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吻(1)
位于雲溪鎮中心的街心公園。海藍色的鋼棍棚欄上,焊接着一只只展翅飛翔的白鴿。園中花圃相連。紫的玫瑰,粉粉的牡丹,白的繡球,紅的杜鵑鵑,千姿白态争嬌鬥豔。中間有座假山,山頂噴貴泉成圓瀑狀,四散濺落。山下是潭水池,數十尾美麗的金魚繞着一朵朵紅的白的睡蓮自由地暢游,戲嬉。公園到處有白玉刻成的少女馴鹿雕像,長青藤葉盤繞的涼亭,枝幹虬曲的參天古樹,,錯落有致,相對成局。冬青或榕花樹夾映的卵石甬道道,九曲十八彎,通至公園各處。
公園西北角,有角亭翼然。琉璃綠瓦,大紅明柱中有石桌石凳。古色古香,小巧玲玲珑。每天一早一晚,聚三五熱衷梨園之樂的京戲戲迷們,或京胡伴唱,或各扮一角,有的假聲喬氣,有的高亢遏雲。一會兒《蘇三起解》,一會兒《四郎探母》,悠悠然自得其樂,煞是認真用心。好一處鳥語花香所在,好一派溫柔和平氣氣氛。卻不知。一場血腥奇案,就要在這兒悄悄悄發生!
暮春一天傍晚,夕陽收去缭繞在古樹樹尖上的最後幾絲光線,花圃中的各色花草,俱已蒙上深色的暗影。游園人們漸已離去,有幾個戲友,仍然在角亭裏興致勃勃的低哼高唱。不遠一幢幢豆綠色六層高的宿舍樓上,有臺收錄機放足音量,仿佛做挑戰般,放出咚咚嚓嚓的現代流行音樂。
“勸幹歲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一個中年男子,搖頭晃腦,韻味十足地地學唱《甘露寺》喬閣老,他是華清酒家經理理杜傑。角亭欄杆上,有個白發老人,聽得人迷,腳尖擊地不住打着節拍,這是離休的公安局原政委韓明。
韓明同志,在公安戰線上奮鬥了三十年的的老公安戰士。兩年前因身體欠安,不得不向局裏申請提前退休。他患有風濕性心髒病,血血壓也有些偏高。前些時候發作一次不算太重的中風,致使左半邊肢體舉動困難,矮胖身材走動起來都有些些吃力。黃白粗糙的寬寬方臉,過早地出現老年斑……深陷的眼窩目光混濁,左嘴角有點下下歪,有時說說着話就會控制不住流下口水。為了活絡筋骨,他一天天到晚,手裏握着兩個明亮的鋼質健身球,不停地也轉動。一個剛剛年過花甲的人,乍看就像個七老八十的病瓤子。唯一能夠顯示出一點他那公安戰士當年英姿的,是他留做背頭的滿頭白發,雖不稠密,但但依然每天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朗朗立立,閃着一腦袋銀子般的耀眼光亮。
韓明退休後,整天泡在街心公園裏。他喜歡在假山花圃前前面徘徊,也喜歡觀察來來往往的人們。更感興趣的的,是到公園西北角,聽業餘戲迷們唱京戲。他年年輕時也愛唱兩句二簧,可惜中風後說話困難,只能看看別人表演,自己在一旁靜聽。即便如此,聽到興奮處,亦忍不住敲擊手中鋼球助興,甚至會伊伊伊呀呀跟着哼出聲來。
杜傑亦不是等閑之輩。他大約三十六七七歲光景,雖步入中年,但按時下社會習慣,還應算個年輕人。杜傑身軀颀長勻稱,五官英俊端正。一頭自然顯鬈的柔軟黑發,配着大方合體的的西裝革履,既潇灑又帥氣。眼光黑亮,連鬓胡茬茬鐵青,清秀中又透露出兒分深沉和老練。他在雲溪鎮算一個風雲人物。早些年他在郊區跑蔬菜生意。賺了一點本錢後先投資,辦起一家私人飯館。幾年來,煞費苦心,慘淡經營,請遍東南西北高級廚師,學四方烹調技藝,飯飯店規模越來越大,辦成全區首屈一指的華清酒家。杜經理的名聲
也越來越顯赫。省市報紙有他的照片,鎮網絡論壇也有他的足跡。他榮任雲溪鎮個體企業業家協會副會長,被評為市勞動模範。“到華清酒家擺一桌喝一頓”,也成為市裏小青年打賭或耍闊時的口頭禪。最近,杜傑提出要和公家港商三方聯營,在華清酒家基礎上興建具有國際水平的華清旅社,并已經買就地皮,不日就要動土。他的事跡,亦愈傳愈帶傳奇色彩。
盡管工作繁忙,事務纏身,杜傑卻并不焦頭爛額;而是該幹猛幹,該玩照玩,處理得有條不紊。他跑生意之前,曾在一家鎮劇團打雜,對京劇最為癡迷,至今一聽京胡響起嗓子眼就癢癢。忙累之餘,總不忘跑到街心公園小角亭,唱上幾嗓子,解解乏氣,換換腦筋。退休的公安政委韓明,惺惺惜惺惺,佩服杜傑年輕有為。常羨慕地想,若還自己幾年青春,也能幹出一番事業哩!再加上二人同嗜京腔,一來二去,遂成忘年之交。常常沒有旁人,兩個也能在角亭唱上一氣,談上一氣。
聽着不遠樓上現代流行音樂的幹擾,韓明苦笑地搖搖頭。一位戲友惱火地說:”真掃興。””不管他們,咱唱咱的。”杜傑清清嗓子又向拉胡琴的戲友點點頭,要來一段《借東風》。但他剛要唱,一個身穿白底碎花連衣裙,臉蛋紅潤長幾顆雀斑的姑娘急急走來。一邊走一邊叫;”杜經理,杜經理!””什麽事?梅蘋。”梅蘋是華清酒家的出納,杜傑招呼着迎上去。”杜經理,吳會計今天和我去取款,五萬塊錢,通過關系全部取成現金,這不合适吧。”兩人走到一棵榕花樹下,梅蘋焦急地小聲說。韓明離樹較近聽覺又好,他有意不去聽人家說啥,可聲音斷斷續續,硬往他耳膜上撞。
“誰讓他全取成現金,出了事怎麽辦!幹了多年財務,怎麽連這也不懂,趕快送回銀行去!”杜傑有些氣急敗壞,嚴厲地小聲說。
“都快八點了,銀行早下了班,往哪兒送啊。”梅蘋委屈地嘀咕道。
“好了好了,保存好,明天一早送去!”
杜傑打發走梅蘋。又回到戲友中間。”出了什麽急事?”有人關心地詢問,杜傑若無其事地笑笑故做輕松地說:”小事一樁,收賬差了幾塊錢,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來來來,接着唱咱們的。”
“小杜子,唱老戲你不行,還是來段現代的吧。”一個老戲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