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晚餐(7)
犯罪動機?這不是一個早已經解決了的問題嗎?趙宛韻說:“楊潛、賈正平和韓承茂這三個人,是當年把教授投入冤獄的……算是揭發人吧。現在,教授回來了,恢複了工作,而他們呢,則重新又被攥在了教授的手心。按照陸珊珊的說法————楊潛是一個自私自利,嫉妒賢能的小人。那他會甘心嗎?所以他的犯罪動機是顯而易見的。更不用說本來就包藏着一顆醜惡的靈魂。當年他昧着良心向調查組作僞證,大肆造謠,抹黑自己的恩師,難道現在他就不能狗急跳牆?再說,這種奇特的謀殺方式是最保險不過的。如果不是撞在了我們辦案刑警的手裏……我敢說,陸明遠之死就将成為一件除了兇手以外,誰也不會知道的永久的秘密……”
“既然是基于此種認識,你,還有海子,憑什麽輕易地放掉了賈正平和韓承茂呢?”鄭勁松的眼珠狡黠地轉動幾下,悠悠地吐出一縷淡淡的煙霧。祁順海愣了愣:“楊潛是趕出籠中的‘鳥’呀!對吧,妹子?”
“你們呀!”鄭勁松意在言外地說,“難道就憑這一現象下了結論?不是還有未趕便飛的驚弓之鳥嗎?依我看,賈正平不是沒有可能: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躲在窗下是窺伺?還是偷聽?韓承茂,也不能排除,突然性的胃病發作,是否與他的神經未免太脆弱了些有關?…...這些疑點,我們還沒有去探索它,解剖它.……”他吸了口香煙看着有些發窘的趙宛韻,問道:“你們都了解了嗎?他們之中有誰去過雲貴地區?”
“楊潛、賈正平、韓承茂、喬傑四個人,上個月才從雲南的西雙版納回來。這是他們研究所經常去的地方。甚至連陸珊珊也去過雲南,她是随歌舞團演出去的。”
“你可能還不知,”鄭勁松接口說,“在雲貴地區,那種烈性致幻劑一般都是巫婆神漢自己提煉出來的。楊潛他們這些搞地質的,成天翻山越嶺,要從巫婆神漢手裏搞到這種東西,是最容易不過。”他眯縫起眼睛,叵測一笑:“你看:作案動機,誰都可以具備;作案條件,誰都可能具備;發案後的疑點,誰都露出了一些。所以,我們的網還要張大些,再張大些!呵,對不對?”說罷朗聲大笑。
趙宛韻一震,似乎悟到了鄭勁松話意的真谛。鄭勁松緊接着問他們兩個:“你們說說,下步該往哪兒邁?”祁順海想了想:“是不是先從查清賈正平和韓承茂的疑點入手?……”
“不不!”鄭勁松輕地說,“我倒想由遠及近,去鎮監獄跑一趟,去了解一下陸明遠十年冤獄的情況。”從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話,接着門開了,進來的是圖偵處技術員。他走到鄭勁松跟前把一張放大的六寸照片送到他的手裏。鄭勁松稍瞥了一眼,便轉手遞給了祁順海:“尚記者。你看看這是誰。”
“他?”祁順海瞪大眼驚愕不已,脫口而出———照片上是一個男子正在打電話的側影。
雲溪鎮監獄距離雲溪鎮大約一百二十公裏,偵查員們驅車來到這裏,太陽剛剛從江面上探出頭來。淡淡的晨霧逐漸消散,田窪、樹木、房舍開始露出輪廓。清新的晨風夾着幾分寒氣,使人感到了安谧、蕭瑟的秋意。
監獄長李志偉,外號老黑,祖籍山東,年輕時是黃局的老戰友,和鄭勁松亦熟識。當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山東大漢,在獄警宿舍的小院裏正對着保險刀盒上的那面小鏡子修面時,鏡面突然被一只青筋暴突的手給遮住了。他轉過塗滿肥皂泡沫的黑臉,一看是鄭勁松這個不速之客,驚喜地扔掉手裏的保險刀對着鄭勁松當胸就是一拳:“我當是誰呢,…….小松子!怎麽來了也不打電話事先通知一聲?嘿嘿嘿!”這一拳仿佛擊在石壘的牆壁上,鄭勁松一動不動。李志偉由愣變驚:“好家夥,十年前的功夫還在身上呵!可塑之才,可塑之才!”
“哈哈,煤黑大叔!”鄭勁松得意地大笑起來。站在一旁的趙宛韻也笑了,不過她是在笑監獄長臉上的那些肥皂沫,瞧,大黑臉這樣一打扮,活象京劇舞臺上的焦贊。很快鄭勁松收住笑,在石凳上坐下道明來意:“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個人。”
“誰?”
“陸明遠。”
“噢,那個書呆子地質學家?”
“就是他。”
李志偉黑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了。他接過鄭勁松遞過的香煙,猛吸幾口。然後,語調沉重地說:“他是一個奇特的囚犯、可憐的囚犯!”“奇特?可憐?”趙宛韻走近了些,好奇地插嘴問:“為什麽這樣說。”
“我可不是誇張。”李志偉擡頭看了看她,一本正經地說:“監獄裏面的犯人給他起了兩個綽號:機器人,瘋學者。”他邊說邊在鄭勁松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前一個綽號,說他仿佛是一部只會幹活的機器。這個一身重病瘦骨嶙峋的人,像個啞巴,沉默寡言,金口難開。但他勞動起來卻又像老牛一樣。不偷懶,不要滑。有幾次竟幹得心髒病發作,倒在田裏不省人事。至于後一個綽號,就更使人痛心了。那還是四年前,有天下午犯人們都老老實實地坐在教室裏面聽政委上思想政治課,大概是剛念過了一半,政委端起茶杯喝水時,鴉雀無聲的教室驟然響起了陸明遠狂呼亂叫的聲音:地下河,地下河!這地下就藏着一條地下河!瞬間幾百雙眼睛驚異地一齊轉向他。他手裏抓着一瓶哇哈哈礦泉水高聲喊道:政委同志!你看,你看!這一來,課堂上頓時像開油鍋一樣沸騰起來,犯人們望着他那瘋瘋癫癫的神态,皆捧腹大笑。于是瘋學者的綽號就這樣叫開了……”
趙宛韻揪心地問道:“他在裏面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那還用說嗎?”李志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這以後,對他的待遇當然也随之升級了。他被單獨關進了一間成天不見陽光的牢房裏。一關就是四年。我去年把他調到一間光線好一些的牢房裏,同其他三名犯人住一起。可他卻跑來辦公室找我,癡癡傻傻地要求搬回原來的那間牢房。開始我沒有答應,他竟捶胸頓足像小孩子似的號啕大哭起來。我看他怪可憐,只好滿足了他的要求…….唉!說起來太慘了。有一天中午看守員給他送飯,走到牢房門前探頭一望,突然被一個情形驚呆了:只見他正蹲在地上用牆壁上的泥灰塊兒擦着屁股。在看守員嚴厲訊問下他神色緊張語無倫次地說:‘我、我這幾天.…..鬧肚子.…..手紙不夠用……’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然而就在前天我們終于揭開了這個秘密……”
“秘密?”趙宛韻為之一震:“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