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墓鬼(十一)

渾天絕距離清豐縣大概一天的路程,這裏環滁皆山,一眼望不到頭,馬夫帶甄湄到了周圍的一處小村莊,便拒絕送她到山下。

這裏被稱作鬼山,有過太多不好的傳聞,當地人都不敢在夜裏到山下走。甚至白天去,也得幾人結伴而行,挑正午出大太陽的時候。

所謂穿山入地相互克制,亡命分金相互刑豁。這裏山形似龍,鬼山猶如被衆龍相拱,本該是帝穴之地。但偏偏鬼山行坐山之位,似一道天塹,将群首斬斷。

群龍無首,五行克兇,所以造成鬼山長年被一片厚重的迷霧包圍,陰氣太重,那些迷霧有更為通俗的稱呼——瘴氣。

甄湄知道裏面有天然的陣法,極容易迷失方向。但她有白起斷手,只要在無月無星無風無雨之陰時進入渾天絕,就可以尋到渾天絕所在。而今天,甄湄望着漸黑的天空,十分湊巧。

她穿了身男子的衣裳,将頭發混着假發編成馬辮,穿了增加了大概七八厘米的鞋子。為了使身材與自己本身迥異,她還裹了胸,在腿上手上裹布,使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比較壯實的男人。為了遮住耳洞,她幾乎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只露出一條細縫供眼睛看,戴上面具和圓頂的帽子。

這般嚴實的打扮,甄湄都認不出自己來了。她真正的敵人是那些進入副本的玩家,以及幕後操縱一切的大人物,所以不能暴露自己玩家的身份。玩家是知道自己進入副本的,前面連面都沒有露,就已經讓自己陷入絕對的被動。

但甄湄也有絕對的優勢,就是渾天絕鎮壓的白起。有*oss罩着,她的新人劣勢就沒那麽重了。

使用瞬移進入另一個房間裏,甄湄等到深夜,才又利用瞬移離開了借住的民屋。

獨自行走在無風無月的夜路上,肩膀上還停留着一只斷手,全身包裹得如同僵屍,甄湄感覺自己比鬼更像鬼,竟不覺得這黑夜令人害怕了。

兩旁是堆着麥垛的田地,高高的麥垛在黑夜中如同一個個伫立的守門人,其後是更深的黑暗。中間的路并不寬敞,只是要去鬼山便必經此路。

遠遠地,一聲清脆的鈴聲打破了夜的寂靜,緊跟着是銅鑼敲響的聲音。甄湄忙閃進田隴裏的麥草垛後面,就聽見蒼老的聲音拉着老長的聲音,“塵歸塵,土歸土,人生在世不如意。僵屍随吾行千裏,早回故鄉下地府。”

這聲音蒼老但有力,随之,又是一聲鈴響。因為天兒黑,甄湄只能看見一個個黑色的影子在黑夜中跳動。而那一排黑色正往她這方而來。

“師傅,快到鬼山了。”一個年輕許多的男聲大聲道,看起來是在往後喊。

鈴聲停住了,跳動的黑影也同時停住了。那蒼老的聲音咳了幾聲,“休息一會兒吧。”

甄湄利用步步生蓮飛速到了那黑影旁邊的麥垛裏,靠近了,就隐約可見一個黃衣服的老道士,和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道士。

年輕道士将那些黑影都抗到麥垛後面放着,然後老道士點了一堆火。火焰剛點燃的瞬間,一張可怕的臉出現在甄湄眼前。

那聳拉着的臉皮好似層層豬皮吊在上面,渾濁的眼睛裏是泛黃的瞳仁。兩撇龍須似的白眉毛垂在兩邊,嘴巴上卻光生生的禿嚕着。

這個老道士長得比僵屍還吓人,他的徒弟也不好看,只是略比他師傅強些。臉上生着大塊黑色的胎記,上面還生了毛,看起來像個人皮猴子。

這兩個長相吓人的師徒坐在火堆邊,老道士道,“今日本不該帶你走這險路,只是有人托我帶一件兒東西進這鬼山,非要這樣的時辰天氣不可。此行危險,你若是不想害了性命,就留在山下吧。”

“師傅,你走哪兒我都跟着你。”小道士忐忑道,“那究竟是什麽東西,要這個送法?”

“我也不曾打開。”老道士從八卦袋裏取出一個小盒子,巴掌大小,上面被黃色的符紙貼着,看着就十分不詳。

小道士年紀輕,正是好奇心十分旺盛的時候,就忍不住道,“裏面到底是什麽?”

“蠢伢子,我教你的東西就喂僵屍肚子裏去了吧。你看這符文上的符印是什麽?”

道士畫符,從來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小道士雖然不夠機敏,但經師傅提點,馬上就意識到符文的怪異之處,看着那鬼畫符冷汗就冒了出來,“這……這是嬰靈咒,這麽損陰德的符文,竟然還有人敢用。”

“以九十九個剛出世不到半刻的嬰兒心頭血做成符墨,可不是損陰折壽麽,畫這符的人,已經死了。”老道士收回盒子,臉上的肉微微抖動,“以嬰靈咒才能勉強壓制的兇物,恐怕一打開,我們就沒命了。幹我們這一行,少管閑事少問話,才能命壽延長。”

小道士連連點頭說是。

“等會兒上鬼山了,你牽繩的手可要穩咯。鬼山陰氣重,我怕會起屍。”老道士眼睛裏藏着更深的憂慮,他那黃眼珠盯着那麥垛後的黑影,終是道,“吃了幹糧,喝了水,就啓程吧。”

一聲攝魂鈴,一聲驚魄鑼。小道士在前面開道,而老道士就在黑影後面搖鈴,那些黑影竟全是披了大黑布,頭戴高氈帽的僵屍!

甄湄猜測他們是傳說的中的趕屍人,電影裏面看過不少,但這般真切的看到還是頭一回。原故事裏面并沒有趕屍人出現,她拍了拍肩膀上的斷手,“你知道那盒子裏是什麽嗎?”

肩上被劃出一個“不”字。

甄湄跟在那趕屍人後面,進入了鬼山之中。這鬼山上樹木繁多,雜草叢生,沒有人走的道兒。因為長年迷霧重重,這裏只要隔了幾米,就看不見人的影子了。

幸好有斷手,她還沒有跟丢那些趕屍人。這是一個變數,如果不把這個變數背後隐藏的意義解開,她進入墓穴後還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呢。

尤其是那個盒子,甄湄有點在意。

但甄湄沒有跟丢,那趕屍師徒卻是走散了。徒弟趕着前半截兒不知去了哪兒,師傅趕着後半截兒也迷了路,僵屍中間兒的繩子竟是斷了。

老道士從八卦包裏掏出一把黃紙符,抽出其中一張,往空中一扔,便自己飛了起來,朝着甄湄的方向行了不遠,就燃燒起來。他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那個盒子,随便扔在了地上,就牽着一幹僵屍往甄湄這個方向走去。

甄湄自然不會讓他發現,腳步一挪,便藏在了另一個位置,看着老道士在迷霧中消失。她撿起那個被扔掉的盒子,觸手是溫熱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道士放在懷裏的緣故。

上面的符文有一種血腥味,知道那是嬰兒血畫的,甄湄就有點惡心反感。

“原來一直跟着我們的人,是你。”

一個黑影漸漸從迷霧中冒出來,半張猴兒臉的小道士陰沉沉地看着甄湄,幾只僵屍也從四面八方出現。那些僵屍已經被扯掉了高氈帽和黑布,露出下面的死人臉,一張張青白的臉上面貼了張黃色的符紙。

老道士也從離開的地方走了回來,很顯然,盒子是誘餌。

甄湄臉上的白面具在黑暗中格外明顯,她不說話,一說話就會暴露自己是女子的事實。只像他們揮了揮手中的木盒子,腳下一動,就要走人。

但甄湄每次一要走出僵屍中的縫隙,就會有只僵屍恰好擋在她的面前!老道士那蒼老的聲音傳來,“這陣法專門為了你而設的,天羅地網,看你如何逃?!”

甄湄無奈,使出了瞬移。然而她下一刻,她卻出現在僵屍的中間。這陣法竟是無視她的瞬移!

若是真的動手開打,恐怕會暴露自己。就在這時,漂浮而出的白起斷手出現在了老道士的身後,掐住了他的脖子!

“師傅!”小道士驚駭地看着老道士被生生掐着脖子舉在了半空中,豬皮兒臉憋得漲紅,手裏掏出符紙往脖子上的斷手一貼,便竄起火花。

可惜那火花對它無用,掐得老道士兩眼泛白,小道士忙對甄湄喊道,“你放了我師傅,我也放了你!”

兩相交易,甄湄才從僵屍圈子出來,消失在師徒二人面前。

“師傅,沒事吧?”小道士扶起老道士,看他還在大喘氣,就為他拍背。

“沒事,那盒子被她拿走就拿走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本來要扔進那裏的,現在也不用了。”

“那裏?”小道士不明所以。

“一個不能進的禁地。”老道士回轉氣兒問道。

“那我們還去嗎?”

“不去了,走,走,咱們離開鬼山。”老道士起身搖鈴,然後他突然眼睛瞪大,倒了下去。

那猴兒臉直身站起,手裏一只琵琶鈎上挂着一個還在跳動的心髒,他随手扔了,揪着老道士的衣袖擦了擦鈎子上的血。“不去那裏,要你還有什麽用。該死的老頭,竟然把那盒子給随便扔了。”

猴兒臉小道士的身形忽然慢慢撐大,生生拔高了十厘米的高度,他扯掉一張面皮,又關上一張三十多歲壯漢的臉,離開了這裏。

離開了師徒二人的甄湄,已經到了渾天絕那标志性的一線天。她端着盒子突然開始震動起來,上面的符文出現幾道血印,顏色卻随着震動的愈發強烈而漸漸暗淡。

這裏面就像有兩顆小珠子在撞盒子,盒子表面甚至被撞凸了出來。

甄湄為了防止意外,便将那盒子放在了地上,站了十來米看它。血印漸漸變淡,最後發出嬰兒的一聲尖銳的啼哭聲,盒子炸裂,木屑橫飛,血液濺出。

裏面的東西卻不翼而飛!

甄湄心裏發冷,感覺周圍越發黑暗,而在黑暗中,一個不明生物正盯着她。

血光一閃,她的脖子微涼,斷手擋在她脖頸間,它的手背立刻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甄湄忙抓住它,看見那傷口在自動愈合,才稍稍緩了口氣。

斷手竟然也會被那偷襲給傷到,甄湄自己的護體罡氣恐怕也防不住,脖子都會被削斷了!

那到底是什麽?

甄湄背靠到一棵樹上,覆手結出蓮印,目光逡巡在周圍的黑暗中。再一次地,血光襲來,甄湄蓮印相抵,發出轟地爆裂聲,她嘴角溢出了鮮血,趁勢翻手心結,“啵”地一聲彈出指尖。

九曲蓮心訣,翻手蓮印覆手心結,蓮印為純粹的物理傷害,而心結卻是精神攻擊。無聲無息的心結彈出去,甄湄不知道中了沒有,她側臉正欲看向肩上的斷手,結果卻正對上了一雙眼珠子。

是的,眼珠子。

那是人的眼球,周圍缭繞着黑氣兒,嘀嗒嘀嗒往下滲血,沒有眼皮包裹,看起來分外滲人。純粹的眼珠看起來瞳仁漆黑,眼白分明,兩道紅光從漆黑的瞳仁裏射了出來!

斷手擡起,然後那紅光穿透了斷手,勢頭稍弱,卻還是打在了甄湄的護體罡氣上。如同玻璃碎裂一般發出咔嚓聲,甄湄甚至都來不及使出步步生蓮。

她的能量已經不夠,幸虧紅光擊碎了罡氣,就已經沒了什麽威脅,只在她臉上留下兩道血痕。

斷手顫動,看起來發怒了,直接将兩只眼珠子抓進了掌心裏。紅光不斷從斷手穿透而出,原本已經不再滴血的斷手再一次鮮血淋漓,五指變成可怕的紅色,指甲也成了深黑。

甄湄扯掉面具,拉下遮住嘴巴的布條,咽下一顆充能丹,翻手再一次結出心結,一朵迷你的青蓮穿過斷手進了去。

直到甄湄吃了五顆充能丹,才勉強鎮壓了斷手中那詭異的眼珠子。黑氣兒還在從斷手縫隙裏冒出來,血液往外滴。

斷手攤開,掌心裏,兩只眼珠子正盯着甄湄,瞳仁詭異地轉動,擴大,擠得眼白只剩小小的一點。

明明是黑夜,瞳仁裏面卻映出了甄湄的身影。甄湄驚愕地發現,在那裏面,不只她一個人!

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身後不遠處,無數的鬼影糾纏在他身上,身後血海翻湧,一雙蘊含無限詭邪暗影的眼眸正看着她,而他的右手從手肘處消失了!

他的左手拿起同樣黑氣缭繞的長戟,舉了起來,向他身前的女子揮了下來!甄湄驚得蹲了下來。

斷手忽地握住了眼珠子,情景消失,甄湄身後的那棵樹竟然生生斷成了兩截!

相關推薦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