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紅花

第80章 紅花

第二日醒酒後, 她返回宰執府,找到荷君,要求帶她進宮去接笙笙:“荷君, 陸宸下獄,陛下的目的已達到, 該應允答應我的事了吧。”

“金娘子,陛下說,合作一場, 想在臨別前見見你。”荷君一個劈手将她打暈, 顏鳶就這樣被裝上了駛進宮城的馬車。

再睜眼時,窗外暮色已深, 婆娑樹影照進屋內, 凄悲愈濃。

顏鳶甫掀開被子坐起,荷君冷冽的聲音随即響起,只是那話不是對她說的。

“陛下, 她醒了。”

顏鳶眉心跳了跳,還未做好準備,趙煌的臉便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金娘子…哦不…應該叫顏三娘子。”

荷君手中的燭盞剛剪了燈芯, 明亮異常, 顏鳶久閉的雙目尚未适應屋內昏暗的光線,強光一照, 就被激得阖上眼。

沒有了視覺, 聽覺變得異常靈敏, 趙煌怪聲怪氣的音調傳進她的耳中宛若陰鬼的低語, 冷得顏鳶肩頭一縮, 整個人直往帳內躲。

趙煌頗覺得她的反應有意思,食指剮蹭下颌, 嘴角的笑意味深長:“顏娘子這是什麽意思,是在怪朕沒有早些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嗎?”

“不敢。”終于适應了燭光的顏鳶睜開眼,仰起頭直視趙煌:“宰執府的事情已結,還請陛下信守承諾,準允民女将笙笙帶走。”

“笙笙?誰是笙笙?”趙煌聞言疑惑地掀了掀眼皮。

“陛下!”顏鳶咬牙切齒。

趙煌冷笑:“這皇宮之內只有徽貞公主,可沒有什麽笙笙,朕也沒對顏娘子承諾過什麽,顏娘子怕是記錯了。”

“趙煌,你無恥。”顏鳶實在忍不住,直呼趙煌名諱。

她本欲在床上立起身與之争辯,膝間的力氣尚未使出,頸後便被一道強力牽制,顏鳶一時不防,整個人就這樣埋進了身下的被衾之中。

“荷君,放開她,讓她說。”趙煌似是很滿意她這幅怒火洶湧的樣子,出聲攔住荷君。

“是,陛下。”荷君終有些不放心顏鳶,松開小臂上的力道後,腰背筆挺地站在床邊,目光如隼鷹一般地盯着她,生怕她再有任何威脅趙煌的動作。

顏鳶頭發淩亂地從床上爬起,她任由披發垂在面前,眼白中血絲遍布:“趙煌。”她勾着唇低語:“你個殘暴君王,弑弟奪位,還裝什麽名善德清,就該把那身黃袍給脫了,讓天下人去戳那脊梁骨。”

“顏鳶,你有本事再把話給朕說一遍。”趙煌嘴角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抽搐。

“我說。”顏鳶仰起頭,聲音陡然變大:“帝煌必卒,哈哈哈哈。”

趙煌雙目怒張,他再顧不得什麽帝王威儀,伸出手掐住顏鳶的細頸,就這樣将人扯到自己面前:“顏鳶,你是忘了你當初如何在朕面前卑躬屈膝,說朕是以社稷為重,不怨朕。”

“怎麽,之前的話都是假的,其實你一直對朕有怨言,現在是原形畢露了!”

“陛下…猜…對了…”雖然被掐得喘息間斷,顏鳶依舊沒有屈服,她嘴角抿起的笑意更深,重複道:“我一直恨着陛下,現在,更恨了。”

“你再說一遍!”

“我恨陛下。”

“顏鳶!你!”

“我!恨!陛下。”

“滾啊。”趙煌忍無可忍,他使力将顏鳶擲在床上,看着細頸上的殷紅掌印,怒極反笑:“呵,既然你恨我,那我也不介意讓你更恨我一些。”

“今晚朕就将你寵幸了,明日封你做婕妤如何。”趙煌欺身而上,伸手欲解顏鳶肩側的扣子,言語輕挑。

顏鳶狠狠刀了趙煌一眼,什麽都沒說,歪頭對準一只不安分的手,張口便咬。

腥甜瞬間填滿口腔,顏鳶聽着趙煌慘絕的痛呼,心底一陣痛快,咬肌上的力道禁不住一再加重。

但她忘記還有荷君在外面聽喚。

一個肘擊擊中顏鳶的下颌,她“嗚”地一聲喊出,趙煌的手終于得以脫出。

“啪。”一記巴掌扇在顏鳶的面頰上,被打的地方瞬間起紅,火灼一般的痛,她捂着臉倔強地盯着床帳裏處,半聲呻吟都沒發出。

趙煌怒極了她這幅不服軟的樣子,他将身為皇帝的儀态丢到九霄雲外,指着顏鳶的鼻子斥道:“顏鳶,朕平生最恨被欺瞞玩弄,朕信任你,讓莊承繁安排你進宰執府,未料到你竟是陸宸之妻,着實好笑。”

“朕就是那個好笑,陸宸在朝堂上諷擊朕的治國之道,而你,将朕如孩童一般戲耍于掌骨之間。”

“果然是夫妻,都與朕對着幹。”

“陛下慎言,顏鳶已死,民女與陸宸談不上是夫妻,欺瞞陛下只是自保。”顏鳶緩緩松開掩面的手,看着頭頂那張耳紅目漲的面孔,吐字清晰道:“陛下九五之尊,不該如此與一介黔首計較。”

“你…”趙煌被噎着啞口無言,半揚起的手一時不知該落還是不落。

“陛下。”有宮人在門外叩門:“碧華宮那邊出事了,貴妃娘娘見血了…”

顏鳶看着趙煌甩袖離開的背影,長舒一口氣,起身去看面頰上的情況,荷君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她悵然地望了望窗棂外的弦月,想知道有關陸宸的消息,卻不敢問。

不問的話,她應該有機會知道吧。

第二日,入內內侍省有中官前來宣旨,封顏鳶為婕妤,還歸名姓,令有司擇日備禮。

顏鳶在地上跪了許久,遲遲不肯接旨,宣讀旨意的中官不知如何是好,求救地看向立在一旁的荷君,荷君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中官,默了默,伸手替顏鳶接下:“奴婢替顏婕妤謝陛下恩旨。”

顏鳶在聽到荷君提“顏婕妤”三個字的時候,眉頭痙攣地動了動,覺得這稱呼刺得她耳膜痛。

黃澄澄的卷軸放到顏鳶膝前,顏鳶看都沒看一眼,起身便回裏閣坐着去。

有尚衣局的女官随後跟進,丈量她的臂展身高,耳旁,尚儀局的女官展冊對她講宮中的章典規程。

顏鳶不勝其煩,但宮城終究在趙煌的管控之下,她也只能抿着唇慢慢地耗着。

一番折騰完日頭已至穹頂,顏鳶草草用完膳,正準備坐在殿宇明間的圍屏榻椅上發呆,一個梳着整齊鬟髻的宮女走了進來。

“娘娘,碧華宮的人來見。”

顏鳶目光一滞。

兩刻鐘之後,她匆匆跟着引路出宮女往碧華宮而去,沿路兩側滿園絢爛,顏鳶沒有心思張望,腦海裏浮現的全是陸宸對她說過的話。

“前日大理寺卿到侯府勘探取證,于殘墟中堪得一瓷壺,下蓋霞州官窯印章,是宮中禦物。”

“太醫院的醫官對瓷壺裏的物塊查驗,言說那物塊乃是含劇毒的蟾酥,喝一口便會呼吸衰竭而亡。”

陸宸所言應該是真的,但她實不願相信姐姐要害她的隐喻,這簡直太荒謬,相較這些,她寧願相信那是姐姐一時弄錯,不小心将有毒的東西放進酒水裏。

午時的日光曛熱,行了許久的路,顏鳶面頰免不得開始發燙,胸腹內也含着燥郁,她焦灼地環顧張望,期盼快些看到挂着“碧華宮”三個字的牌額。

行至宮苑朱門的時候,門口有守候的宮女,宮女見她來,行禮禀道:“顏婕妤稍候,奴婢進去通傳。”

顏鳶微颔首,随着宮人到殿前的月臺等待,她沒有等太久,只短暫地聞了幾聲莺鳴後,進去通禀的宮人便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顏婕妤,貴妃娘娘讓你進去。”

“好。”顏鳶心底有絲雀躍,但那絲雀躍只短暫的存續一會,很快被一股未知的陰霾籠蓋。

公主大婚那天,姐姐在雨棠院的行徑确實有許多疑點,她着實想不通。

繞過長長的嵌金松梅圍屏,顏鳶隔着一層珠簾仰望坐在絲楠木貴妃榻上的麗顏。

雲鬓楚腰,黛眉秋眸,好一張傾國絕色的容顏。

她想開口喚姐姐,身向前傾,櫻唇輕啓,但只無聲的吐出一口氣,又怯怯閉上,敞闊的大殿寂然,顏鳶意識到氣氛裏的凝重,心底涼下三分,緩緩屈膝,照着午前女官教她的姿勢行了個不大标準的福禮:“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玉安千歲。”

“妹妹起來罷,賜座。”貴妃榻上的聲音懶洋洋,是顏鳶從未聽過的調子,淩厲又傲氣,如同三冬檐角下倒挂的冰錐。

顏鳶覺得姐姐給她的陌生感越來越重了,她沉默地移開目光,壓下鼻尖酸楚,坐到宮人搬來的八足圓凳上。

有宮女端了茶湯過來,素胚的瓷盞配上冰裂紋,将裏面的茶湯襯得極為香厚甘醇,她接過溫燙的瓷盞,向上首的人影道了謝,輕吹茶面上的水氣,打算小啜一口。

她倏而頓住,唇上的朱丹在盞沿留下一道淺淺的印,但很快,她又延續動作,将那道印加深,直到沒進盞中水線。

是紅花,怪不得茶湯的顏色如此鮮亮。

因為開樊樓的緣故,顏鳶對一些食療藥飲有過接觸,紅花溫散,擅活血散瘀,有許多人喜歡用紅花煮水保養身體。

這于普通人倒不算什麽,但是對于需要子嗣來仰仗的後宮妃嫔來說,這無異于害人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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