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2)

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4 字數:2990

“拿酒來!”

“皇上,您別再喝了!”

池畔香亭傳來厭煞的躁怒和勸阻的憂忡。聽那聲音,是皇帝龍天運與紫靜王龍如意。殷若然下意識往後退,屏住氣息,悄悄想回避。“站住!”龍天運已看到她。

她定住不動。

龍天運大步走向她,臉色凝霜,附着一夜的冰寒。他抓住她手腕,用力扼緊,粗暴地将她拖到香亭。亭中一片狼藉,一壺壺空幹的酒壺四下淩棄着,特別剌目。

殷若然很快看了龍如意一眼,龍如意也愁眉看向她,很無奈。龍天運現在像頭發狂的獅子,兇戾粗暴,一反本來的英明冷靜理智。“如意,你退下。”龍天運冷冷地開口。

“皇上,我尚未向母後請安,我想請皇上一起到建章——”

“朕什麽人都不想見。”龍天運不等他說完,打斷他的話。

龍如意不知該如何,又看看殷若然。這些時日,龍天運取消早朝,抛開一切政務,他特地進宮來,好言想勸,但皇兄根本不聽任何人的話。

他躊躇着又想開口,欲言又止,末了還是嘆口氣,無奈地搖頭離開。

“皇上。”殷若然低下頭。明明她已這麽恭順、刻意迎合了,為什麽他卻愈來愈易發怒?一不小心就會觸怒他。她不禁狐疑,會不會有一天,他忍無可忍時就将她給殺了?

這真不是樁好買賣呀。

龍天運靜沉沉看了她好一會,才總算放開她,視線轉向雲池。好山好水,好風好景,好日好人間,看得他一陣心煩意躁。

他握緊拳,皺緊眉頭。殷若然垂手站在一旁,感受到他強自壓抑的怒氣。她猜不透他想做什麽,眼觀鼻、鼻觀心,識相地保持沉默。

池上花開得無憂,鴛鴦對對,鵝鳥雙雙,交頸厮磨着,在荷葉花間戲水悠游,情濃意蜜且恩愛缱绻。龍天運但覺一陣氣妒,拾起一根鴨棒,恨恨地丢向池中,打散了那些比翼雙偎的鵝鳥和鴛鴦。

“啊!”殷若然忍不住叫出聲,随即驚覺地閉口。

“怎麽?朕打散那些鴛鳥,你有什麽不滿嗎?”龍天運逼近了臉。

“若然不敢。”池鳥悠游,幹他底事,他此舉未免太……呃,壞心腸。龍天運擡了擡下巴,對她斜睨。“你有什麽不滿就說,朕倒想聽聽——”

“若然沒有任何不滿。”

龍天運表情倏然一變,陰沉起來。

“來人!”他大聲叫喝。“将池中那些禽鳥全都殺了!一只也不許留!”

“皇上!”換殷若然臉色大變,睜大着驚痛的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怎麽可以——”踉跄奔至他身旁,抓住他衣袍。

“怎麽不可以?朕說的話,誰敢違抗!”龍天運的眼珠灰得像冰,俯靠向她。“如果你求朕,朕就叫他們住手。”

殷若然臉色掠過一抹憎厭,忘了要奉守的恭順,那神情讓龍天運心口猛然一痛,痛極生恨,更加窮兇極惡。

“來人!把池鳥全都殺了!”他發出一種獸傷的嗥叫。

衛士聽令。只片刻,便将靠近池畔的禽鳥全都射殺。池面一片驚亂,成群鵝鳥惶飛上天,有好些被無情地射殺下來,墜落到池中,激濺起一面殘波。“住手!”殷若然下意識奔向那些衛士,拚命想阻止。

龍天運兀立不動,橫了心,更形冷酷。

“好了!好了!快住手!皇上!求求你!”她投降就是了。她又幾曾違抗過他?不是一直那麽恭順、那麽奉承嗎?

緊抓住龍天運的袍子,跪在他身前,可憐哀求着。

“皇上,求求你,快叫他們住手!”

龍天運露出滿意詭異又像痛苦的笑,攬抱起她,吩咐一旁的人說道:“傳令下去,停止射殺。”

騷蕩總算停止。須臾,便恢複平靜,宮人很快将一切清理妥當,池面又歸寧谧,翻飛的鵝鳥重又飛栖雲池,雙雙對對,卿卿我我,一片湖光山色,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為幾只禽鳥,你就難過成這樣子,可你有沒有想過朕的心??”多痛多苦悶!

殷若然不假思索張口,但沒能說出話;龍天運掩住她的口,低低的,彎身貼住她的臉,說道:“朕不想聽你言不由衷的言詞。”伸手拿起一旁的酒杯,端到她唇邊。“喝了它。”

殷若然不假思索照他說的張開嘴。

哪知俊顏竟起寒,冷不防摔開酒杯,取來一壺烈酒強灌她喝下,粗暴得毫不憐惜。

“朕要你喝,就得喝!絕不許你反抗朕!”那不肯敞開心的恭敬順服、那不肯掏出心的聽話迎合,一再令他胸口的疼痛加劇,一再觸動他的怒氣,疼痛的同時狂怒着。他一再壓抑狂暴的怒氣,已到了情緒的飽和。

他強灌着她喝下醇烈的烈酒,看着她表情痛苦扭曲才歇手,放開了她。

“咳咳!”殷若然讓烈酒給嗆到,難受地彎身咳嗽着。

他看她那痛苦的樣子,心裏起了一絲後悔。靠上前,伸手想扶她,卻見她忽然蹲下身去,雙手抱着胃腹,臉色蒼白。

“你怎麽了?若然!”他驚慌起來。

殷若然只是緊抱着胃腹,痛得說不出話。這幾日來一直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身體本就已經很虛弱,龍天運又強灌她喝下一壺烈酒,她只覺整個胃腹像在狂燒,又如刀刺,更翻攪如絞,痛得她直冒冷汗。

“若然!你到底怎麽了?”龍天運看見她那模樣,失了方寸。

“皇上。”侍候殷若然的侍女走上前,大膽地開口:“若然小姐一定是傷了脾胃。她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皇上您又強逼她喝下那些烈酒……”龍天運聽了大驚,摟護住殷若然的腰際,臉色比她還蒼白。大叫着:

“快!快去請太醫來!”又悔又心疼,又着急又焦切。

他抱着殷若然一路奔回殿。太醫趕到時,只見他摟着殷若然,萬分焦急。“皇上,您先別急。讓臣看看。”太醫凝神為殷若然把脈。

果然是因脾胃虛空,受不住哪一壺烈酒的剌激而暴發的胃傷。太醫開了一帖溫和的藥方,命令侍女煎熬。

“若然小姐犯的是胃疾。服了藥,多休息幾日就沒事。不過,要注意,別讓她吃太過堅硬或辛辣的東西。”

過了片刻,侍女煎了藥端來。龍天運接過,舀了一匙湯藥,小心地吹溫。“來,趁溫把藥喝了。”

殷若然置若罔聞,雙唇緊抿。“你——”龍天運臉色乍變。

她想她又惹怒他了,閉上眼,擡手擋在額前。久久,卻毫無動靜,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一只手忽而握住她的手,她慢慢睜開眼。龍天運正默默看着她,眼眸泛着幾許深沉的幽光。

“罷了。”他嘆口氣,深深看着她。“朕向你保證,此後,朕不會再逼迫你給朕你的心。”

殷若然一呆。“若然不懂皇上的意思。”

到這地步了她還要佯裝!真把心鎖得那麽緊?

“你真不懂也好,裝不懂也罷,總之,朕不會再強迫你了。”

殷若然沉默半響,方才輕聲說道:“若然愚鈍。”

“君無戲言。”龍天運神色慘然,“來,喝藥吧。”

接過侍女又端來的藥汁,刀镌般的臉龐刻着至極的平靜,輕輕吹涼燙熱的藥汁,舀了一匙送到她嘴邊。

殷若然稍稍遲疑一會,便低了臉,一口一口,默默将藥汁喝下。

殿外斜陽欲隐,殘霞勸挽,且向花間留晚照,人聲隐隐,笑裏低低語。殿內無語,人各默默,一片芳心千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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