澤芝
青禾沒有講話,只望着眼前這只幻化為人的小貓,從眉眼至腳踝,細致打量着。
“诶,道長,我就說你在這裏。”瓊花看到道長一臉驚喜,竹枝也在他身旁嗅來嗅去。
黑鳶看到道士,冷笑一聲,繼而望到青禾也在,怔愣了一下,便道,“怎麽,你竟也來了。”
青禾沒敢看黑鳶的眼睛,便裝作無事般掃視着屋中陳設,回道,“閑來無事,下山玩玩,可巧碰到,別來無恙啊。”
“休想诓我,這道士便是你引來的吧,怎麽,要一起對付我?”
“沒,那個沒什麽事兒我先回了,你們聊。”青禾讪讪笑着,有些尴尬。
“無所謂了,男人都是這樣,言語不實。”黑鳶講完,便晃了晃空酒瓶,回紅廊亭裏添酒去了。
徐玄子下山後,黑鳶曾在榕樹下苦等很久。
青禾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黑鳶,他看到黑鳶深情至此,又憶起之前柳兄的妻子亦是貓妖,在柳兄渡劫失敗後也跟着殉情了。
于是在他印象裏,覺得貓妖都是情種。
如今青禾算是背刺了黑鳶,有些尴尬,但他又不忍心小瓊花被騙,把道士引來護瓊花之後,作勢要走。
可是,路過裏間時,隔着紗簾,他看到床上竟有瓊花母親的幻象,他點破之後,沒有做聲,離開了這裏。
高道長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對青禾微微颔首後便望向瓊花。
“那位師兄,他做了什麽?”瓊花疑問道。
“辜負了黑鳶。”
“我從未聽說道長談及情愛。”
“道長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欲。”
“可是戒律裏明明講出家之後要斷絕情愛。”
“對的,可是修行在個人,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可還俗娶她。”
“那,師兄喜歡黑鳶?”
“是的。”
“師兄還俗了?”
“對。”
“那師兄娶了黑鳶。”
“沒有。”
“那這是為何?”
“因為還俗之後,他下山探望父母,尊父命與表妹成了婚。”
“那師兄可也願意?”
“願意。未出家時,他曾與表妹一同在私塾讀書,算得是青梅竹馬。”
“那黑鳶怎麽辦。”
“她入魔了。”
當年,徐玄子還俗之後,并未告訴黑鳶。只匆匆下山,正遇下元節水官聖誕,街上百姓都在挂彩幡以求解厄運。
可巧徐玄子遇到了一個姑娘正在與父母逛廟會。
姑娘看到師兄之後,說他長得像一位故人。
此時姑娘的父母便也回頭看,認出這是多年前出家的徐家外甥。
于是讓姑娘沁蓮與表哥問好,兩人便有了之後的姻緣。
這是兩家都看好的姻緣,但是婚後的兩人并不美滿。
沁蓮發現了丈夫的木簪上刻着黑鳶兩字,那是黑鳶與徐玄清在山中歡愛時落在他懷裏的,因是樣式簡單的黑檀木簪,他便一直自己簪着。
這根木簪成了夫妻兩人的嫌隙。
與此同時,在山中的黑鳶并不知曉他已下山成婚,便在道觀門外日日厮哭,有些瘋魔。
有一日暴雨,她竟在山中開始屠戮生靈,常常能看到慘死的鳥雀,各個被挖了眼。
直至有一天上山砍柴的樵夫橫屍山中,一雙眼睛血淋淋空洞洞。
師父不得不帶上法器,與一衆師兄弟一起封印了黑鳶,畢竟是有因果在前,便留了她性命,只用一張符封在了她的體內,讓她無法離開深谷。
每當道觀中撞鐘聲響起,道長們搖着三清鈴誦經時,黑鳶便想起徐,久而久之便成心魔。
而她想要師父的令牌,是為解除符咒。
“那黑鳶說,母親是因為道長而受傷。”瓊花不解。
“黑鳶想利用你,便幻化你母親的幻象,又捏造了道士傷你母親的事實。”
“那母親到底是因何而傷。”
“你母親的事,又是另一段淵源了,留你以後慢慢會知曉的。”
“好。之前夢中,母親同我告別,說要赴輪回,之後我再也未夢到過了。”
“是的,那便是她的歸宿。”
“母親的幻象消失了。”
“沒關系。”
“小道士,你講了這麽多,是要度化我,還是度化她?你不會是喜歡這只憨貓吧。”黑鳶拿着酒瓶出現在身後。
“我對衆生平等,福生無量天尊。”
“哈哈,徐玄子也和我講過這樣的話,我不信!”
“那這便是你的心魔所在。”
“他也配?”黑鳶眸中狠厲,“他如今在山下與妻不和,與子反目,報應至此啊。”
“可你看他過得不好,也并未覺得大快人心。”
“我在山中日日飲酒作樂,何其痛快。”
“可每一杯中都映着他的樣子。”道長正言道,“你的頭痛欲裂也好,夢魇多時也好,都并非師父的符咒所影響,也并不是令牌所能解決的,萬般皆是你的心魔。”
“心魔?你是說,我成了魔?”
“是你心中着了魔,你本是山中最有靈性的貓妖,本心也善,奈何修為途中難過情劫,這一困便是許多年。”
“是他,是他負了我。”醉醺醺的黑鳶竟帶了些哭腔。
“是的。是他的錯。”
“他不娶我。”
“是的。不過你們本也不是正緣。”
“我殺了好多生靈。”
“是的,這是你的罪孽。”
“樵夫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
“是他的妻子勒死他之後,又挖了他的雙眼,僞裝成我的手法。”
“我信你。我知你本心不壞。”聽到這句話,黑鳶眼眸怔了怔。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山中,她無目的的搖着尾巴面對着幾只燒焦的鳥雀發呆,突然一個模樣俊朗的青年出現在她面前。
“這不是我幹的。”她吓了一跳,連忙解釋,悄悄收起了沒來及變幻的尾巴。
那人沖她笑着說,“我信你。”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交談中黑鳶得知徐是山上修行的道士,便饒有興趣的問東問西。
“道士,道士平日做些什麽?”
“誦經、做法事……”
“聽說道士收妖,對嗎?”黑鳶默默挪了挪屁股,以确定尾巴是不是藏好了。
“哈哈,偶爾也去。”
“你來山中是找妖怪呢嘛?”
“不是,只是戊日閑來無事,下山吃酒去。”
“道士還可以吃酒啊,那可以婚配嗎?”
“全真道士不可以,正一大多是允許的。”
“那你是哪一派的?”
“哈哈,你猜呢,小貓。”
“你知我是貓?!”
“哈哈,對,我是修行人,自然能看透。”
“你會收了我嗎?”
“不會,你善良可愛,誰舍得收。”
小貓在他身邊開心的打轉兒,變回貓咪的樣子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