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被刺

第05章 被刺

第二日,陸宸起得很早,卯時收拾完畢,便帶着顏鳶登上車,向京城外的靜土庵駛去,馬車不緊不慢地跑了一個時辰,終于在辰時抵達靜土庵。

陸宸攙着顏鳶下車,先行走進庵內。

這座庵廟不大,香火也不少也不多,前來捐香火錢的大多都是女子,因此,當着了一身幹淨玉袍的陸宸走進庵內時,路過的人們頻頻回首顧盼。

庭院中間的勁松下,有個七八歲大的小尼姑雙手交疊在身前,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見陸宸和顏鳶行進庵中,忙小步奔上前詢問:“二位可是靖遠侯府的貴人。”

陸宸颔首:“正是。”

小尼姑對着陸宸和顏鳶各合十一禮,伸手向旁邊的一條青苔小路指去:“真元師太已在竹屋內備好茶水以待,兩位貴人這邊請。”

真元師太就是許氏。

“好,多謝。”陸宸颔首回以一禮,随後拉起顏鳶的手跟随小尼姑的指引向庵廟深處走去。

那處竹屋的位置很偏,背靠着一處不高的山坡,靜谧安寧得很,走在前面的小尼姑擡手敲了敲門,聽到裏面有應聲後方才推開門板。

“貴人們先進,小尼去端盤山果進來。”說完這話,小尼姑徑自轉身離去。

陸宸拉着顏鳶向竹屋內走去。

一位身穿褐青法衣,手持串珠的女尼起身相迎:“陸大人,陸夫人。”

許氏對他們的稱呼依舊是那樣陌生有距離,但因為是第二次來,顏鳶已經習慣了。

陸宸也不計較這些,他攏衣随着許氏坐到條桌前,問:“真元師太,一晃又是一年未見,師太在靜土庵近況可好。”

許氏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偈,面容和藹地說:“勞陸大人關心,貧尼在庵內一切安好。”

頓了頓,她轉頭對着顏鳶恭賀:“陸夫人,你的情況陸大人已在早幾天寄來的信中說明,貧尼在此預祝夫人早生麟兒,母子平安。”

言罷,退下手腕上那串十八籽白玉菩提手串,遞給顏鳶道:“這串白玉菩提是貧尼在觀音神像面前誦經加持過的,心意略薄,還請陸夫人不要嫌棄。”

“多謝真元師太。”顏鳶彎着圓眼接了,小心翼翼地将東西用帕子包好,放進懷中。

陸宸其實也沒有很多話要與許氏說,又喝了半盞茶後,他帶着顏鳶到靜土庵的彌勒殿拜了拜觀音大像,在功德薄上填了八十匹素麻,一百斤松油,以及燒紙香線若幹,這一通事情結束後,兩人又坐在徹堂門外聽尼衆們誦經,

待空中日頭稍落,這才出庵準備回侯府。

許氏太帶着兩個小尼在靜土庵門口送別,就在馬車即将行駛的時候,她忽然敲門。

陸宸推開車窗詢問:“真元師太可是有事?”

許氏眸光顫了顫,道:“陸大人,你和陸夫人回去的路上小心着些鐵刃,切誤傷到自己。”

顏鳶沒怎麽反應過來真元師太所出之言,倒是陸宸先開口道謝:“多謝師太提醒,我們路上會小心的。”

放下簾子,顏鳶問:“夫君,我們這次出行可有帶刀剪針柄一類的東西嗎?”

陸宸謹慎地打量了一圈周圍,搖頭:“沒有,因為是出門進香,所以我今日并沒有讓随行的人帶什麽兵刃鐵器,阿娘她靜心禮佛這麽多年,應該是懂得了一些堪輿相術,她說的話還是要注意些的好。”

果然,啓程剛行出幾裏後,顏鳶和陸宸所乘坐的馬車就急急地打了一個趔趄,停在了道路的中央。

“怎麽回事?”陸宸斂着眉推開車門問坐在前面駕車的車夫。

“回陸大人,拉車的馬…”車夫抖着如篩糠一般的肩膀讓陸宸向前看:“死了…馬死了…”

“陸大人…我…我…真的是在正常趕路…這馬…不是我弄死的…”車夫害怕極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陸宸先将車夫叫起,随後仔細去看那匹橫卧在路邊的黑馬。

皮毛柔亮的馬兒四肢癱軟,口吐白沫,一看就是中毒的症狀。

“馬真的死了??”見陸宸半晌不說話,顏鳶打算探頭去看看。

陸宸擋住顏鳶想要看過來的眼睛,把她推回到原來的位置:“阿鳶,你在這裏好好坐着,我下去看看。”

“那你小心些。”顏鳶聽到馬死得怪異,又聯想起臨行前許氏的叮囑,擔憂之色忍不住浮上面頰,她拽住即将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衣角,說:“夫君,千萬注意身邊的鐵器。”

“嗯。”陸宸神色鄭重,攏了衣袖,踏步便向登下了車。

顏鳶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掀開車簾去看陸宸背影,不想與此同時,一道白刃也從她的面前劃過,直沖着陸宸的後背肩胛而去。

“陸宸,你個豎子,包庇惡徒,恃強淩弱,枉為朝廷命官,你還我娘和妹妹的性命。”

“夫君小心!”顏鳶極力地大喊,試圖讓陸宸注意到身後的危險,奈何為時已晚,白刃已經穿肩而過,鮮豔的血紅層層疊疊地氤出。

陸宸吃痛低嗚了一聲,皺眉緩緩回頭。

顏鳶連忙推開車門,登下馬車。

大叫的人是名男子,二十歲的樣子,一身侯府家丁打扮,穿着短衫,頭戴幞巾,幞巾壓住了眉毛,只留下一雙恨意滔天的眼睛露在外面,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陸宸,見陸宸錯愕地看過來,且神情有一絲不解,眼中的恨意更添毒辣。

陸宸記得今日出府時,随行的僮仆中沒有這張臉。

他吸着氣問:“你是誰?這拉車的馬是你毒死的?”

那人回答:“我是莊翰殺人一案的苦主,那名死去花娘的兒子許之澤。”

許之澤忘了眼陸宸身後已然倒在地上,雙眼充血的黑馬,直接點頭承認:“對,是我毒死的這匹馬。”

陸宸忍無可忍,他捂着胸口喘了好久的氣,終于攢足了力氣再問:“為何這樣做。”

許之澤聽完陸宸的話當即炸了毛,他橫眼倒豎,開口回怼:“我尊敬的陸大人,你竟然問我為何這樣做?!”

“昨個夜半,審刑院的結果就出來的,認為你們大理寺的審判符合情理,莊翰最後只罰了決杖三十,配流一千裏。”

陸宸心一痛,連着後頭骨也痛得發脹。

這種重要的事大理寺應該有公吏送手書到侯府,看來是他今日出門得早,沒有收到。

許之澤歪唇,諷刺一笑:“我阿娘只是個靠賣唱掙錢的清倌,心地善良,從未幹過什麽欺盜之事,不想莊翰那淫賊看上了我娘的身子,把她弄進黑屋子裏逼迫她。”

“陸大人,你知道嗎,我娘她受了很多傷,渾身上下都是鞭子的抽痕,死的時候頸子上還挂着鐵鏈,我一個親生兒子都快認不出那是她,還有我的妹妹,被活活扔進水缸中淹死了,就這樣慘絕人寰的行徑你們大理寺最後只判了淫賊三十決杖,一千裏流刑!!你們不覺得頭頂上的天陰得慌?”

“你還配穿那一身官袍,聲稱自己是百姓的父母官嗎?”

“我沒…”陸宸想要開口辯駁,但是話到嘴邊他還是生生咽住。

“你沒怎麽…說話啊…”許之澤又把插在陸宸胸口處的刀向裏捅了捅。

“呃…”胸口處的力道驟然變強,陸宸終于頂不住那鑽心的痛意,面頰抽出不已,嘴角溢出慘呼。

“大人,我跟随侍的來抓住他。”

夏平鼓起勇氣打算上前擒拿,卻收到許之澤更加犀利的目光,他揮了揮另一只手上的白刃,挑着嘴角張揚道:“我現在不怕死得很,你們抓我可以,只是這把刀也會插進你們陸大人的身體裏。”

侯府的幾名随侍立即連動都不敢動。

陸宸試圖安撫許之澤的情緒,他抿着唇問:“你想要什麽與我說,我盡量滿足你。”

許之澤想都沒想地說道:“當然是想讓你死,下去給我的娘磕頭啊,磕到她滿意為止。”說着,作勢就要抽出插在陸宸胸口的刀。

“住手。”

顏鳶知道那把刀子抽出陸宸會流更多的血,她忙沖到許之澤的面前,扶住陸宸搖搖欲墜的肩膀,擡首直視許之澤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許之澤,你報仇找錯人了。”

許之澤停住手下抽刀的動作,瞥了一眼突然出現的顏鳶,絲毫沒有将她看在眼裏:“沒有,我花錢打聽過,莊翰殺人一案,兩位大理寺少卿是主審官。”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夫君只是位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而莊翰之父莊承繁乃度支司的度支副使,朝廷大員,比我夫君的職位要高出很多。”

許之澤再次看了顏鳶一眼,沒有說話。

顏鳶繼續道:“我夫君确實寫了死刑的折子送上去,至于為何最後變成三十決杖、一千裏流行,沒有人知道,只有莊承繁自己知道。”

“總之,我夫君為了你阿娘的事情連着幾日都住在大理寺,詳細案實不知寫了多少遍,真的是盡心而為了,你不該找把仇怨發洩在他的身上。”

許之澤聞言,死擰着的眉有些松動,但他也沒有完全相信顏鳶的話,他沉吟片刻,将另一把刀刃指向顏鳶,道:“婦人,你如何保證你夫君與此判決無關。”

“許之澤,你有什麽事沖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妻子。”陸宸看到許之澤手中的刃尖沖着顏鳶而去,眼睛一紅,再顧不上疼痛,大聲喊道。

面前镫亮的白刃晄得顏鳶心底一縮,她有些怕,但也知道此時不能有退縮。

她深呼吸幾口氣,微昂起頭,對許之澤正辭道:“我現在肚子裏正懷着孩子,再過三個月也會一個做阿娘的人,如果事實非此,我就咒我自己以後也會經歷同你阿娘一樣的遭遇。”

“如此,你可滿意?”

許之澤似是沒想到顏鳶會發此毒誓,他呆愣地看了看顏鳶肚子,兀然松開了持刃雙手。

圍在四周的侯府侍從見男子手中沒了傷人的利器,忙一窩蜂地沖上前,将許之澤死死地按在地上。

陸宸也終于撐不住,他疲軟地倒在顏鳶的懷裏,眼眸開始沉沉地閉上。

“放許之澤走,今日之事,在場所有人就當沒發生過。”這是陸宸意識喪失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顏鳶看着暈在自己懷中,滿額是汗的陸宸,心疼的眼淚直流。

陸宸,你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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