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人怎麽做成這樣啊?

第1章 你人怎麽做成這樣啊?

——身體裏多了個人。

你非常肯定。

無他。

這具身體總會莫名其妙不聽使喚。

而且,還總在你玩得很爽的時候給你掉鏈子。

就比如現在,你只是想接過雙生哥哥繼國岩勝遞過來的袋竹刀,給那個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男人一點顏色瞧瞧,用事實告訴他,他就是個屁,他所珍視看重的劍技也就只是個屁,你才是最強武士,以後不準再用“最強武士”的胡蘿蔔吊着哥哥,妨礙你跟他愉快玩耍了。既沒想一刀砍死他,也沒有想打斷他四肢讓他抱着你的大腿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你明明都這麽有分寸了,可在握住到那把袋竹刀的瞬間,還是有股強烈的電流爬過胳膊直擊天靈蓋。

那是足以讓你半邊身子都發麻的痛意!

你倒吸一口涼氣。

袋竹刀霎時從掌心掉落。

“怎麽回事?”

繼國岩勝察覺到不對。

急忙拉住你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是刀上有木刺,被木刺紮到手了嗎?”

你搖搖頭。

不是木刺,是野鬼。

“哈哈哈哈。”

男人放聲大笑。

沒有笑話他借口拙劣。

只是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傲然注視着你,“劍術一道異常艱苦,只有用常人難以想象的血與汗才有可能鑄就最強劍術,亦是只有如此,才能磨練出最強武士。姬君大人,這不是您該涉足的領域。”

你來了興趣。

好學生般誠懇發問:“那我應該涉足什麽領域?”

男人道:“您貴為家主大人千金,平日裏跟禦新造夫人學學茶道、插花、書法這些足夠優雅、足夠讨夫婿歡心的技能就夠了,其他的,自會有家主大人和岩勝大人為您擺平。”

他是認真的。

女人嘛。

并不需要有多少才能。

只要性情柔順,進退得當,把丈夫侍候妥帖,不因為丈夫移情別戀就擅自嫉妒怨恨,便能籠絡丈夫的心。

若是還有一張容貌出色的臉,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裏。

男人看向你。

視線自你額頭上的火焰狀的詭異印記上掠過,眼底難掩戲谑。

當然了。

若是沒有,足夠豐厚的嫁妝也能彌補這點小瑕疵。

你耐心聆聽。

一瞬不瞬盯着他。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其他補充,不由困惑發問:“然後呢?就只有這些嗎?你難道就沒有其他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男人愣了一下。

旋即擺足了姿态,矜持颔首:“恩,現在是岩勝大人練習劍術的時間,姬君大人,您該離開了。”

你啊了一聲。

神情肉眼可見地垮下去。

什麽嘛。

他真的令你很失望!

還以為他是受哥哥尊敬的劍術老師,也許能說出什麽振聾發聩,足讓你幡然悔悟的大道理,結果到頭來,又是些你早就聽膩了的陳詞濫調!

……白期待了。

你不開心。

撿起掉落的袋竹刀。

在男人“姬君大人您可真是的……算了,如果這就是您想要的,那就全力進攻過來吧”的調笑中,毫不留情砍過去,只一瞬間,就擊中男人的頸、胸、腹、腿四次,兇猛的力道立時讓他陷入昏迷。

“嗨呀,頭腦簡單就是好,倒頭就睡。”

真誠誇贊完。

你扭頭望向一旁看傻了的繼國岩勝,“看吧,我就說他是個庸師,聽他的你絕不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什麽只有無盡的血與汗才有可能鑄就最強劍術啦,什麽必須百般吃苦磨練意志才有可能成為最強武士啦,都是他們這些無能者騙人的鬼話!”

“苦難就是苦難,絕不可能帶來成功!”

“那要如何才能成為最強武士?”

繼國岩勝下意識追問。

反應過來,他懊惱地偏過頭。

他可是哥哥,向需要自己保護的妹妹尋求答案,這讓他感覺難為情。

“你不可能成為最強。”

霎時間!

繼國岩勝臉上血色盡褪。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輕描淡寫說出了可怕話的妹妹。

你不閃不避。

迎着他的目光,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我早就告訴你了,這世上的最強武士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與其把時間浪費在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上,還不如陪我一起玩游戲。哼哼,如果你讓我盡興了,那我就保證你會成為天下第二強的武士~”

你是最強。

自然可以決定誰是老二。

這是只有最強才擁有的權利。

繼國岩勝呆呆注視着你。

似乎是被你擲地有聲的話語折服。

半晌,他逃避般避開你的目光,用袖子遮住嘴巴,用力清了清嗓子,之後,才認真糾正你的錯誤認知:“……緣衣,你不可能成為武士,你是女孩子。”

武士需要賭上性命戰鬥。

這是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到的事。

而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只要乖乖待在母親身邊,成長為跟母親一樣善良柔順的淑女就夠了,不需要經歷那麽多殘酷的殺戮和磨難。

“不過……”

他想說,如果成為武士是你的夢想,那等我成為武士後,我會偷偷授予你武士的身份。他作為哥哥,有義務幫助妹妹實現夢想。

但——

“你倒是可以成為最強武士的母親。”

廊檐下。

武士打扮的男人抱臂而立。

他不知道在那裏看了多久,一張嘴就是讓人倍感晦氣的話。

繼國岩勝忙端正身形,恭敬向他行禮問好。

“你的狗叫毫無新意,我都聽膩了。”

你一點眼神都欠奉。

手腕一振,袋竹刀電射而出。

在哥哥急促的驚呼中,袋竹刀貼着男人太陽穴刺入廊柱,脆弱的竹片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之下倏然炸裂,無數細小的碎片四處飛濺,在男人身上留下道道血痕,讓他再也擺不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緣衣!”

你掏了掏耳朵。

無視憤怒跳腳的男人,輕輕吹掉指甲蓋裏的碎屑:“叫這麽大聲幹嘛,我又不聾,聽得到。”

“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可是你父親!”男人怒不可遏。

“我也沒說你不是啊。”

你說的是實話。

可男人還是氣成了峨眉山老表。

甚至,還非常不講道理地把你關在只有三疊大小的小黑屋反省,就連為你求情的哥哥都被他遷怒,被他責罵地體無完膚,根本擡不起來頭。

“好好反省吧你!”

障子門哐的一聲在你眼前阖上。

之後,是一陣稀裏嘩啦的落鎖聲,似乎是為了防止你從裏面跑出去。

可實際上,小黑屋能不能關住你、能關住你多久,全看你心情。

不過,你這次并不想跟他對着幹。

說起來有點難為情:

事情是這樣的。

你在不知不覺中被不知道哪來的野鬼附身了。

雖然他并未完全掌控你的身體,但他時不時就會冒頭妨礙你一下,讓你無法愉快找樂子,盡情體驗最強的樂趣,真的讓你很煩。

所以,你準備偷偷除掉他。

之所以要偷偷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可是最強!

要是別人知道你被陰了,那多丢臉啊,這麽不體面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樣想着。

你追蹤野鬼殘留的痕跡,來到一片白茫茫,什麽都沒有空間。

原本是想長話短說,一拳打死那個狗崽種,可你在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後,卻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無他。

他的五官既視感太強。

就算你從未見過,潛意識卻會告訴你他像長大版的繼國岩勝!

“不,我不是兄長大人。”

他搖搖頭。

赫灼色的眼裏滿是哀傷。

仿佛在看你,又仿佛在透過你看其他人,“……我是你。”

你才不信!

你可是最強!

而且還是天生的最強。

從你誕生的那刻起,你就知道自己會度過無比快意的一生。

絕無僅有的天賦和才能可以确保你想把誰摁地上揍就把誰摁地上揍,想拿誰取樂就拿誰取樂,任何人都無法反抗你!

你或許有可能成為男人,但絕對不可能活成苦瓜!

瞧瞧他!

真的快要碎了!

他渾身上下哪有一點最強該有樣子?

比起最強,他更像是個一事無成的,什麽都做不到的廢物男人,是那種出現在你眼前,你都無法他取樂的存在——誰能從苦瓜裏嚼出甜頭啊!你又不是變态!

你這樣想着,也這樣說出來了。

他沒有否認你戳人心窩子的判斷。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眼中彌漫出晶瑩的水汽,他就那樣直直注視着你:“你不應該在兄長大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能……那會讓他很痛苦。”

“沒有吧?”

你可沒有這種感覺,“雖然他的确因為我一招秒了他師傅有一點情緒起伏,但他很好地消化掉了,遠沒有菜爹擱那兒不停狗叫的時候讓他傷心。”

“……這樣嗎?”

“是這樣的沒錯。”

你篤定點頭。

他茫然無措。

似乎是忽然失去目标。

整個人陷入了無法言說的空洞之中。

“哎!”你用肩膀推搡他,“你時不時就冒頭阻攔我,是因為你覺得那樣會讓岩勝痛苦,并最終導致我倆反目成仇,分道揚镳,對嗎?”

他點點頭。

“你做這一切的出發點是不想我們重蹈你們的覆轍,對吧?”

他再次點點頭。

你拉住他的手,推心置腹:“既然如此,何必那麽麻煩?讓我看看你的經歷不就得了?你說得再多,難保沒有遺漏的,還是讓我自己看更保險。”

他沒有拒絕。

毫無保留地向你展示他的一生。

……

……

看完後。

不僅他碎了,你也要碎了。

“不是。”

“緣一,你人怎麽就做成這樣了啊?”

你跟他排排坐。

心中的不解之情溢于言表,“幼年喪母,青年喪妻,晚年喪兄,鳏寡孤獨四大苦瓜你占仨……”

“我們可是神明的寵兒,鬼王的支配者,呼吸法之主,天才終結者,挂逼中的挂逼,天花板中的天花板,絕對意義上的強者,無法用常理理解的超規格劍士!可你……可你怎麽就一事無成地老死了啊?”

你恨鐵不成鋼。

氣得狂拍自己大腿,“這一手好牌我都不知道怎麽輸!你怎麽就什麽都沒留住,直接打出BE了啊?!”

“……我不知道。”

繼國緣一的确不知道。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很多事,但又好像每一件都不是主因。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母親亡故了,妻兒不在了,就連兄長大人也跟他分道揚镳了。

如果說母親是因為無法阻擋的疾病,妻兒是因為惡鬼的存在,那兄長大人呢?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麽溫柔的兄長會選擇變成鬼,被趕出鬼殺隊的時候不明白,在世上孤獨徘徊的時候不明白,與兄長大人血月之夜再相遇時還是不明白……

“那你怎麽敢來指點我?”

你腔調一轉。

側首支頤,那雙赫灼色的眸子笑眯眯望入他眼底,“你自己人做成這個鳥樣,怎麽敢來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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