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素微擡眉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退下吧。”傾玄未再多說什麽,冷冷睨了她一眼,而後就轉了眸光。
紅素輕應一聲,艱難地站起來,滿步蹒跚地進了府邸,我本想去扶她的,可被她搖手拒絕了。
這種情況,就真的是有點尴尬了。我站在原地,顫了顫指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手卻突然被傾玄抓住,他拉着我往裏走:“走吧。”
他的手雖然冰涼。可我卻覺得異常溫暖,這種溫暖直達心底,仿佛春風拂過面頰,那般溫暖又柔情似水。
我跟在他身後,順着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曾想他突然停下,我一個沒小心,就撞在了他堅硬的背脊上,額頭一陣生疼。
“走路都不看路的嗎?”他回過頭,明明臉上滿是責怪之意,可揉我額頭的動作卻異常溫柔。
“不是有你前面嘛。”我擡頭白他一眼,噘着嘴反駁道。
“傻瓜。”他摸摸我的頭,嘴角微微噙起一抹淡笑,轉而将我擁入懷中。
靠在他懷中。我看到遠處鉛雲低垂的天空泛起了幾絲魚肚白,就好像陽間雨天過後彩虹将現的場景。
我以為這是個好兆頭,卻不想事情并未如我想的那樣。
入夜,我熟睡在夢中,隐約間,我聽到有嘤嘤的哭泣聲傳入的耳中,聲音很熟悉,可是我聽不真切,也無法判定她是誰。
我以為是我的幻覺,翻了個身,就又沉睡了過去。
可是那聲音猶如魔音般,還一直索饒在耳邊,我聽到她在凄凄哭喊:“瑤瑤,救我。瑤瑤,救我……”
凄厲的哭泣聲在夜下顫抖,叫我的人似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每喚我一聲,她都要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好似在她求救的同時,有人正在她身上施注非人般的折磨。
我皺緊眉頭。搖頭想甩開那煩人的聲音,不想那聲音像是貼在我的耳邊,一聲比一聲來得凄冽,讓人無法動蕩其半分。
“瑤瑤,救我,我是媽呀!”一聲歇斯底的嘶吼聲,将我徹底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媽!”我猛地坐起來,全身冷汗淅淅瀝瀝往下掉,頃刻便打濕了我的衣裳,目光掃向窗外,漆黑一片,只有絲絲冷風吹動窗柩的吱呀聲。
剛才的聲音……真的是幻覺嗎?
明明那麽真實,仿佛近在耳邊,那樣的悲戚,揪人心弦。
可是我媽已經死了好久了,彼時陽間,可能快到冬季了,她老人家墳頭上的草,都不知長了多高了。
一個死了那麽久的人,她怎麽會在我的夢中喊我救命,現在的她,應該已經投胎陽世了才對啊。
我想不明白,可心裏、腦子裏,全都亂得要命。想起來,我已經許久沒回陰村去看她了,是不是她想我了,想讓我去看看。
我們陽間是有這樣的傳說,說是死了的親人若是想家了。就會托夢或者化成什麽東西回來看。
可如果是我媽給我托夢,又怎麽是這樣怪異的夢?
雖然不明所以,但我心裏格外緊張,我總覺得,這事情并非是一個夢那麽簡單。
靠在床頭,我仔細想了想一連來發生的事情,最近的一次看到我媽的身影她是在靈心觀,可容予告訴我,那是妖精所施的幻術。
而後來看到楚傾玄,我才發現,那确實是幻術。除此之外,我再未見過我媽,我一直認為她是投胎轉世去了。
可是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陽間所在的地界是由君墨管轄的,也就是說但凡那裏死去的陰魂鬼煞都是歸西都冥府管,并會被那裏的勾魂使者引到陰間,而後喝下亡魂湯,投胎轉世。
可是我從未聽過任何人向我說起過我媽,不僅是掌管西都地界的君墨,還有專門給陰間亡魂熬制亡魂湯的夜岚。
不過夜岚未見過我媽,他不認識也說得過去。可是君墨曾跟我媽密謀與我訂了陰親,我媽的亡魂到達陰間之事,他不可能不與我說。
除非……我媽的魂魄還在陽間!又或者,她還在陰間游蕩,找不到去黃泉的路。
不管是哪種可能,我都不願看到我媽受苦,我要去找傾玄,然後問問情況,看我要不要會陽間。
思慮至此,也不管屋外黑燈瞎火,我打了一盞鬼燈籠就沖出門,直奔他經常儀式的東都大殿。
可是我到了那裏,空無一人,更甚者,是整座府邸都空無一人。
想來,傾玄去了前線還未回來,而其他陰靈鬼怪到了晚上都要冥修,只偶爾巡邏的陰兵過境地。
這種時候,是整個陰間陰氣最盛的時候,我若是出去,要麽被外面的惡靈撕成碎片。要麽被陰氣侵蝕,最後凍死在街頭。
我現在能做的,除了等,別無他法。
沒有辦法,我只有打着燈籠往回走,泛着綠光的燈籠在夜色下顯得格外詭異,最可怕的是,我還時不時能聽到幾絲輕微的鬼叫聲從周圍傳來。
一個人走在這樣的鬼地方,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縮着身子就沖回了屋裏,’哐當‘一聲關上門,再不敢出去。
經歷如此一番折騰,我再無睡意,我媽那凄慘的哭泣聲還一直回蕩在我的腦海裏,那是一種執念的念想,仿佛在召喚我快些去尋她。
我也是恨不能立馬去找她,可是現在的處境,容不得我去任何地方。
我只能等,等天亮,等傾玄回來,然後再做打算。
這樣的等待,無疑是漫長的,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被黑夜籠罩的天空,思緒幾度不在。
我時常想起從前的事,想起我媽為了養活我和外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門打工,我和外婆相依為命長大。我以為,等我大學畢業找了工作,她們就可以坐在家裏享清福,誰知道惡事接連而來,外婆和我媽相繼離世,我卻未曾對她們盡到一絲孝意。
如今她們死了,若是在黃泉下也無法安寧,那才是我的過錯。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看是否是她的墳冢出了問題,還是說她沒有去投胎,在陰間沒錢花,受人欺負了。
千等萬等,天終于是亮了,雖然一如既往的暗沉,但好歹能夠看見亮光了。
可是傾玄依舊沒有回來,只有紅素站在大殿裏,在和幾個陰兵說着什麽。
看到我,她揮手讓幾個陰兵退下,而後才走到我面前,對我作了一揖,問道:“怎麽了?”
我愣了愣。半天才回過神來:“傾玄呢,他沒有回來嗎?”
“因為夜岚試圖去盜取生死簿,結果惹怒了君墨,現在兩方兵界戰火連連,大人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沉了沉眉眼,她擡頭看我。“若是娘娘有什麽事,可告訴我,我會轉達給大人。”
她嘴裏雖叫着‘娘娘’,可話語卻極其冷淡,到如今,能一直陪在楚傾玄身邊的,還是她紅素。
我睨了她一眼,眸光也情不自禁冷了下來:“我想回陽間,你可以告訴他嗎?”
若是她現在答應,那我快要馬上離開了,因為我母親的事情,刻不容緩。
誰知紅素聽了我的話,眉頭一蹙,斷然拒絕:“不行!現在戰事緊急。若是你離開陰間,到時候出了事情,難免會擾亂大人的思緒,這種事情,是開不得玩笑的,還請娘娘三思。”
她立在我身前,俯身作揖,模樣很是恭敬,但她的那雙眸眼,卻清冷似水。
如果說我執意要離開,即使是拿我的身份壓她,那也不頂用,畢竟她的眼裏只有楚傾玄。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話是事實,我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必定會影響到傾玄,我不能拿自己去與他的前途命運做賭注。
看來到最後,我還是得等,等他處理完事情回來。
紅素似看出了我的為難,斂了斂眸光,道:“如果娘娘實在等不及,那我去往前方的時候跟大人說一聲,讓他回來看看。”
沒有辦法,我抿着唇,點了點頭,只好就按她說的做了。
然後,我就又陷入了無比煎熬的等待。我不知道傾玄會隔多久才回來,兩天、一個星期、或是半月。我都揣測不到。
我只能等,承受着心裏的煎熬,苦苦的等。
讓我沒想到的是,只到了下午,天将暗黑之際,紅素就找我來了。
彼時我閑得無聊,正坐在屋內畫符紙。看到她回來,我一陣欣喜,忙站起身來:“是不是傾玄回來了?”
紅素陰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默默點點頭,眼中有着難以言喻的憂傷。
可我絲毫沒有察覺,拔腿就要沖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得她說道:“大人負傷了。”
欣喜的心情,在那一秒,瞬間跌入低谷,我頓在原地,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緩緩回過頭,對上她憂傷的雙眸,又聽得她緩緩道:“興許他此刻正在療傷,你進去的時候輕點。”
我指尖一片冰涼,看了她一眼,轉身步出了門外。
聽她的話,就好像我是個外人。或許在她眼中,我永遠不及她了解楚傾玄。
也正是因為如此,走到傾玄所在的房間,我才一度沒有勇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