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2) (1)

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4 字數:3504

過兩日,太後決定要到城外眉山崇光寺上香,向神佛祈願,讓皇帝陪同,仍不放棄勸他回心轉意。

“那麽,帶若然一同前往吧。”龍天運神色平淡,并不拂逆太後懿旨。太後輕描淡寫地回拒:“只不過是到城外上香,去去就回,何需帶着她同行。等過幾日到‘紫泉宮’避暑,皇上若想帶着她,便随皇上高興。”

聽太後話裏的意思,似有接納殷若然的意思,且杜邑侯妃及辰平公主皆将同行,是以龍天運并未堅持。

“母後,”然他眸裏仍多有沉吟,沉聲說道:“兒臣并不希望與母後有任何嫌隙,請母後別再幹涉兒臣的事。別讓兒臣失望,母後。”

太後玉容凝結,面無表情。

臨行前,龍天運召見龍如意。“如意,這次眉山上香,你就不必随行。”

“是的,皇兄。”

“還有……”低聲囑咐幾句。

龍如意神色頗有納悶,仍是點頭表示明白。

銮駕起駕前,太後神色冷漠,吩咐宮女說道:“等銮駕一出宮,你們幾個立刻到紫陽殿宣頒本宮的懿旨,賜令殷若然自盡。她若敢不從,你們便送她上路。”

杜邑侯妃與辰平公主相顧一眼,嘴角一揚。“起駕!”

銮駕一出宮,那幾名受命的宮女立即到紫陽殿,不由分說便逼向殷若然。

“你們想做什麽?”翠竹擋在殷若然身前。

“太後懿旨,賜令殷若然自盡。”為首的宮女毫無表情地取出一只瓷瓶。

“住手!”殿外傳來一聲驚呼。龍如意疾步入殿,瞪着宮女質問:“你方才說什麽?”

看來皇兄猜得沒錯,太後有意将皇兄引出宮,皇兄示意他在太後起駕後到紫陽殿時,他尚且不明白其意,不料那麽不巧就撞上讓他大為驚心的事。皇兄總是先他一步預想到一切,縱橫全局。

“回王爺,太後有旨,賜令殷若然自盡,命我們前來監旨。”為首的宮女答道。

“胡說!太後怎麽可能——”嘴上雖然怒斥宮女胡說,心裏卻十分了然,目光不由得移向殷若然。

殷若然周身清澈的透明感依舊,臉上從平靜到淡,淡到近乎無所謂,猜不透她心中的感情。是她刻意掩藏,還是她本來就如此看淡?是急是憂?是慌是愁?是恐懼是害怕?為什麽她一點也不張惶,平靜到幾乎從容——好像早就料知會有此種結果。

“王爺——”倒是翠竹焦急又慌亂,惶恐又驚怕。

“你們還不下去!”龍如意怒斥宮女們,掃落那只瓷瓶。

幾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似乎在猶豫,難以下決定。“可是,王爺,太後懿旨——”

“放肆!還不快下去!”龍如意瞪眼又怒喝一聲。

宮女相對,既不敢違抗太後旨意,又畏于龍如意的威嚴,躊躇不決。

“誰敢違抗太後的旨意?”殿外傳來蠍冷的聲音,杜邑侯妃去而複返,帶着幾名宮人走入殿中,嫌龍如意多事地掃了他一眼,冷聲道:“我就是怕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才特地趕回宮。”

“姨母!”龍如意又驚又急。

杜邑侯妃朝宮女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們動手。兩名宮女立刻抓住殷若然。

“住手!”龍如意強斥開了宮女。

“如意,你別多事,難道連你也想違抗太後的旨意?還不快讓開。”杜邑侯妃表情陰沉,步步威脅。

“姨母,難道你不怕皇兄知曉以後,會如何震怒?”

“等皇上回宮,這妖女已除。”杜邑侯妃數着殷若然一條一條的罪狀:“這妖女不思本分,仗着美貌迷惑皇上,危害皇上的安危。而今竟又以退為進,煽動皇上,挾此要挾讓太後答應皇上封她為後。這番心思,好不狠毒,罪該萬死。”

神色嚴厲、冷峻地瞪着他,逼退他:“如意,你還不快退開!難道你真的想違抗太後的旨意,袒護這妖女?”

“如意不敢。但皇上有令,不許任何人傷害若然小姐。”

“既然不敢,還不快讓開。”杜邑侯妃對宮人使個眼色。

“請王爺離開。”

“誰敢動手!”

宮人遲疑一下,一時未敢輕易造次。

“還不快動手,難道你們想違抗太後的懿旨!”宮人是建章宮的,是太後的人,聽是太後懿旨,幾個人蜂擁而上。

“住手!皇上馬上就會回宮——”宮女将龍如意包圍起來,推擠出殿外。

“哼,等皇上回宮,妖女早就上西天了。”杜邑侯妃冷笑一聲。低喝:“動手!”

宮女沖上前去,使勁抓住殷若然,取出一條白絹布條,企圖絞死她。她拚命掙紮,不肯輕易就範。

“住手!”翠竹搶下白綢布,将殷若然擋在身後。

“不知死活的丫頭!”杜邑侯妃臉色倏地一沉,傾臉一撇,兩名宮女上前拖開翠竹。

“放開我!”

翠竹叫喊不停,拚命抵抗,死命想掙脫。另幾名宮女朝殷若然一擁而上,将她推倒在卧榻,抓起枕被蒙蓋住她的頭,按緊了讓她動彈不得。

“不——”殷若然只覺突然一陣昏黑,氣息漸漸窒礙。

“若然小姐!”翠竹凄喊不停,掙紮着想上前,被宮女緊拽着。看殷若然痛苦地掙紮,急得如熱窩上螞蟻,心一決,低下頭去,狠狠咬了宮女一口。

宮女叫痛,手一松。她立刻掙脫沖上前去,但立即又被拽住。

“死丫頭!一直壞我的事!”杜邑侯妃柳眉斜豎,重重掌掴了翠竹幾個耳光,打到出血。走到榻前,看着殷若然痛苦的掙紮,那掙紮變得愈來愈無力。嘴邊挂起獰笑。“殷若然,你這妖女,乖乖受死吧,休想皇上會趕來救你。”

殷若然只感到無盡的黑暗,氣悶窒息,拚命地想喘氣,但黑暗中像有只陰爪緊扼住她的咽喉,扼斷所有的生氣。她愈覺愈累,意識愈來愈模糊,慢慢地,停止了掙紮。

杜邑侯妃看在眼裏,嘴角的獰笑更為得意。

忽而一道黑影竄進來,刮帶起一陣風,将按住殷若然的宮人橫掃在地。杜邑侯妃尚未看清人影,那人已将蒙蓋住殷若然的枕被扯開。“若然!”跟着,另一身影如一陣風旋刮進來。

登時奔到榻旁,怒眼要噴出火。

“皇——”杜邑侯妃驚呆住。

“滾開!”怒極而冷到極點,一腳将杜邑侯妃踢開。

銮駕起駕後,龍天運見到應該在宮中的衛尉煌玉堂策馬到禦駕旁,便暗覺不妙。他讓衛尉暗守在紫陽殿,不料衛尉卻接到随駕的侍衛回禀皇上出事。龍天運當機立斷,抛下銮駕,快馬加鞭,火速趕回宮。

床上的殷若然動也不動,沉沉的,像死去。

“若然!”他驚嚎一聲,抱住她。“若然!你醒醒!”

“皇上……”

“滾開!全都給我滾出去!”他低聲咆哮,怒到極點,整個人反而陰冷至極。“誰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誰。全都給我滾出去!”

殿內立時陷入沉寂,沉入暗黑濃稠的滞流中。

“若然!你快醒醒!睜開眼看看我!”他緊抱着她,跪在地上。

那一幕幕相遇相知相依的情景重回他心中。一幕幕,全是他們重再邂逅後的點點滴滴——山間茶棚眼眸交視無心的邂逅……雲池畔的波折……他為她唱的情曲……親手為她穿串的情鎖……她為他縫袖……浣紗的溪邊對他的感謝……

還有,她落水時,睜開眼後,問他在做什麽,他說他在為她渡氣……一幕幕,歷歷在眼前。

“若然!”他俯下臉。

為她渡氣。

——如果你死了,我便出家當和尚。

——如果你死了,我便出家當尼姑。

若然……然然然然然……

是誰在呼喚她?

殷若然倏然睜開眼——四周白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雲鄉茫茫,無邊無際。這是天上或人間?她身在何方——她死了嗎?

四處是白茫,雲霧彌漫着一種沒有時間感的灰亮——抑或在夢中?她究竟、究竟-身在何方?

上天下地,欲投無路——聽!那游絲般的呼叫——是誰在叫她?

呼喚聲愈來愈近——

“若然!求求你醒醒!睜開眼看看我!”

她悠悠睜開眼。“你……”

“你醒了……”龍天運眸子一閃,猶似水光。

“你在做什麽?”唇齒之間還印着他的唇。

“我在為你渡氣。”

當夜,紫陽殿燈火通明,燭火映雙影,時而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時而一個居上一個位下;一個問在做什麽,一個說在幫渡氣。

殿外青山樓外隐,情缱绻,意纏綿,點點相思意。

尾聲

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4 字數:1700

神狐山中初心見茶棚再會鎖深宮

“入此情門一笑逢。”

殷若然一身大紅衣袖立在門坎前,含笑看着那行聯語。

門坎上深刻了兩字“情檻”,門楣上橫書了三字“償情門”,跨過了這情檻,踏人了這情門,命運在等着他們含笑相逢。

夕陽已斜,透過茅頂的隙縫,仍灑下點點的金光。人來人往,茶棚內的聚散不經意得一如往常。

她舉步跨進門坎。檻內龍天運正含笑凝看着,笑得清冽的雙目如一團星光,伸手迎向她。

她怔一下。這光景,竟應驗了如幻似虛的那個夢——原來!原來!她釋然地輕嘆一聲。

原來他就是和她在情簿同注,她等待邂逅的那個人?還是,因為他們的邂逅,才寫下這樣的注意?

不,那都不重要了。

“皇上……”

“此刻我可不是帝王。”龍天運搖頭一笑。

“你真的不後悔嗎?”殷若然笑笑地問,問得意味深長。真就如此放棄了皇朝江山?

“我可能會後悔,可能不會後悔。”他既要江山,也要她。

“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比天、比地、比這江山、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千古以來,江山可以易主,帝位可以取代,唯有若然可人兒是無法取代的。”

國事交給了如意,皇朝有如意監國,朝中有主無主暫且不成問題。他下令将淑妃降為淑嫔,又将杜邑侯降為子爵,不準杜邑侯妃再出入宮廷,同時又诏令抄了國舅府邸,沒有他的旨意不準辰平公主離開建章宮半步,算是警告太後,若再妄動,他絕不再容忍,并且賜婚了相國與尚書兩府,朝中事因而不論大小有此兩臣賣力、巨細靡遺鴿書報知。

所以,她想出宮,想遠走海角天涯,他就帶她出宮,游他的江山,游到海角天涯。像這般,游它個一年半載,她總有疲累、感到厭倦的時候。到時候,她就會渴望安定、向往安穩。到那時,重重樓宇,煙鎖重樓,牢牢将她鎖人宮。

“若然,我與你,就在此相遇,也從此開始。”嘴角泛起笑意。

他們的相會在更早以前,在那缥渺山間,她或已忘卻,他卻歷歷在目。這山頭茶棚是初心的延續,也是再一個開始。

“是啊。”殷若然唇邊亦含笑。瞧一眼身後那八名随從、兩名侍女,連禁軍衛尉統領都跟着來了。

這就是他說的“帶她出宮”——

可他放下九五之尊權位,願意如此陪她走盡海角,這般陪她天涯遨游個一年半載——也就是說,容她任性個一年半載,應該已屬不容易。她明白,這是他所能容忍跟讓步的極限,只怕那之後,他就不會再退讓,而從此将她鎖進他的江山。

這算是皇帝對喜愛的女子、對寵妃的任性驕寵吧?

如此,彼此都心知肚明,都甚為明白,但都不說破。

這也算是一種兩心知、兩心同吧?

她輕輕一笑。龍天運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的笑,知道她明白。

她輕輕執起他的手,凝眸與對,低低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龍天運握住她的手,亦低低吟和。

兩人以茶代酒,共喝一杯醇情酒,所有的情意融入喉中,從此交心與交情。

回首望去,茶棚左側門柱上,與右側門柱相對,歪斜地刻劃着一句聯詞——

“越彼情檻衆緣生”。沒想到當初她劃下的那句聯詞,竟還在上頭。

“走吧。”

山間茶棚,聚散情緣。棚內的這些萍水相逢,或許從此再也不會相遇;或者,它日山間會再相逢,再同坐一棚杯茶言歡。

他攜着她的手,慢慢走下山。夕陽斜在山邊,依依在照;大雁自空中飛過,渺人斜陽深處。青山已漸睡,留予人間得晚照。

此日後,皇城裏有衆多傳言,傳說着這日見到過的龍天運和殷若然兩個人。

大金璧皇朝由皇弟龍如意監國,江山未改,皇帝帶着寵妃天涯遨游看海潮。然而,民間巷譚卻流傳着一則奇怪的傳說,紛紛傳言皇帝龍天運為了所愛舍卻地位江山,帶着心愛的女子遠走天涯。

随時光飛逝,成為一則傳奇。

【全書完】

番外篇

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4 字數:8643

深山藏古寺,名剎立山巅。神靈山的靈山寺遠近馳名,凡虔心祈願者無不靈驗,因此香火不絕,連皇親國戚都慕名前來朝聖。在東側山峰,則有一無名廟宇,藏于群樹間,與西側山峰名剎遙遙相對,卻乏香客問津。山峰間草木叢生,枝葉蔽天,雖有山徑互通,亦為草木所蔽,即使熟悉山形與地勢,稍有輕忽,也極容易迷失,消逝在山林群木間。

“據說這是冒犯神山神靈所致。”說話的男子年約二十多歲,唇紅齒白,嗓子有些尖細,神情肅穆,言之鑿鑿:“這靈山又名神狐山,素來清幽,不受世俗所影響,是因為有神靈眷顧。山名神狐,相傳此山住有一男一女二神,會化身為神狐,一白一紅’,翺游于山間。神狐有靈,千年來庇護此山,山樹林木常年青翠蔥綠,不曾枯黃。然而,若有心存不敬、輕佻怠慢,貿然闖人山間而亵渎神靈者,神靈會施予薄懲。”

“善尚,怎麽你說話的口氣也跟那些和尚一樣。”站在善尚前側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側臉瞅他一眼,又回臉看着前方。少年年紀雖輕,但渾身散發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勢。“善尚多嘴了。”

少年沒有答話,神情亦無怪罪的意思,只定定看着前方,似是在思考什麽。他們此刻站在凸出山腰處的一座崖上,崖下不遠處為一地勢平坦的寬廣臺地,臺地深藏在山腹間,周圍為林木或岩崖所包圍,極為隐密。

“殿下,此處看來甚為理想。不僅地處山腹,四周有岩崖跟林木屏蔽,不易被人發現,那臺地亦甚為寬廣,看起來可容納上百人,可用來練兵。對外有山徑可通,然山形複雜,一般人不會随便上山來。本地縣令是太傅的門生,與宋郢一黨素有嫌隙,靈山寺住持則與縣令多有交往;且離京又有十數日路程,快馬亦需多日方能到達京城,消息不易走漏。”站在少年左側,看起來跟善尚差不多年紀、一身武衛裝束的男子沉聲說道。

“殿下,煌大人所言甚是。”善尚說道。

少年點點頭。“玉堂,收到展延的消息了嗎?”

“是的,殿下。”煌玉堂回道:“果然如殿下所料,殿下離開宮中不久,宮中便發現了剌客,有剌客夜襲東宮殿。”

“哦。”少年哦了一聲,有些耐人尋味。“那麽,抓到那些刺客了嗎?”

“回殿下,刺客身手甚是矯健,未能将其捕獲。現下宮中禁衛加強巡邏,保護皇上安全,皇後殿下且奏請皇上恩準,将建立太子左右衛率、左右司禦率、與左右清道率等諸衛府軍,直屬東宮殿,以護衛東宮殿。現下殿下刻在靈山為陛下祈福,所以暫且交由東宮殿左衛率統領展延初步計議,一切章宜等殿下回宮後再作安排決定。”

東宮太子近侍善尚其父因身染重病,恐不久于人世,太子體恤下情,特地代為懇求聖上,準許善尚回鄉探視病父;又因聖上龍體欠安,皇後聽得神靈山神靈庇佑極為靈驗,便奏請太後,太後懿旨特命東宮前往靈山為聖上祈福,祈求龍體康健,并添福壽。

少年眉眼一挑。“那剌客想來甚是厲害。不過,有了這些府兵護衛,如此一來,東宮殿可說是十分安全了,是吧?玉堂。”

“是的,殿下。”煌玉堂垂首恭敬回道。

“善尚,”少年問道:“太宰那邊可有何動靜?”

“禀殿下,”善尚低頭垂眼。“據慈寧宮內官所報,太宰近日曾進宮谒見,随後,國子監祭酒被邀請至太宰府。”

少年雙眸縮起來,冷哼一聲。

“看來太宰還真是不安分。據太醫所說,父皇龍體日益衰弱,病情亦有加重的可能,太後與太宰怕是提早在計劃着什麽。太後以為本王少不經事,不成氣候,所以才放心答應母後的請求允許建立東宮衛率軍。派人繼續盯着,但切記,勿打草驚蛇。”轉向煌玉堂,“玉堂,你親自去挑選百名精兵,安靜在此操練,先不必随本王回京。善尚,傳令下去,右衛率統領煌玉堂代替本王,在靈山寺帶發閉關修行百日,祈願皇帝陛下龍體康泰,福壽延年。”

“遵命,殿下。”善尚與煌玉堂同聲領命。

“回去吧。”

林徑兩旁草木枝葉與矮灌叢交纏,疏短處都有半人高,蟲鳴鳥叫,密林深處仿佛蟄伏着什麽,一個不經心,枝葉隙縫間似随時有什麽會一閃而過。

驀地,少年震了下,忽地看到林樹間有一抹紅影閃過。

“你們倆先回去。”搶過煌玉堂的配劍,便要追上去。

“殿下,萬萬不可!”善尚脫口驚叫道:“殿下,請快回來!這神狐山地形複雜,殿下一個人若有任何閃失——”

少年手一揮,打斷善尚的話。“不必擔心,你們快去吧。玉堂,記得本王交代的事。”邊說邊掉頭追上去,在林樹間又閃見一抹白影,一雙金黃的眼瞳閃現而去。

“本王倒要看看你們的真面目。”少年提氣追上去。

那一紅一白的影子總似在他面前不斷飛掠而過,但任憑他怎麽追就是追不上,更看不清那兩團紅白影霧的具體模樣。他橫下心,非追上那兩頭禽獸不可,追得更急,不知不覺愈追愈遠。等他回過神,驚覺林貌變化,已不知身在何處。

他緩下腳步,以劍柄撥開前後兩旁的草叢灌木,乍見前方一絲光亮,腳下忽地一個踩空,身子一沉,滑跌下山崖。

一切發生快得他來不及反應,沉墜間他感到似乎有什麽托了他的身子一下,他極力張開眼,眼簾一團紅影,卻是什麽也看不見,随即感受到身體摔落地面的力道,落地那瞬間,人跟着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神智開始清醒,隐隐有人聲飄來,像是有人在說話。

“……姐……藍花……莓子……快回去吧……”聲音愈來愈近。

他睜開眼,光線非常昏暗,被一不知名矮叢的闊葉擋去了眼前光亮。摔跌的沖擊似乎并沒有想象中大,身子感受不到疼痛,他伸手到腰下一觸,身下軟軟的。山林間積堆了厚厚的落葉,看樣子他似乎就摔落在一層積葉上。但……他尋思着,摔落中途那将他一托緩了下墜的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他試着起身,右腳踝處傳來一陣疼痛。

“唔……”他悶哼一聲。看來是傷了腳踝,怕是骨頭摔斷了。他索性躺回地上,閉目養神起來。

他必須好好想想。雖然這不算是最差的狀況,但也夠糟了。善尚等不到他回去,過後不久必會帶人前來搜尋。麻煩的是,這山這麽大,不知得費多少時候才找得到這一處——

“死了嗎?”冷不防有聲音從上方傳來,跟着有人踢了踢他的腿。那聲音聽起來稍嫌稚嫩,年紀似乎不大。

他剛想睜開眼,一只小手探到他鼻前,軟綿綿的,有種莓子香味。

“唔,還活着。”聲音又響起。

“……”另一個聲音響起,好像叫了個名字,他一時沒聽清楚。“我們趕快回去吧,要不,下山晚了,城門要是關了可就麻煩。反正這個人看起來那麽重,我們也扛不動,走的時候跟山下的人說一聲,讓他們上來扛人就是,不要管那麽多閑事了。”

“小紅,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枉費我苦口婆心,你竟然一點都沒學牢。諾,你看,這人的穿着打扮,這身服飾的質地跟料子,可是上等的絲綢,這可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

“那又怎麽了?”

“你還不懂!”稚嫩的嗓音頓一下,大概是在搖頭晃腦。“我們好心幫助人家,那人家感激之餘多少會報答我們對吧?喔,我是說,我們幫助人家,雖然不求回報,但人家若是一意感激執意回報,盛情難卻,我們也不好拂逆人家的好意是吧?”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不是我說,小姐,人家……”

接下來又說了一堆話,但他沒聽進去,只感覺到一只手在扯他的衣袖……

“放肆!”他驀然睜開雙眼。

“啊!”眼前那人吃了一驚,身子往後一仰,跌坐地上,拍着心窩叫道:“吓死我了!你要睜開眼睛為什麽不先說一聲?”

但見兩名看來約莫十一、二歲,一身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先前跌坐在地上的那小女孩爬起來,爬到他身前,湊到他臉上方,俯視着

他,雙眸水盈盈的,即使背着光,也可看出晶瑩的水光,像似在流動。

“放肆!”少年低喝一聲,星目橫瞪着那小女孩。從她的穿着看來,約莫是此地哪個大戶人家的婢女。

“看也不能看啊。”小女孩将臉龐俯得更低。“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一把将她推開,她身子往後仰了一仰,險險就要栽下去,雙手在半空亂揮,一個情急,抓住了他的手。

“放肆!”少年連着幾聲“放肆”,将她的手甩開,“小姐!”小紅連忙過去拉開她。“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麽可以去抓男人的手!”

小姐?少年眉頭一皺,有些意外。他以雙手支撐,掙紮了一會,好不容易才坐起身,雙腳不免用力,右腳踝吃痛,又皺了一下眉頭。

“原來是這裏受傷了。”小女孩見狀,伸手敲了敲他的右腳踝。

“你做什麽?”不防又吃了一痛,少年怒瞪着她。“你可知我是誰!”态度極為倨傲。

“不知道。你是誰?叫什麽名字?”小女孩笑嘻嘻地。

“哼,憑你一介粗鄙的山中野孩,本王的名諱豈是你這等身分低下的人所能知曉。”

“連名字也不能說啊。”小女孩還是笑嘻嘻地。

“本王?”小紅搖頭。“這個人大概是把腦子摔壞了。”

“有可能。應該從崖上摔下來的,那麽高的地方……”

愈說愈不象話。少年臉色一沉,命令道:“你們快去找人來。到靈山寺找一位善大人,就說是東公子,他就知道了。”

“東公子?原來你姓東。”

少年抿抿唇,低喝一聲:“少廢話,還不快去!”

“我們快回去吧,小姐。”小紅皺眉。“這個人态度那麽差,就讓他吃點苦頭,別理他了。”

“小紅,你到山下找人來,找了人後,不必跟着上來,就在山下等我。”

“不好吧,你一個人……”

“沒事的,快去吧。”催促着小紅離開。

小紅只得下山。少年不悅,說道:“本王剛剛不是說了,要你們到靈山——”

“靈山寺太遠了,要是去了靈山寺,我們會趕不及下山。”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斷本王的話!”

“你這人睥氣實在有點壞。”态度這麽差,又倨傲,別想他會感恩圖報了。

“我看你一直在發火,大概是肚子餓了,要不要吃點莓子?”提起放在不遠處的籃子,放到少年面前。

“這東西能吃嗎?那麽髒。”

“這也嫌髒?你這人還真不好侍候。”小女孩搖搖頭。

“要不,吃點核果子好了。”朝四處看看,撿了一塊石頭。

瞧她那麽單薄,不像有力氣的模樣。少年臉一沉,從她手中拿走石塊,冷冷說道:“本王不必你侍候。”

但敲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一顆核果敲碎。小女孩不禁笑出來,說道:“還是我來吧,敲這個核果子有訣竅的。”

取過石塊,熟練地敲開一顆顆核果,不一會,就攏了一堆。她将核果子送到少年面前,再将随身帶的水壺遞給他。

“喏,你一定渴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該不會需要有人喂你喝水吧?”

“我自己會喝。”少年搶過水壺,狠狠瞪她一眼。

等少年喝了幾口水,又吃了幾顆核果後,小女孩堆滿笑,說道:“你水也喝了,核果子也吃了,人也去幫你找了……嗯,你看,我幫了你這麽多,你是不是有一點感激?”

“你想說什麽?”少年仍是一副冷肅的表情。

“我是說,我這麽幫忙,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很感激,所以如果你想表示點心意什麽的,我也不好辜負你的好意……”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要回報。”

“嗯,也不是啦,但你若是有此意,我也不會拒絕就是。”

“君子以助人為樂,施恩不圖報。”

“我又不是君子。”小女孩露出一臉委屈。“你看我長這樣,怎麽也不像個君子吧。”

少年不防一愣,這才正眼瞧她。此刻日頭稍斜,林木遮蔽,天光更形昏暗,無法完全看清她的容貌,然而,粗糙的衣飾即使不藉由光亮也能感覺出衣料的粗劣。他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她一身衣褲的裝束,不禁又皺起眉來。

“你怎麽穿成這模樣?”

“方便啊。”小女孩說得理所當然。

“如此不成體統,你爹娘竟然都不加以管束?”居然還任她一個女孩兒家随便跑到山上來。

小女孩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輕笑一聲,說道:“我爹娘想起時,是會跟着奶娘叨念我一聲啦。可要采這些紅藍花跟莓子,非得上山來不可。”

聽她如此說,少年這才注意到放在不遠處另一個籃子裏滿是紅藍花朵。不禁好奇問道:“你采這些花做什麽?”

“做胭脂膏啊。”

“做胭脂膏?何必如此麻煩,市集上一買就有。”說着,少年內心小小詫訝,訝異自己的好耐性。

“我這可是要做來買賣的。”小女孩笑嘻嘻,又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少年不禁一愣。方才她提到奶娘,雇得起奶娘的話,應不是尋常人家,家境應當不差。但瞧她的衣飾跟行動,想來閨儀跟禮教有欠——是的了,這女孩想必是哪戶商賈人家的女兒。商賈人家,身分地位不高,但容易積聚財富,想來惟有商賈人家才花得起錢雇請奶娘,卻乏适當得體的教養。

尋思至此,他不禁再瞅她一眼。昏暗天光下,從她眸眼反射出一絲水光,他不禁伸出手,待要觸到她眼簾時,驀然驚覺,縮回了手,抓起水壺,仰頭咕嚕地一連喝了幾口水。

“看來你好像很渴。”小女孩見狀,說道:“原先我還以為我喝過的水,你是不會喝的——”

“這水你喝過了?”少年一驚,倏然擡眼,丢下水壺。

“哎呀!”小女孩趕緊撿起水壺。水壺裏的水所剩不多,她幹脆将水壺倒空。“你這人怎麽這樣!好心給你水喝,你居然将水壺丢了。”

“你居然敢将你喝過的水給本王喝!”他大聲斥喝。居然給他喝沾過他人唾沫的水!胸臆不禁湧起一股怒氣。

“我看你好像很渴,才将帶來的水給你喝,要不,這深山裏到哪去找水?”小女孩嘟嘟嘴,很不以為然。“也不過就吃點口水,用得着發火嗎。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你——”眼中不禁冒火。當今世上,誰敢讓他吃他的口水!“要不,我也吃你一口口水好了,那就扯平了。”

少年又是一愣。這幼稚、簡直無知的說詞——愚魯蒙昧的鄉野男女果不可教!心裏怒氣又升,有意為難。

“本王的唾沫豈是你求就吃得的,你以為是如此容易之事?再說,你要怎麽吃本王的唾沫?”

“說得也是,你就當我沒說好了。”小女孩一愣,失笑出來。

那笑聲激得少年眸子一縮,劍眉一挑,命令道:“你過來。”聲音裏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小女孩呆了呆,不由得靠過去。

他抓住她,冷不防便俯下臉,堵住她的嘴,将口裏一口唾沫渡到她嘴裏。

“哎呀!”她一驚,不防将唾沫吞下去,連忙退開,急忙擦着嘴。

“還不快跪下謝恩。”她唇上的胭脂過到他嘴上,他冷冷盯着她,一邊擦拭掉嘴上的胭脂。

“你這人怎麽這樣?太髒了!”簡直氣急敗壞,不斷擦着嘴。

“你說什麽?”星眸噴出火,怒喝道:“大膽!你居然敢說本王髒!”那怒焰教她不禁瑟縮起來,往後又退了退。他一只手支撐着,彎身向前,攫住她的手,将她抓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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