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難以啓齒
“況且——”
菜爹意味不明，“你怎麽知道她留在家裏就會過得好？”
“當然能過得好！”
繼國岩勝覺得父親真是杞人憂天，完全是在說胡話了，“我們都是她的家人，怎麽可能讓她過得不好？”
菜爹：“哦？跟我說說，你準備以後怎麽安排她？”
繼國岩勝侃侃而談：“我會成為合格的繼承人，承擔起家主之責，而她，只要任性的、自我的、驕傲的活下去就好。無論她想做什麽，我都會幫她處理好一切，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這話把菜爹聽樂了。
他低低笑出聲。
嘲諷鋪展開來，猶如蔓延的毒液。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兒子，須臾，語氣怪異嘲弄：“……就這麽難說出口嗎？”
繼國岩勝不明所以。
“岩勝，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菜爹又重複了一遍。
俯就着他僵硬的臉色，他似乎真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也沒搞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頓時就有點興味索然。
長子被教養得的确不錯。
敏而好學，端方得體，進度有度，任誰看了都會稱贊一句後繼有人，可實際上，他卻有點過于克己守禮了。
從這一點看，他就比整日上蹿下跳，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要的雙生妹妹差了不少
一個不是她的東西，不給就在那裏鬧；
一個是原本屬于他的東西，被拿走了也不敢說。
……兄妹倆的性格要是換換就好了。
菜爹如是感慨。
他都不敢想象那時候他這個父親得多惬意！
然而，現在擺在他眼前的事實卻是，兄妹倆性格長反了！就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你不想要她嗎？”
菜爹很不高興。
理所當然也不想自己兒子置身事外，過得太高興，“我之前說要讓她留家裏，給我們繼國家生下有天賦和才能的後代的時候，你其實是很高興吧？”
聞言。
繼國岩勝霎時變了臉色，差點跳起來：“我沒有！”
菜爹：“這個家裏，除了我，就是你。我還不至于卑劣到沾染自己的女兒，那就只剩下你了……岩勝，在她一次次拒絕的時候，你想的是什麽？是憂心她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未來，還是覺得她總會安靜下來，總會抛棄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遲早會乖乖待在你身邊，永遠跟你在一起？”
繼國岩勝臉色漲得通紅。
似乎想要否認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菜爹冷笑連連：“你覺得她為人妾室會過得不好，那你怎麽會覺得她留在家裏就過得好了？你以為她不嫁給其他人，就會安心嫁給你，然後像你母親一樣，接受你給的優渥生活，待在你身邊安心地相夫教子嗎？”
繼國岩勝難堪地低下頭。
菜爹嘴邊勾起冷冽的弧度：“既然她注定得嫁人，何不高嫁？那個五條悟我也看了，是個被寵壞的小公子，但也正是這種直率純真的小公子，才最适合緣衣。”
可不是嘛。
挨打了還往上湊。
随便三兩句話就輕而易舉被拿捏。
沒腦子的樣子都不像心眼成精禦三家能生出來的人！
但也恰恰正是這種人，才最适合跳脫不安分的女兒，不必擔心日後他因為男人尊嚴、面子之類的無所謂的東西跟她反目成仇。
“可、可是……”
繼國岩勝觳觫發抖。
難堪的情緒在身體裏橫沖直撞
他還是抓住父親的袴角，仰着頭，無聲流出淚來，“緣衣不喜歡他啊……”
“喜歡最不重要。”
菜爹打斷他的話，犀利點評，“只有你這種沒長大的小孩子才會覺得喜歡很重要。岩勝，在這一點上，你就不如你妹妹，她可比你通透多了。”
繼國岩勝狼狽跌坐在地。
菜爹本是不想理他的。
但自己遷怒得差不多了，便難得生出一絲慈父心腸，指點道：“刨除前面所有，岩勝，你心愛的妹妹就要被我送人了，如此危急時刻，你就沒有什麽想法嗎？”
看着他茫然的模樣，到底是沒忍心，“你都不想帶她逃走嗎？”
繼國岩勝怔忡不已。
他的确沒想過。
更不明白為什麽父親大人也提逃跑。
菜爹臉上的失望肉眼可見：“想要就要去争取。帶她逃跑或許并不是什麽很好的解決方式，卻是表達态度最鮮明的辦法。你要威脅我、恐吓我、反抗我，告訴我你不允許我把她送人……哭着尋找媽媽幫助，試圖溫柔地扭轉我的心意，是你最不應該做的。”
某種程度上。
菜爹其實還是能理解他想法的。
大概是覺得還不到那步，所以沒必要鬧到不可挽回。
可世事向來不遂人願，誰能保證眼前這步是哪步？在受到冒犯的那一刻，就應該立刻施以雷霆之威！
“別忘了你為何會憤怒。”
“想要就去争、去搶、去掠奪！”
“什麽都讓我送到你眼前，這可不是真正武士應該做的事。”
說着。
菜爹忽然想到什麽。
瞧着下方還不願意撒開“好兄長”皮的兒子，惡劣道，“她不喜歡五條，但她喜歡你，不是嗎？別浪費我給你創造的先天條件，就算最後還是留不住，但讓她給你生下一個有天賦的孩子，這種事還是很簡單的吧？”
“我……”
滞澀的喉嚨勉強發出一個音節，身後障子門唰得一聲被粗暴拉開，木板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
繼國岩勝下意識扭過頭，卻見你正傲然站在門口，午後明亮的光線從你身後找來而來，炫目的白光給你鍍上一層刺眼光暈，讓人無法直視。
霎時間！
他臉色血色盡褪。
根本不知道你聽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而你目光在他們二人之中逡巡一圈，最後落到臉上還殘留着淚痕的繼國岩勝身上，粲然一笑：“我們去巡視領地吧！每年秋收時節菜爹都會出去巡視一圈，确保領地真沒有人鬧事，今年就你跟我去吧！”
菜爹板着臉：“我有說讓你幫忙嗎？”
你：“不用謝。”
菜爹：“……誰要感謝你了？”
你：“哦，那你閉嘴吧。現在不是很想聽菜雞狗叫，有點聒噪。”
菜爹：“沒教養，我可是你父親！”
“不妨礙你菜哈。”
說罷。
無視菜爹青筋暴起的額頭，你三步并兩步上前，拽起還在發愣的繼國岩勝扭身就跑，徒留菜爹一個人原地氣成帕金森。
繼國岩勝是懵的。
直到被拖上馬，縱馬馳騁而去，猛烈的風吹在臉上，撕扯般的痛意讓他勉強回神。
“緣衣……”
“嗯。”
“你都聽到了吧？”
“嗯。”
“你……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
馬匹速度漸漸停下來。
繼國岩勝臉色發白。
唇角亦是緊緊抿成一線。
就連擱在身前攥緊的手指都用力刺破掌心。
這一刻，他仿佛成了等待宣判的囚徒，罪惡、難堪、愧疚……各種情緒交織在心頭，讓他幾乎要絕望的哭出來。
溫熱的掌心扣住他肩膀。
他感覺自己僵硬的身體正在被人一點點掰過去。
然後——
“你哭了嗎？”
一張毫無芥蒂地笑臉瞬時探在他眼前。
赫灼色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入他淚眼婆娑的眼底，似乎想要透過他的眼睛望入他心底。
他心髒倏然一悸。
本能想要逃開你的窺視，卻聽你大刺啦啦道：“嗨呀嗨呀，真的哭了？哈哈哈，別哭別哭，剛剛騙你來着，其實我來得很晚的，并沒有聽全……”
繼國岩勝眼底爆發出激烈神光，迫切追問：“那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你：“在菜爹質問你怎麽知道我留在家裏就會過得好的時候。”
繼國岩勝：“……！！”
晴！天！霹！靂！
這跟從頭聽到尾有什麽區別？
你哈哈大笑，
他的表情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邊狂拍自己大腿，一邊給自己擦眼淚：“你泫然欲泣的樣子真好看哇！有種說不出的破碎美感，簡直比緣一哭起來還戳動人心！岩勝，你應該多沖我哭哭，都不用別的什麽手段，就能把我迷得五迷三道……”
繼國岩勝被你鬧了大紅臉。
真是又氣又羞，哪裏還能看不出你就是故意的？
“緣衣！”
他想說緣衣你怎麽這樣啊。
可單單叫了你的名字，莫名的委屈邊湧上心頭，讓他無端又流下淚來
大概是真的很傷心，也可能是真的覺得太丢人，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越擦越止不住地流。
“緣衣，緣衣……”
他淚如雨下。
用滞澀顫抖的聲音叫着你的名字。
一聲聲，一回回，千言萬緒，凄怨哀婉，牽絆人心。
“我知道。”
你不笑了。
抱住他，輕撫着他發抖的後背，“不哭了，岩勝，我什麽都知道。”
可你的回應卻只讓他愈發委屈，他死死抱住你，腦袋埋在你頸窩，眼淚簌簌而落。很快就濡濕你的衣物，冰涼的觸感讓你忍不住嘆息。
“我是最強，沒有人會不愛我。岩勝，你喜歡我、想要我、愛上我都太正常了，沒必要覺得難為情，我自己都拒絕不了自己的魅力，每天早上都會被自己魅醒。”
說着。
你頓了頓，“其實，我也挺想要你的。”
繼國岩勝身形一滞。
你繼續咂摸嘴：“不過，我并不想要你做我的丈夫，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
“是妻子的話，你就不用擔時時刻刻為苦惱要怎麽變強，甚至連命都不在意，也要偷學我的呼吸法了，你只需要乖乖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玩耍就夠了，其他一切都交給我。”
“但你說不行，那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