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麝香
呂氏知道陸宸請了太醫局首官于必老先生到疏雲居看診,雙手合十道了聲保佑,便立即帶着身邊的張媽媽急速趕至疏雲居。
一踏進疏雲居,呂氏的步子明顯加快,近乎是以快跑的姿勢沖上廊前的踏跺,也不等張媽媽給她撩簾,自己先拍開了面前的碧色珠幕。
“于太醫,不知我兒病情如何。”
許是因為一路行得太過着急,呂氏的嗓音尖銳得像是根破了膜的竹笛,嘲哳刺耳,把正在書寫藥方的于必吓得手一抖,差點把手裏的小豪落到地上。
一直站在于必身旁同其交談的陸宸沒想到呂氏來得這樣快,他忙轉身向呂氏施禮,随後對于必介紹道:“于太醫,這位是我的母親。”
于必“哦”了聲,扶案起身,對呂氏恭敬道:“侯夫人稍候,待下官将方子書寫完畢,再同夫人講述世子的病情。”
呂氏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敢催促,只得苦笑道:“不急,于太醫先開藥方。”
半盞茶後,于必将方中的藥材和劑量最後核實完畢,确認無誤後,方神色沉重地交給陸宸:“陸少卿,這個方子先抓三付,每付方子三碗水煮成一碗,頓服。”
“若是吃了這等回陽的藥都無用,那下官也無能為力了。”
呂氏聽出于必話中的無力之感,知道是自己的兒子病情加重,眼中的光芒不禁一暗,鼻頭酸澀,開始拾帕掩淚。
顏芙看到呂氏在抽泣,忙貼心地端了杯熱茶給呂氏,嗓音堅定地說:“婆母,請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不要難過,我會好好照顧世子的。”
“好孩子。”呂氏沒有喝顏芙遞來的茶,她将茶盞放到身側的桌案上,拍了拍顏芙纖嫩的手背,滿目慈愛地望着她:“阿珏病的這一年,你前前後後地張羅郎中藥材不說,又添了個子嗣在肚子裏,若是以後阿珏他真的不行了,好歹還剩個孩子,婆母該感謝你的。”
顏芙面頰微微發紅,她抿着唇,垂眸道:“婆母客氣了,這些都是媳婦該做的。”
“去。”呂氏推了推顏芙:“于老先生是太醫院的太醫令,醫術高超,讓他給你診個平安脈罷。”
呂氏怕顏芙不好意思上前開口,稍許思忖後,叫住了仍在向于必請教服藥細節的陸宸:“如珩,讓于太醫給你的弟婦診個脈可好?”
陸宸點頭,詢問于必是否方便。
“可以。”于必捋了捋下颌那幾根稀疏寥落的胡須,問道:“不知世子夫人是哪裏不适。”
呂氏道:“她暫時沒有什麽疾病症狀,只是在懷妊中,想請于老斷個平安脈來放心。”
“世子夫人正在懷妊!”聞此,于必的山羊胡子一抖,吐出了話瞬間音調拔高。
堂中的幾人全都僵直在原地,左右互相唏噓對望,均不解剛剛還溫文斯靜的老者怎麽突然變得一驚一乍,氣氛就這樣凝固在空氣中。
陸宸猜測應是哪裏出了問題,果斷開口問:“世子夫人她确實在懷妊中,于老為何驚疑…”
“有人要害世子夫人腹中的胎兒。”
這一句話,于必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無把握的停頓,因此堂中的所有人聽後皆都面色一白,惶恐不已。
陸宸皺起眉,繼續詢問:“有人欲害胎兒一事,不知于老是如何斷得。”
于必緩緩阖上眸子,仿若是在回憶着什麽:“就在剛才陸大人引下官進正堂的路上,下官在某處聞到過麝香的氣味,那氣味與其他香氣混雜在一起,藏得很深,若是碰到從醫時間尚淺的醫者,怕是也分辨不出那歹毒的味道。”
“我最開始以為那是用來給世子開竅醒神用的,所以沒做它想,但既是世子夫人有了身孕,便是有人暗中陷害的手腳。”
聽完于必的話,顏芙呼吸頓住,她将手藏進袖中,大致推算了下畫碧離開與于必入室的節點時間。
兩段時間相隔沒有超過半柱香,他們确實有遇面的可能,于必嗅到的麝香味,應該就來自于畫碧提籃中的沐發膏。
想到這裏,顏芙面頰上的白更增了幾分,她聽着胸口裏通通狂跳,手心裏濕漉一片。
該怎麽辦!
現在這個時候,畫碧差不多已經把東西送到雨棠院,如果于必沒有指認出氣味的來源倒還好,畫碧能逃過一劫,若是指認出…
顏芙在腦海中飛速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她瞄了一圈屋內人的表情,發現所有人都處在震驚的餘波中,沒人看向坐在側邊的她。
顏芙咬唇看了眼面色暗沉的陸宸。
陸宸一直跟在于必的身邊,于必見過畫碧,他自然也見過,陸宸認得畫碧的臉,若于必進一步指認出麝香氣味來自于畫碧手中的提籃,那麽所有的矛頭會直接指向畫碧…
以及她…
這簡直太危險了!
顏芙不敢想象事情暴露後的結果,也不甘心自己在靖遠候府經營的好名聲毀于一旦,她緊緊地攥着手裏的帕子,知道自己賭不起于必是否知道麝香氣味的詳細源頭。
她必須立即阻止于必繼續說下去。
心中有了定論,顏芙迅速整理面頰上的表情,她将頭微微上昂,迎風無辜地睜圓眸子,眼瞳在夜風的刺激下很快起紅濕潤,再配上放空毫無焦距的眼神,整個人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會散掉…
“啊!世子夫人,你怎麽了!”
堂內忽然出現的驚呼聲打斷了陸宸正欲再向于必确認的話,他急急回頭去看,視野裏,顏芙纖薄的肩頭正沿着圈椅的靠背向下滑,邊媽媽抱着那張姝儀的面龐,嘴巴還在圓張叫喊。
呂氏騰地從椅子上站起,眉毛慌張地亂飛着。
“世子夫人。”陸宸幾個跨步上前,俯身去喚顏芙。
于必的聲音也同時響起:“侯夫人、陸少卿莫急,我這就來給世子夫人把個脈。”
顏芙這樣一暈,屋內的衆人又是一陣手足無措,呂氏吓壞了,她扶着張媽媽的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目光半刻不錯地盯着于必,生怕這位老者下一刻就搖着頭起身,對她說孩子沒了之類的話。
沒有人注意到悄悄離開的邊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