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吻(2)
杜傑在劇團時學到的全是所謂樣板戲。郭建光,楊子榮、李玉和,他都唱過。可他只是個勤雜工,文化程度不高又沒有底子,不唱樣板戲就露了怯。他只演過一場《白蛇傳》,扮許仙,走沒走相,站沒站相,一場戲沒下來就被觀衆轟下臺,顏面無存之下,灰溜溜地卷鋪蓋離職改行做生意。為此,某位他熱戀的女主角,同他吹了燈,反身投入了文化政委的懷抱。他現在也熱衷從老戲友嘴裏學舊戲,很少唱現代戲,但最不能聽《白蛇傳》,前些日有人學李炳淑來了段斷橋,氣得他眼珠子都發了紅。他聽到老戲友的話,爽快地說:“好,就來段現代的,《智取威虎山》!”
“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聲調高亢有力,洪亮動人。
“嘿嘿,這小子,嗓子還真不錯哩。”韓明笑着連連點頭。仿佛受了這邊的感染,高樓上的現代音樂嘎然而止。竟然也響起了京胡聲,接着一聲女人唱的戲文:“輕裝佩劍到仙山——”“李炳淑,李炳淑。”戲友們叫道。播放器顯然換成了京劇。杜傑看看手表,這才像往常一樣,向大家告辭一聲,然後招呼老年朋友韓明,一同向回走去。
“會計錯誤地取回巨額現金,他能這樣不露聲色,避免引起外人注意,好,好,有頭腦。”出自公安人員的職業本能,望着談笑風生的杜傑,韓明禁不住心中暗自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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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名持槍罪犯劫持一輛面包車,橫沖直闖,開槍亂射。身強力壯的韓明騎着摩托車追擊。”吱呀”一聲,摩托車滅了火。任他手扭腿踢,汗如雨下,摩托車就是幼不着…….高梁葉密密麻麻的青紗帳裏,幾個蒙面歹徒愈走愈近。埋伏在路邊的虎頭虎的韓明,就要開槍,才發現忘記帶快槍,拎得是禾稭棍,只好用嘴”叭勾叭勾”地打,急得直想破口大罵…...迷迷蒙蒙的熱氣迎面撲來,頭發銀白的老頭子直覺四肢發硬,胸口發悶,在溫泉浴池中不住沉,唉呀,是心髒病發作了,我的硝酸甘油,我的“小炮彈”呢…..
啊呀一聲,韓明從夢魇中朦胧醒來,臉上身全是濕淋淋的汗水。咋日鬼的,一夜心神不總像像記了什麽,失落了什麽,翻來覆去睡不一閉上眼,就做些不着邊際的惡夢。伏殲便衣追擊持槍犯,都是幹得非常漂亮的往事,怎麽居然是在做夢中?不是摩托滅火就是忘記帶槍。莫非這也體衰弱多病的表現嗎。
“砰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韓明心裏一陣激靈,終于完全清醒,睜眼一看,晨日早在玻璃映上一片紅光。他慌忙起床,聽老伴打開門和來人寒喧。他剛坐在床沿上,伸腳穿鞋,卧室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男一女兩個全副武裝的公安,熟不講理地紮進屋裏。
“勁松?小趙?”韓明半是歡喜,半是驚疑,歡喜,半是驚疑。鄭勁松抱歉地說:”老政委,我們真不該來打擾您。可是。昨晚發生了一件案子。您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杜傑的?”韓明馬上明白過來:“是不是他出事了?”
趙宛韻說:“華清酒家昨夜失竊了。昨天剛取的五萬元現金全部被盜。”
“現金全部被竊!”韓明不由皺起眉頭,重複一句。果然,果然出事了。怪不得一夜輾轉反側,總像失落了什麽。原來,憑多年公安工作經驗,憑偵察戰士的超人感覺。在潛意識裏,他已覺察出這筆巨額現金取得不穩妥,預感到可能要出什麽事情。
“走,看看去!”韓明從床頭摸起兩顆健身鋼球,顫顫巍巍,擡腿就走。“老政委,您這身體……有啥看法,您給我們指點指點就行,可不能讓您來回跑。”鄭勁松和趙宛韻慌忙阻攔着說。“愚笨。不到現場看看,我咋給你們指點是嫌我老頭子不中用,怕給你們添麻煩吧?”韓明自從退休後,最不能聽的就是讓他歇着別管事,認為這是看不起他。氣呼呼地叫嚷着,整個臉都抽搐地更歪了。鄭勁松和趙宛韻相視看看,只好說:“老政委,那您慢走。”說着上前攙扶,也被韓明不服勁的甩開。
杜傑的華清酒家,在街心公園北邊,離韓明坐在的小區并不遠。靠街是大玻璃鑲琉璃瓷磚的餐廳門面,兩層樓,底層是大衆餐廳,樓上是雅座。樓後面院中,一排七八間平房,倉庫、會計室以及杜傑和家屬的寝室,都在這兒。因為巨款失竊,餐廳暫停營業。杜傑夫婦和服務人員全被公安人員叫到後院進行詢問。
原來昨晚杜傑回來後就先到會計室,嚴肅批評會計吳致亭擅做主張,取回巨額現金。這筆款是市政府為援助杜傑和港商合營建華清旅社,提供的無息貸款。按規定不許提取大量現金。為了辦事方便,杜傑曾求市裏領導說話,并疏通銀行內部關系,以需購買私人農副産品為名,每次提取較大數量現款。最近杜傑要外出購買部分建築材料,要吳會計取一點現款,其餘辦好賬戶手續,随時向外支付。不料,吳會計竟擅自做主,膽大包天,打着經理名義,把錢全取回來。杜傑忍着胸中火氣,親眼看着出納梅蘋把現款在大型虎牌保險櫃中鎖好,送走會計吳致亭,又囑咐在會計室睡覺的梅蘋千萬注意門戶,才回自己住房吃飯。他和愛人兒子全家三口一夜睡得昏昏沉沉。翌日一早,他睜開眼,就去催梅蘋向銀行送錢。叫了幾聲沒人答應,唯恐梅蘋夜裏發了什麽病,便喚來兩個前來上班的服務員砸開門窗。只見保險櫃洞開,巨款不翼而飛。床上鋪蓋整整齊齊,梅蘋早已不知去向。慌忙向公安分局打電話報案。
當鄭勁松領着人馬飛速趕來,調查了做案現場,讓人去找會計吳致亭,才知道會計也一夜沒有回家。有人提到,頭一天傍晚,梅蘋曾到街心公園找過杜傑,不知說什麽事。韓明和幾個老戲迷都可做證。鄭勁松一聽有老領導在場,不禁大喜過望,才領着趙宛韻闖到韓明家,拜訪請教。
韓明一邊走,一邊聽鄭勁松彙報,眉頭皺緊,默默沉思,直是撚着手中鋼球并不急于表态。來到華清酒家後院,他先走進會計室。會計室是個單間。門用鐵皮包裹,窗上安着大拇指粗細的鋼棍。出納員梅蘋的床鋪在屋西北角,旁邊就是那臺一百斤炸藥也炸不碎的鐵疙瘩虎牌保險櫃。屋裏門窗俱沒損傷,也沒有格鬥扭打過的痕跡,梅蘋的毛巾牙刷提包不見了,其它被褥衣物也都安然無恙。韓明動作遲緩,摸摸這兒,看看那兒,裏裏外外查看一遍,才點點頭,出會計室走向院東北角杜傑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