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碧玺引魂茕兔碎·(48)

接觸,她是什麽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口吻一沉,眉心蹙的愈發緊密,“她受了我這一巴掌,又豈是個甘心吃虧的?”惱不得複起一嘆沉沉出口,“我怕她再整出些什麽事兒來……”

“怕什麽!”碧溪展顏打斷,又把身子往媛箐這邊移移,湊在姐姐耳邊徐了語氣悄悄然,“憑她整出什麽事兒來,還能威脅到姐姐不成?”

“可是……”

媛箐才接口欲言,這時忽見那外間侯着伺候的宮人挑了簾子将身一禮。

兩姐妹便止住言語,以眼神示意那宮人開口。方知是遠遠兒的瞧見皇上的禦辇正向愆情軒這邊兒一路過來。

媛箐方回了回神,後覺的掃了眼天色,才知這會子已然暮色四合,皇上可不是該來了?

“得了。”碧溪自然識得分寸大體,便起身向姐姐颔首辭行,“既然我那皇帝姐夫已經過來了,我也該回去了。”臨走時又湊近身子附在姐姐耳畔悄低低,“姐姐可是皇上的心頭寶……只憑靠着這樣一點,又有誰人膽敢對姐姐不敬?”複盈盈巧笑着重離了開。

碧溪這甜甜又帶幾分輕快的嗓子使媛箐心瓣微展,擡了眸子顧向碧溪,二人相視一笑。

正說着話便聽到進深那處傳來一陣穩穩的足步,心下知道是皇上過來了,媛箐便也站起身子與碧溪一道迎上前去。

須臾後有宮人打起了簾子,楚皇着一件寬松的淡玄色、滾金龍紋絡的疏袍擡步走進來。

碧溪便對着皇上做了個禮退下,楚皇與她點頭打了個示意,後便準了她的離開。

媛箐亦把身子欠了一欠,很自然的被楚皇拉起來貼到了身邊去。

許是這二人與生俱來的一段靈犀在心,又或許是竟日連天相擁相眠的久了故而生就出的無言默契,楚皇只稍稍一眼便瞧出了愛妃眉目間藏着的一段暗憂:“怎麽,愛妃不高興?”他擁住媛箐,沉目看她一眼。

這一刻楚皇原本明朗的眉目間浮起一陣心疼。他不願這個摯愛的女人有片刻的蹙眉、半點的不順心,但偏生媛箐的心思就是沉重到了一個令他不知該如何去探尋、也揣摩不透的地步,似乎總也這麽莫名的就惹了一段悲意出來。他好想以自己一顆滾燙的心去溫熱她患得患失的心房,以自己一段脈脈的情去撫慰她彷徨無措的難安。他想給她最好的,想讓她做這天下最幸福與快樂的女人,甚至是最尊貴的女人……但他往往力不從心,這令他很是糾葛,也很是難過。

自然識得自個每蹙一次眉頭,皇上的心便會跟着沉重一分。媛箐也不想的,但先天而來的敏感多思卻又不能由她自己的心意掌控,她又何嘗不苦惱!

“沒什麽。”媛箐目光閃閃的對上楚皇落在她面上的神光,“就是累了。”音波徐徐而婉轉。

聽她如是作答,楚皇提着的一口氣、懸着的一顆心适才略做了個舒緩:“那我們早些休息。”擁着媛箐身子的臂彎又緊了緊,颔首在她飄香的柔發間嗅了一下,這份恬靜感令他覺的安然。

很多時候,這位身份至高至貴的一國之君,內心其實寂寞如雪、潦草若麻。他也會想有一個家,一個溫馨可喜、哪怕淡飯粗茶的可供栖身的家。而淑妃媛箐,會帶給他這樣的感覺,這種他想要尋找的感覺……

其實在媛箐不曾走入他的世界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人世間還有一種極好的感覺叫作“家”的感覺,他還不能夠十分充分的理解那些辛苦奔忙、芸芸衆衆的平頭百姓,何以有些時候面上會不經意的流露出讓他都羨慕、甚至嫉妒的比他這個擁有天下的皇上還要幸福而滿足的笑容。直到遇到媛箐,直到與她邂逅在那一片旖旎的春光、絢爛的花海……他才如此後知後覺的深刻體會到了這樣的感覺。他想,他現在明白了,徹底的明白了。

聞了楚皇這深情如許的聲音漫溯耳廓,媛箐便又有一種被溫泉水徐徐浸潤心門的恍惚與滿足感。一派安然裏,她含笑點頭,青蔥玉指撫上楚皇的前胸,又順着滑至肩胛骨将他肩膀勾住:“陛下,你這樣的看着臣妾,會讓臣妾産生一種不該的錯覺……”徐音媚入骨。

難得的主動溫存牽起楚皇些微的好奇:“什麽錯覺?”又順勢往媛箐纖腰間摟了一把,邊一個打橫的把她抱起來框在懷裏。

媛箐任由他抱着自個往內室裏走,額頭溫存的在他側頰緩緩貼燙,唇兮滑至楚皇耳畔時淺淺氤氲了句:“會讓臣妾産生一種,陛下是臣妾自己一個人的、完全屬于臣妾的丈夫的感覺。”這是她的真心話,沒有絲毫利用的成分在裏邊。

但這樣的話說的令楚皇很是得心,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看不到的地方軟軟滑滑的跟着融化了開去:“為什麽朕就不能是愛妃一個人的?”吐口的字句因含着溫溫的柔情,而有若浸在沉了蜜糖的大罐子裏,是如是的酥醉入骨,“箐兒……”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喚得更是溫存愛憐。

這一聲“箐兒”因了聲波的婉轉,聽在耳裏便帶起了些“清兒”的感覺。令媛箐這身子莫名一個顫粟,好似是觸碰到了多麽久遠的另一場夢寐裏,那些甜蜜而充斥着淡淡哀傷、淡淡無奈的前塵過往。

但這樣的異樣之感只是一時,很快便又被紅燭錦帳的夢靥撩撥給壓抑了不見了影蹤。

楚皇與媛箐之間的愛情,是純粹的彼此傾心、相看好處自一段,而與欲望全無關聯。既然媛箐面露疲色,楚皇便頗為體貼的又是與她這一晚上的相擁而眠、沒有再進一步的親昵逾越。

其實楚皇是一位兢兢業業的好帝王,他處理了這整一日的公務也是覺的疲憊,在與媛箐相擁而躺之後,小一陣子便沉沉睡了過去。

倒是媛箐,因心下裏還是無法放下景妃顏傾翡那事兒,這一整個晚上只怕都得是守着昏昏夜色、對着溶溶月光的難以成眠了!

她的心思委實沉重,前前後後思來想去的全部都是景妃的事兒!她的擔憂不無道理,她了解景妃,那個自有一段驕傲入骨入髓的天之嬌女呵,緣何就能如此心甘情願的吃了她一耳光?以顏傾翡的性子,必然會對她報複、對雲妃莫離加以報複的!

即便媛箐有着皇上的寵愛可以撐腰,但世事多變、命途無測,天知道下一刻又會發生什麽改天換地的大事情?

念及此,她患得患失的**病便又跟着犯了起來!妙眸軟軟顧向已經睡意沉酣的枕邊人,又兀地攪擾起了一脈亂緒,令媛箐焦躁忐忑的翻了個身去。

就這麽左左右右不斷焦心,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媛箐擔憂着擔憂着,居然也就這麽睡着了!

但心思太沉重的人,從來都是睡不踏實的。

很自然的,媛箐被一懷夢境給魇了住!她開始跌入了一重亦真亦假、辯駁不清的幻境裏,心裏也無法明白自己是在做夢,但一切一切卻是時而恍惚、時而又真切非常。

這真是一個……十分奇怪的夢!

在夢裏,媛箐不再是面若桃花、身姿婀娜聘婷的女嬌娥,而是一個儒袍玉帶、神采奕奕的美男子。依稀是一位皇室貴胄,依稀有人在她耳邊一聲聲的喚她“清兒”,喚她“榮錦王”。

因是身處夢境,媛箐也并不能時時處處都感覺的清楚明白,她甚至無法過多精準的看清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樣貌、何等的風姿氣度。

心口生了一脈有若他心通的感應,這感應是如此告訴她的:縱然托了一世男身去消磨與那人的緣份,但該有的兒女前緣到底不能完全消磨幹淨,于是還得兜轉一世來償還這個機緣。

這話是什麽意思?媛箐不明白。但她又忽地就很是着急,因為在她身邊分明還有一個人,那是一位長身如玉、手持碧玉長笛的氣度翩逸的男子。

那男子似是在對她說,“我跟着你,陪着你。我會保護你,我會幫扶你。無論你是什麽樣的身份,無論你是誰,你的身邊,會一直一直都有一個我的存在,不會改變……”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的,将這分明陌生、可只稍稍一眼過去便覺極重要的谪仙一般的男子給丢了。

……

公主可還記得頸間的白玉?小姐可還識得懷心的小兔?王爺又能否拾起身邊一世不離棄的好兄弟?淑妃……又會不會抛下這個執着追随、幾世無悔,奉出自己護你幫你的嫡親妹妹?

一世一世緣起緣滅、緣生緣死,待得蓮花綻放、滿湖菡萏競豔,又能否彼此執手飛過花千朵、Lang千重,一曲橫笛仙音破紅塵萬丈,穿越蓮華滿地唯清淨獨步……

第十四回 此生囹圄終難逃

次日媛箐幽幽醒轉,只覺頭腦發沉發昏。玉指下意識死死扣住太陽穴,眉目颦起,腦海中卻跟着起了一陣冗長的盲音……

她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那夢境是貼合着現實的可感可觸、偏還時不時會覺一種惝恍迷離。在那夢寐裏,有她極重要的、不可分割的人和事,是令她即便歷經前世今生輪回兜轉,都也在不斷的告訴自己決計不能忘記、一定要深深記得的人和事!

但在這被一縷晨陽溶溶映面,撩撥着醒來的當下,媛箐卻又偏生什麽都記不得了!

你有沒有過這如出一轍的同樣的經歷呢?在某個夢寐與現實疊加一處、迷離如織的時刻,只覺自己深陷入了一種煙水兩忘的地步。你分明無論頭腦還是心口都覺被填的滿滿的,分明覺的那些東西他們是你生命裏、靈魂裏至為重要的決計不能丢掉的一部分……但是你卻無法做到将這千絲萬縷一一撿拾,因為即便你十分的想将那記憶深刻下去、輾轉反側熱切非常的想要把這記憶加深加重,但一任你如何,你就是無法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執着些什麽東西!

一如現下的媛箐。她整個人已從夢寐中清醒過來,纖纖玉指不斷自兩側的太陽穴、漸漸游.移到光潔如花、質地輕軟唆滑的額心中間,一雙桃花眸翩跹着媚色嬌滴滴的閉合一處,柳形黛眉糾葛成結,但她在這清醒的一刻便铮地一下子就丢失掉了那最重要的東西!她死活都想不起來自己昨晚上夢到了什麽!

“愛妃,愛妃?”一旁楚皇溫存而摻雜一抹關切的聲息撩撥耳畔。

媛箐心口打了個迂回,頓然發覺因了自己的過度沉淪,居然忽略掉了楚皇陛下此時還在枕畔安寝。一頓後起了個激靈的兀地睜開眸子,見楚皇早在不知何時就醒了過來,此時正單手支額持一脈溫存而愛憐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起一層薄薄香汗的面靥之上看的入神:“怎麽了,可是被夢魇住了?”且說着話,擡手将她尚扣在兩眉正中的玉指握在溫良的手掌裏,爾後把身子微起了起,去撫平媛箐聚攏的發死的兩道眉峰,“你醒了?再睡一會兒吧,還早着呢。”如斯的溫存徐徐、叫人心覺沁潤。

入眼了枕畔的楚皇,媛箐尚在糾葛的心湖在這一刻慢慢變得重落于了平靜之中。她又把眸子擡擡,就着一抹有些虛白的曙光,将愛人這張熟悉的面孔入目瞧的真切,妃唇不覺漾起一絲絲西子湖般綽約美好的笑,卻沒有說話。

很多時候她都覺的,就這樣看着楚皇,就這樣一如眼下這般輕輕悄悄默然的瞧着、相顧着,便沒什麽是比這更為美妙的事情了。

楚皇自媛箐溫泉水波氤氲的眸子裏,瞧出了這蕩滌着的深情如許,心湖也是一陣接連一陣的平和溫軟:“朕就在這裏,朕想看着你。”他又不禁擡手為媛箐拂去額前垂下的那麽幾縷發絲,若不是二人距離迫近,這聲息低低軟軟的媛箐誠然是聽不到的。

情人間脈脈的情話,是這世間治愈一切的最好的良藥:“嗯。”萬傾思潮歸于愛的洪湖,媛箐徐徐一應,含笑阖目。

晨光一米穿堂過室,此情此景招搖出了一尾游魚般影影綽綽的暧昧感。媛箐不語不言,任由楚皇溫存脈脈的搭着自己柔嫩纖擺的腰肢,這一刻無聲靜好、這一刻愛意缭繞……

當雲妃滑胎的消息大刺刺傳來的時候,這一瞬媛箐只覺的自己是在做夢!

怎麽可能……她不敢相信,也委實不願相信!不信自己這除卻碧溪之外最為貼心的好姐妹,居然會遭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會被如此殘忍的奪去這辛苦孕育着的、尚未落地尚未見到過的孩子!

這個消息充斥着濃重的血雨腥風,于後宮炸開了鍋,于媛箐無異于晴天霹靂!雖然看似與她沒有幹系,但她早在潛移默化間将莫離當成了自己的姐姐,莫離的歡喜亦或憂傷她都會那麽清晰的感同身受!她是真切的心痛,她承受不住!

但相比起媛箐這頗為感性的苦痛憂傷,碧溪卻要明顯理性的多!她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當口,沒敢耽擱半點兒的第一時間便往姐姐這裏趕,果然在愆情軒的正門外遇到了正要往雲妃那裏趕過去的姐姐。

碧溪忙不疊将媛箐一把攔回去,也未做過多解釋,以眼神退去身邊跟着服侍的下人。

媛箐這一時自然不能解意,但她知道妹妹這麽急急的來尋自己是一定有事情要同自己商榷的。且現下這後宮裏,頭等的大事便是雲妃之事,碧溪只怕就是為了這事兒而來。

“姐姐,你這麽急着是要去雲妃那裏?”一默的當口碧溪蹙眉急急開言,身子卻沒做半點兒讓開的意思。

“你既知道還問我做什麽?”媛箐正被這一把心火燒的急意遍生,哪裏有什麽工夫與妹妹徒費半點口舌?身子一繞碧溪便自顧自又要往前走。

“姐姐你且住!”被碧溪急燎燎的一嗓子給止了住。媛箐恍神時碧溪已經擡手将姐姐這柔荑給摻起來,聲色由高至低淺淺落了一落,“你信不信我?”也不待媛箐加以回答,碧溪蹙眉斂眸又急急道,“若信我就聽我一句,雲妃那裏什麽時候去、該怎麽去,我們姐妹一并商榷個法子從長計議……”

“什麽就從長計議!”話未說完就被媛箐一把甩開,媛箐心裏自然是明白碧溪什麽意思。她知道碧溪是擔心雲妃借着滑胎一事将心火亂燒,亦或者一開始這就是一場精心鋪墊好的大局,是要匡這得寵的淑妃媛箐跳進這個局裏,因媛箐與莫離平素是走得最近的,便就這麽順理成章的污蔑是媛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将雲妃肚子裏的孩子給害了去也未可知!

深宮之中女人們懷着的是怎樣的心思,歸根結底都逃不過一個勾心鬥角暗自算計。若說有真情意、真親昵的存在,則委實顯得太過虛無而不可信了!

但媛箐心中早對莫離有所認定,她深知莫離是怎樣的為人,也明白莫離不會借着胎兒的事情來陷害自己,更明白莫離對肚子裏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有多珍視、是決計不會這般吞噬着親情與人性的以孩子為籌碼來行自己的計謀。

“姐……”碧溪眼見着媛箐将她一人甩在當地裏,自顧自繼續往前走,心下一急原是想要再将她喚住的。但終究還是沒有。

姐姐是什麽樣的性子,碧溪知道的最清楚!也只能是在當地裏自個對着自個氣的牙癢癢,終究又無可奈何的咬住唇齒憋着口氣的把身子側了一側。

莫離整個人都似脫了水的玫瑰一般,形容枯槁的躺在軟榻上,本就嬌小的身形因了此時的孱弱萎頓而更顯得可憐可嘆。

媛箐才一眼看過去,便紅了眼眶,忙不疊加快了足下的步子一路向莫離奔去。

榻上枯槁的美人兒心知是媛箐來了,灰暗頹敗的面孔适才滋長出一縷游絲般的生機。待媛箐才一及近,她便豁地一把拉住了媛箐的袖擺,聲息徐徐、低微卻急迫異常:“媛箐,媛箐……”她蹙眉帶着哽咽的哭腔,道的訴的呓呓綿綿,“我的孩子不是……不是自己掉的,我是被人給害了!”一語出口便再也把持不住,一疊啜泣就此順着氤氲出泛白的唇角。

媛箐心口一震……

早已料到的答案,不是麽?但她同樣升起一痕無聲的自責,她委實懊悔那日在禦花園裏自己扇了景妃一巴掌!若她并非按捺不住一時盛氣的加劇了矛盾的發展,那麽就是否不會引得景妃這般狠戾的、行此一遭極端手段來害莫離腹中的胎兒?

是的,這一路過來的時候,媛箐心思兜轉、思潮未停的想了很多,她基本可以認定莫離的滑胎是被人有意為之,而這個人……她不得不聯想到的最直接的得利者、與有所動機者,就是景妃!

靈犀在心不點自透,媛箐忙擡首轉眸退了這其餘候在此處的宮人,待這內室只餘下自己與榻上的莫離之後,她方落身沿着床榻将身子坐下,複俯身擡手為莫離拈好被角:“別擔心,你還這麽年輕,身體将養幾日恢複了好之後,孩子……終歸還會再有的。”她開始小心翼翼的試探着持着溫波細語去安慰莫離,複又于莫離耳畔沉聲低低,“這一遭劫難……是不是景妃害你的?”斂眸低目問的小心。她倒不是怕旁的什麽,只擔心這個時候向莫離提如此問題,會惹了莫離更深更重的一懷心痛。

莫離一張面孔早被淚水蒙的、浸的沒了半點往日鮮活,甫聞此言後,她哀哀戚戚的颔首緩緩,啓口時哭腔更為濃重難遏:“早先宮人呈了安胎藥上來,我也沒在意……飲下去方知是顏傾翡她托人送來的……之後,之後……”這後續的句子終究是被悲戚的哭聲所完全的取締。之後是什麽,再也不必莫離言語出來,大家誰也明白在心了。

第十五回 因為我是殊兒……

媛箐軟眸顧盼流轉着往飄曳的簾幕間一路迂回,她這心下的一通哀戚是注定要瘋滋漫長沒個收束了!

然後卻在這時,忽聽得榻上幾近萎靡的莫離飄悠悠啓口,卻是十分突然的,一個細顫顫的迂回,莫離開口喚出一聲:“父王……”

這調子輕軟撩撥、綽約出薄紗一般曼妙且惝恍的韻致。牽得媛箐甫一回神!一顆柔心于這戚戚哀哀裏又是一晃蕩……她心道着,莫離乃是莫家的堂小姐,而莫家更是這些年來如雨後春筍一般勢頭新起的一個大族旺戶,可卻是怎麽都不該同皇族有直接的關聯吧?那麽莫離又是哪裏有着一位“父王”?

“雲妃姐姐……雲妃姐姐?”媛箐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她擡手輕輕搖了搖莫離的臂彎,試圖再聽她重言一遍。卻發現莫離已經睡意昏沉、似乎人事不曉。

如此倒叫媛箐終是放了放心,心道着就是這樣,莫離是睡的深了沉了所以就糊塗了。可才待她把身子側側,意欲悄然離去不再吵擾雲妃時,又被莫離那清晰的一聲喚給不動聲色的猛地就拽了回來。

“父王,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麽?”恰若徐風撩撥柳梢,飄渺恍惚而夾雜着莫測的神秘。

這話聽在耳裏除了覺的違和之外,誠不知是還有何可感可觸的?但媛箐先是一凜,旋即猛地一下就覺一陣偏頭疼順着額角、太陽穴、再至兩眉間這麽一路攀爬而上,恰如小蛇、若蟻蟲一般對着肌體發膚撕咬啃噬。

不覺間,媛箐下意識擡起纖柔的玉指撫上這一處處牽動痛覺的地方,又惱不得把頭往床棱一邊的搭着松松簾幕的地方歪了歪。這一時頭痛欲裂,很莫名的,腦海中似起了成陣連綿難歇、又難遏難控的一重重蕭音,時而填充的滿溢、時而又虧空的使人心中更為撩撥而不适。

天光被幾瓣游.移飄忽的天幕浮雲,作弄的起了些許的恍惚之感,本就不真切的半夢浮生此時此刻顯得更為不真切而不現實了。

媛箐這麽倚着床棱歇息平複了須臾,覺的這陣突忽而來的頭痛之感漸漸趨于平淡,複借勢轉目又去顧向似睡似醒的莫離。

“在上輩子的時候……我是父王府中的世子,父王的長子……”她感知到媛箐流轉在自己面靥上的目光,雙眸徐徐睜開,這目光并着頭腦是一轍的昏沉發脹,“那個時候,父王可是棄了我與弟弟,還有……還有那一府如許的人,就那麽跟着管家叔叔,一并去修你們的道、尋你們的出世遁世之法了……”莫離在這一時,這腦海裏其實是也一大片一大片成陣的放空徐白,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是一個有思想的人,是委實憑着一股意識的拿捏,在不住的言些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的聽來好笑的字句。

**抵時候,也都會犯這與莫離同樣的毛病,興許在你熟睡才醒後還沒醒利落時、興許在你身患病症卧床病的昏天黑地凄凄迷迷時,你會忽地于這無意識間吐口些綿綿不絕的呓語,又似乎谵語,終歸是呢呢喃喃說了大半陣子都委實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橫豎都是燒暈乎了之後吐口的一連串胡話罷了!

媛箐生怕莫離再這麽迷糊下去會帶起不必要的心急心焦,忙又把身子湊了近的擡手輕輕去觸碰莫離的額頭,想要将她從這幻似夢魇中的氛圍裏喚醒,但很快的,媛箐也跟着起了層彌深難遏的恍惚……

“雲離……”飄忽缪轉,一嗓子徐徐然吐口,如雲如霧遮迷而撩撥。媛箐一懵,但很快她這心口又跟着一顫抖,恍惚感将這絲縷的清明意識也給帶的着實就沒了痕跡!

榻上的莫離耳聞這漫溯而來的一嗓柔喚,铮地跟着起了一驚,那雙迷離的眸子頓然就睜的極大極大:“你怎麽……怎麽知道我那一世的閨名?”語氣依舊低低軟軟的,但肅穆與微微的詫異還是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若此時此刻這裏還有除她二人之外的第三個人,那着實是會被這一出出的對話給吓的唬的掉下眼淚來也未可知!幸在一幹宮人們都已經被抽調了出去,那麽這聽來因違和而刺耳的對話,也就變得無關痛癢了。

媛箐的神識在這一刻似乎也被渙散、映扯的消泯的幾近無痕,她凝眸将榻上陷入昏沉的莫離看定,吐口幽幽的一字一句:“因為我是殊兒……”

人總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說出很多當不得真的胡話。但此時此刻是這二人一轍的無意識、一轍的說胡話。倒委實是不多見的了!

這一聲輕飄飄的應答,铮然攪擾的莫離心跳繁密,即便是陷入神識的束縛、意識的囹圄,那血肉之軀被充斥進一股繁密的激動情緒,她依然可以感知的清楚非常。

不消言語的默契,在這二人會意于心的當口裏,铮地一下便滋生的清楚明白了!無聲的動容化為了無言的感動,感恩這天這地,這命盤的游.移與這世事的倫常,先前那樣親昵那樣熟稔的人,隔山隔水隔過幾生幾世兜轉反側之後,仍然會在今生今世這當下裏再度相遇,是緣份,也不得不說是一種造化的唯美與瑰麗!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莫離淺淺一笑,這笑顏不是苦笑也不是自嘲,看在眼裏是一種于世于物的超脫及自醒,“這一世我之所以會成為楚皇的妃子,也是有着一遭前世之因方締結了這後世之果的。”

時到如今,楚皇是誰,媛箐也已經依稀明白了。又聽莫離徐徐然如此念叨,則便更加的明白不過了……

媛箐沒有言語。

莫離長長氤氲一嘆流轉唇齒,複有些自顧自的接口曼曼:“早在雲離之時,其實我與帛逸之間……便有那麽些個道不明的貼近小兒女的暧昧。”她阖眸又啓,“但那時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你,即便你先我們一步徑自傲傲然的那麽走了……我們之間也決計不可能再隔着你,有更近一步的親昵。于是我因這心念一起,後世緣份也就跟着有了延續,隔世之後改換了容貌、身份,與你再面的同時,也與他滋生出親人之間不可逆轉的一重緣份。”

媛箐的心弦随着莫離這停停起起的敘述,也跟着上上下下時而飄忽、時而停頓,但橫豎是沒有了心的直白的聽着罷了。

“而這一世的帝妃緣份,則是……”莫離喘息徐徐,感到有些微體力不支,“是因前世父王離開之後,皇爺爺将我與弟弟做了妥帖安排,又因怕見到我們之後想起父王……徒增傷心,便一直都沒有再見我們,且他帶發修行而去。”她頓頓,“直到經年之後……具體,具體我也不大記得是第幾個年頭了!有一次我外出閑逛,與同樣散步散心的皇爺爺……在一酒肆路遇。”

“原是……同樣去修行了。”媛箐呢喃。

莫離不覺有淚波氤氲出眼眶,在微光的搖曳惝恍之下,漸顯出一痕清洌的漬跡:“那時,我并不識得自己的爺爺,更加不識得那是前世故人隔世再面……于是性子起來,便沒大沒小的一通翹舌,并喊皇爺爺為‘大叔’。”于此也是好笑,即便神志模糊,還是流了一笑不經意的浮于唇兮,“皇爺爺那興致,倒也被我調了起來,反問我,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大叔麽?”

一旁媛箐眉心緊蹙,也是一笑,很苦,依稀覺的一股酸澀迂回着往心口裏落。

“我頗是這靈巧的性子,見他發問,忙又改口打趣,不住道着‘一時失言一時失言,您長得這般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傅粉何郎的,自然是不能像大叔啊!’當時……皇爺爺便同我開起玩笑,說你也不錯啊,你若是一個女子,便是我見猶憐,都恨不得歸家還俗娶你過門了!我興致正濃,便說只可惜小爺堂堂七尺男兒,看來此生無緣,不若來生投個女胎,後等着您來尋我,嫁于您這位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傅粉何郎的大叔哦不是公子?”

當時情景重現,媛箐順着莫離的描述,腦海漸漸浮出一幅起先泛黃、後漸次變得生動光鮮的濃墨舊畫,見那畫中二人哈哈大笑,一時歲月使令靜好……

“誰知道這一世,我果真又是以這女兒身,前來……與那糾纏幾世的故人,在此續了那磨心生煩的前緣一樁。”

世界本就是空虛,這虛空中的成像本就是由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念頭所鋪展連綿、交彙構成,指不定那無心間所起的哪一個念頭,便在潛移默化時成為了後世的歸結之處!

但話又往回說,若不是有了因、若不是平素的許多業力拿捏造化,又怎麽會無端端的生就出那樣一個關切的“念”?歸根結底,一切都還不都是既定好的!

媛箐那失落在天邊的神志又甫地往回牽了一牽,一時頭腦被這萬緒千頭充斥着無法梳理。又甫地一下重又變成了大刺刺、茫然然的空白一片……

第十六回 彌留前夕話前塵

而莫離這綿綿呓語卻好似是沒有吐完,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若非瀕臨巨大的虧空與意識、神識的急速抽離,一個活在現世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想起自己上一世、甚至幾生幾世前的那些流轉浮動的人和事、遇到的放下的與放不下的那些故人呢?

即便這看起來一切都是那樣的無端,即便這聽起來像是一件滑稽可笑到被所謂正常人不屑一顧、擱置一旁的籌謀,但也影響不了事态本身所影射出的那些不祥。

莫離迷離的眸子忽而閃出一懷清朗的波光,只是轉瞬即逝:“父王當世連着我,一共是兩個兒子,名字加起來取義為‘羽翼’。”她唇兮糯糯的一開一合張弛徐緩,竭力又做了一個冗長的吐納,旋即接口輕飄飄繼續,“帛羽是我,而帛翼……就是景妃顏傾翡,也是殊兒那一世的太子妃……”

媛箐已經聽不清莫離在說些什麽了,她這心口起了波濤陣陣,順着一疊疊不斷拍擊着心門一道,又并着頭腦中突忽而起的颀長蕭音,只覺整個人已經虧空到就差一個猛子栽倒在莫離的床上去了!

分明朗然的室內光線不知是被天幕間的游雲、還是飄轉來的雨雲給遮迷了住,帶的內室在這一刻又突忽步入到一重漸顯陰霾的氛圍裏,心魂也跟着蒙起了黯淡的哀傷,又莫名、又潦草。

“媛箐……”莫離忽地擡手攀上媛箐的宮袖,自她發白的指尖可以瞧出她是使了多大的力道。但媛箐卻不曾感知到她用了怎樣的力道,便又變相的昭示了莫離此時此刻這個身子是有多麽的虛弱。

莫離,莫離,莫要再別離……卻也如是只能雲別離!

“嗯。”順勢回首沉目,媛箐下意識應下了莫離這虛脫的一聲喚。

見她給了自己一個回應,莫離心口便覺安了幾安,旋即也不再持着這使她乏累的力道,輕輕松開媛箐的袖擺,但面色卻于這金箔紙般的憔悴中顯出一閃即逝的堅韌、與企求。她唇兮輕動:“自今往後無論發生什麽,無論如何……請你……都不要去傷害景妃。”她的聲息斷斷續續,于此停頓,一滴清淚順着眼角一路服貼着面頰滑下來,長長的一道,失了發黃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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