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七日海洋館.16

手指相交的時候, 夏油傑發現塞壬是可以離開冰塊的。就像他現在所看見的一樣——祂上半身已經冒出冰面,淺杏色長發垂下虛掩着漂亮嬌小的上身。

光看上身的分明是嬌弱美麗的女性,但從纖細的腰部開始, 就變成了銀色巨大的魚尾。那魚尾并不瘦弱,足足有兩米多長, 堅固美麗的鱗片覆蓋着肌肉, 令人毫不懷疑被抽上一尾巴的話, 即使是成年男人也會斷掉好幾根肋骨。

看着将臉頰貼到自己手腕上, 秀麗面容染血的青年,塞壬眼眸裏透出好奇。祂蜷縮手指, 指尖輕輕掃過夏油傑眼睫:“我需要鑰匙, 打開鎖鏈。”

夏油傑毫不猶豫:“我去找鑰匙。”

塞壬眨了眨眼, 随即祂将尾巴從冰塊裏抽出來, 逐漸變換成人類的形态。

祂變成人後, 後背上的傷口仍舊沒有愈合,膝蓋和小腿上殘留着鱗片。祂坐在冰塊頂部,自然的向夏油傑伸出手:“抱我。”

與嬌柔外表和過于軟弱的聲音不同,這句話從塞壬口中說出來, 帶着命令式的語氣。

夏油傑切實聽到了塞壬的聲音, 有片刻的分神。等他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快于腦子,伸出手将祂從冰塊上面抱了下來。

祂的胳膊勾在夏油傑脖頸上,順勢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露出淡淡的笑意:“乖孩子。”

穿插進發間的手指高熱而軟,摩擦過去時讓人不自覺地感到頭皮發麻。那股麻麻的觸感像是細碎電流, 從頭皮一路順着脊椎骨往下。

夏油傑不自覺繃緊了背, 背部的肌肉拉扯出緊實而漂亮的線條。

他略微抿唇直視着前方, 抱着祂繞過白色屏障,離開存放冰塊的地方——另外一半實驗室此刻已經空無一人,異國男人的屍體還伏倒在地,鮮血流淌出去,把他身邊散落的資料全部染成了黑紅的顏色。而就在屍體不遠處,那本用繩子綁起來的牛皮本安靜的躺着。

夏油傑将祂放在實驗室的桌子上,然後脫下自己身上的實驗室人員外套披到祂身上。

明明塞壬形态時有那樣漂亮又危險的尾巴,但是變成人類模樣後卻嬌小得不像話;北村新名的外套光是披在祂身上,就足夠将祂全部遮蓋住,只露出一截脖頸和腦袋。

祂抓着外套的領口,懵懂望向夏油傑:“這是什麽?”

“……衣服。”

夏油傑幫祂把外套最上面的扣子扣好,低聲:“在人類世界,必須要穿衣服,還要有名字。”

“名字。”

塞壬重複了一遍夏油傑的話,然後仰起頭,慢吞吞的開口:“子嗣,你的名字——叫什麽?”

“夏油傑。”

祂重複了一遍夏油傑的名字,随即輕笑:“傑?”

在祂念出夏油傑名字,垂眸望過來時,夏油傑腦子空白了片刻。他分不清那片刻的空白是因為對方在血脈上對自己的壓制,還是因為他确實為這個虛拟人物而心動。

原本只是不甘心,非要證明自己是對的,非要證明這樣的選擇是可以打出完美故事線的——但是越糾纏到後面,反而越為這個nc所牽動。然後是混淆的,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的心跳聲。

他們身處詭異的實驗室,不遠處甚至還伏着一具被開膛破肚的詭異屍體。在這種靜默而不正常的環境中,夏油傑卻覺得自己對一個游戲nc心動不已。

他覺得要麽是這個游戲真的傷到了自己腦子,要麽就是自己終于被咒靈球的味道逼瘋了。

塞壬并不知道夏油傑呆愣的瞬間,腦子裏已經跑過了那麽多想法。祂低頭慢吞吞的扣着外套扣子,并且學會了自己把胳膊從袖子裏伸出來,聰明得有點超乎夏油傑的想象。

白色研究人員的外袍籠着嬌小的身體,祂目光掃過面朝地面伏倒的屍體時,露出幾分毫不掩飾的厭惡神色。

“讨厭的醜八怪。”

美麗的妖精做出這句評價,随即擡手不慌不忙梳理着自己的長發,指揮夏油傑:“我記得他,這個人類是他們的首領,鑰匙應該在他身上。”

夏油傑半蹲下來搜尋屍體,但是沒有找到鑰匙——他皺眉,擡起臉對塞壬搖了搖頭。塞壬疑惑:“不在他身上?那是在其他人類身上嗎?”

沒有找到鑰匙,祂明顯感到幾分郁悶,用手指勾着自己脖頸上的黑色項圈。那項圈扣得恰到好處,只留下極其細小的一絲縫隙,讓祂可以呼吸用。

雖然從血緣關系上來說,塞壬應該算他的‘父母’,但是面前這只塞壬,露出郁悶表情時卻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樣顯得懵懂遲鈍。夏油傑猶豫了一下,然後走近。

塞壬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味道,但是不是海風的味道。夏油傑形容不上來,有點像是花香味。

“我大概知道鑰匙在哪了,但是要從她手裏拿到鑰匙,有點麻煩。”

夏油傑把祂從桌子上抱下來,往外走:“總之先離開這裏吧,我們去上面……鑰匙估計沒有那麽快到,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塞壬軟綿綿的趴在他肩膀上,沮喪低語:“沒有,我想回家。”

“傑,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啊?”

夏油傑:“……找到鑰匙,就可以回去了。”

日記本主人發現鑰匙不見了是在1月5日,塞壬也在同一天消失。塞壬一旦消失自然很快就會被發現,但鑰匙卻不一定。

日記本記載的1月5日不一定是鑰匙失蹤的确切時間,可能在1月5日之前紗繪子就已經把鑰匙偷走。但是紗繪子帶走塞壬卻一定是在今天……紗繪子為什麽沒有把鑰匙還給塞壬?

以紗繪子對塞壬近乎瘋狂的愛意,她不應該解救心上人後立刻給對方自由嗎?

這個疑惑瞬間升起,令夏油傑百思不得其解。

他抱着塞壬行走在階梯上,塞壬雙手環抱着他的脖頸,将臉埋在他肩膀處。祂呼吸時滾燙的氣息拂過夏油傑肩膀,隔着裏面襯衫一層薄薄的布料。

整段階梯只有夏油傑的腳步聲在回蕩,他往上走,走了好一會,突然開口:“塞壬,就叫塞壬嗎?”

埋首在他肩膀上的人略微轉過臉,那股灼熱的氣息又撲上夏油傑的下颚線和耳垂。他聽見塞壬帶點迷糊的反問:“什麽?”

夏油傑重複:“名字。塞壬,就叫塞壬嗎?”

“塞壬是種族的名字。”祂解釋:“我的名字叫及川月見——月見花的月見。”

“你見過月見花嗎?月見花長什麽樣子?”

夏油傑一怔:“你沒有見過月見花嗎?”

及川月見搖頭:“沒有,我一直在海上睡覺,突然某天醒過來,就到人類的房子裏來了。”

祂說話時語氣有種天真——天真又殘忍的意味。就像人類幼童說起自己一覺睡醒就躺在了螞蟻巢穴裏一樣。祂覺得自己生氣了就将那窩‘螞蟻’全部淹死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不會有絲毫的愧疚感。

而詭異的是,此刻夏油傑覺得自己,似乎也擺脫了那份愧疚感。他被一針試劑從人類的軀殼中拽出來,已然快要失去自己人類的立場。

樓梯走到了盡頭,夏油傑抱着及川月見走到辦公室裏,将她放在了那張辦公桌上:“月見花是明黃色的花,一般只在晚上開放。不過開起來的時候很漂亮。”

及川月見打了個哈欠,兩只手向後撐着桌子,道:“那不是和塞壬很像嗎?我們也是晚上才出來的。”

祂打完哈欠,發現夏油傑還盯着自己。于是祂露出猶豫的神色,偏過頭思索片刻,試探着問:“你是需要我抱抱你嗎?”

“聽說幼崽會比較需要擁抱,但我是第一次當媽,不是很清楚。”

夏油傑:“……不用。”

及川月見表情變得更加困惑了,但祂乖乖的沒有再追問,只是顧盼着左右,問了另外的問題:“鑰匙還沒有來嗎?”

辦公室的密碼門是敞開的,地面上印着亂七八糟的腳印。倒在地上的岸根,深藍色西裝上甚至還留着幾個錯亂的腳印。

看得出來,那些人逃跑出去的時候,大多很是慌不擇路。

夏油傑盯着屍體身上的腳印出了一會的神,才擡眸去看及川月見——祂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在等自己回答。

夏油傑心情有點複雜。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應:紗繪子來了!

除了感覺到紗繪子的出現外,夏油傑本能還升起了一股厭惡排斥的情緒。紗繪子自然不必說,對他也是相同的情緒。

兩人就像是天生對對方有一種同類相斥的本能一樣,憎惡着對方。

下一秒走廊上就響起了腳步聲,夏油傑盯着門口,緩緩往後退,然後從辦公桌後面的地板上撿起之前那把殺了岸根的消音手槍,拉開保險栓。

及川月見好奇的看着他拉開保險栓,靈巧的手指進行着一連串的行動,看得祂眼睛都要花了,下意識贊嘆:“好厲害啊,感覺你已經成年了,完全可以自己獨立生存了。”

夏油傑:“……判斷成年的标準不該是年紀嗎?”

“當然不是啊!”

及川月見理直氣壯:“人類才會膚淺的用年紀來判斷自己的幼崽是否可以獨立生活。我們一直是靠自己的直覺來判斷幼崽是否成年的。”

夏油傑:“……”

祂太過于理直氣壯了,夏油傑都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祂。正如及川月見是第一次當媽一樣,夏油傑也是第一次給塞壬當幼崽。

雙方均為零經驗。

這時候腳步聲靠近,大開的密碼鎖門外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少女。她穿着研究人員的雪白制服,面色冷漠而高傲。當她看見背對自己坐在辦公桌上的及川月見時,臉上神色一變,下意識的就要上前——

一枚子彈打在她腳邊,阻礙了她繼續前進。這時候紗繪子才像是剛注意到屋子裏還有夏油傑這個人一樣,漠然又嫌憎的望着他。

夏油傑雙手持槍,歪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這位來歷不明的人類小姐,希望你能離我不谙人事簡單好騙的媽媽遠一點。”

紗繪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着後槽牙:“……我和她才是這個世界上血緣關系最親近的存在!”

夏油傑微笑,黝黑槍口仍然對準了紗繪子。随後他側身,輕柔的唇掠過及川月見嘴角——被親了一口的她露出茫然神色,摸了摸自己臉頰:“人類的禮儀嗎?”

這個子嗣,似乎特別熟悉并熱衷于人類的東西。

夏油傑垂眸,兩人距離近到幾乎額頭抵着額頭,他狹長的暗紫色眼眸彎起:“嗯,人類的禮儀,意思是我們将要短暫的分別。等我拿到鑰匙,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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