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楊不悔跟在殷梨亭的身後,慢慢地往婦産科走過去。今天正好是主任滅絕值班。她的心裏打着鼓,想起滅絕一貫肅殺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殷梨亭回頭看見她磨蹭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慢,一貫開朗的臉上滿是可憐兮兮的忐忑不安,他禁不住地心疼;他停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害怕。”她擡頭對他一笑,低聲地,很虔誠地閉上眼睛祈禱了一下“死就死吧,上帝菩薩光明教主保佑,可以不讓我把青羊的事寫進去。”
殷梨亭被她這一句貪心地兼顧了東西方神明的祈禱弄得莞爾,正想找句話安慰她,身後一陣疾風,看見韋一笑和血液科的俞蓮舟大步地往婦産科趕。
韋一笑看見他,站住,“咦,小殷,婦産科急着叫會診,鬧半天你已經過來了,病人沒事兒?他媽滅絕說的跟要死人了似的。”
殷梨亭一愣,“什麽病人?我不知道。”
韋一笑點點頭,一邊往裏趕一邊說“得,那我先過去了,滅絕打發了好幾批人催命,說一病人不行了,出了至少2000的血,可能有器官衰竭。”
旁邊的俞蓮舟皺着眉頭說,“一部分檢查結果剛才給我看過了,我看麻煩,凝血機制有問題。”
兩個人疾步地往裏走,楊不悔跟殷梨亭往旁邊讓開了道兒。
看來滅絕肯定現在正在焦頭爛額,殷梨亭和楊不悔同時想,正準備折返,走出去,這時候聽見樓道深處滅絕的一聲斷喝,“楊不悔,我正在找你!”
楊不悔渾身一哆嗦,傻看着滅絕,等待末日宣判。
“趕快,通知你同學的父母過來。”滅絕一邊沖她走過來一邊氣急敗壞地說。
楊不悔走過去,咬了咬牙,硬着頭皮說,“方老師,她還沒畢業。能不能不讓父母跟學校知道,我全權負責好了。”
“你全權負責!”滅絕提高了聲音,“你負責得了麽?填假的聯系地址電話,跟人打架惹事生非我現在沒工夫理你,你帶來的人大出血,原因未明,現在已經昏迷,有腎衰指征,可能要摘掉子宮,要簽手術同意書,輸血同意書,你負責得了麽?”
楊不悔往後踉跄了幾步,不能致信地喃喃重複“大出血?腎衰?。。。。。。青羊?!”她的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眼前黑了一下,渾身不能克制地抖起來,抱住了自己的雙肩;殷梨亭從她身後抓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說,“別猶豫,立刻通知她父母過來。”他從兜裏掏出移動電話,塞在楊不悔的手裏。
楊不悔茫然地看着他,他提高聲音,“你怎麽回事?沒接過急診嗎?快打電話!”她吸了吸鼻子,顫抖着手指,按動一個個數字;當她聽見喂的一聲,那個小時候父親出國自己賴皮賴臉地去蹭飯時候聽慣了的慈祥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的時候,還沒有說話,眼淚嘩地淌了下來。
殷梨亭趕到滅絕身後,低聲問,“方老師,這個病人。。。。。。。”
滅絕鎖着眉頭,“自己吃的藥,以前根本沒有做過任何檢查,下午才進院的,好多檢查結果都還沒有出來,我懷疑凝血機制根本就有問題。現在原因是什麽也不太明 白。護士說一個小時前查床,她那兒是空的,肯定還跑出去過。。。。。。現在的女孩子,真是胡鬧,胡鬧,胡鬧的都不要命了!”說罷氣呼呼地往電梯趕過去,又回了一下頭,沖楊不悔喊了一句,“你打完電話趕快過來,要準備手術止血,現在人手不夠!”說罷趕回了病房。
楊不悔靠在了樓道的牆上,已經打完了電話。她張大了眼睛,每一下呼吸,都抽得胸口生疼。昏迷。。。。。。衰竭。。。。。。摘掉子宮。。。。。。她的腦子被這些聽慣了的名詞糾纏翻攪着,完全不能思考。她覺得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似乎每一分鐘,都要撲倒在地下。
滅絕說,需要她上手術。
她渾身掠過一陣寒顫。上手術。她需要上一臺,給青羊摘掉子宮的手術!她扶着牆壁,慢慢地蹲下來。殷梨亭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溫聲說道, “不悔,不要這樣。待會兒她父母來了,你還要幫他們呢。你畢竟是醫生,比這次還要危重的病人,見得不少了,是不是?”她緩緩擡起頭,看着他說道,“那怎麽一樣?”她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淚,但是卻有更多的眼淚淌下來,“你怎麽會知道?你是大夫,可我是她的最好的朋友。切肝切胃切□。。。。。。再危險,那是病人,可是她是青羊。”她把頭埋在雙膝之間,抽泣着說,“你不明白。”
我怎麽會不明白?他在心裏嘆息,然而卻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在她的身邊蹲下來,輕聲說道,說道“我陪你等她父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