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晚餐(6)
“他……他是我們的恩師……我們可是他的罪人呀……”還是賈正平首先打破沉寂,他哭喪着臉,狠狠地把自己臭罵了一通。楊潛和韓承茂趕忙如法炮制,淚眼汪汪。接下去,他們各自講述了教授對自己的教誨和恩情而且還極其坦白地交代了那段令人發指的醜史……講着講着,甚至連記者對他們這種富于表情的坦率之辭都感到驚訝!
輪到喬捷發言了。他直到快天亮時才小睡了一會兒,兩眼充滿血絲,神态極度疲憊,嘴唇毫無血色。雖說他昨晚因為脫下了外衣而傷了風,聲音有些沙啞,然而他的發言卻充滿着催人振奮的激情。
“關于教授的品德和為人,老楊、小賈和小韓從正面和反面講了很多。我應該說些什麽呢?十年冤獄,不僅禁锢了教授的軀體,剝奪了教授的政治生命,而且還扼殺了教授為我國的科學事業作貢獻的權利。他是中國的國寶呵!他胸中橫溢的才華和淵博的知識,獨樹一幟的地質學理論,猶如地殼下奔騰的岩漿。如果沒有這十年,這奔騰的岩漿,必定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發出巨大的能量……”他激動得連連咳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繼續:“是的,我們是他的學生。我反複想:我們告慰老師,不能只用眼淚和悲傷,更重要的是繼承老師未竟的事業,攀登我國地質科學的高峰呵……”
記者顯然動了感情。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低頭輕揉已經濕潤的眼角。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擡起頭來。
“你們都說得很好。”尚華深沉地說,”教授出獄了,應該說是龍入大海,鷹擊長空,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可是他卻突然死亡了。這是我國地質科學事業的重大損失……不過,我也感到有些奇怪:教授出獄的當天就宴請你們,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們幾個人都親眼目睹了那個悲痛的情形。我想,弄清這個問題,也許能使我們更進一步地了解教授……”他停頓一下向對座的四個人掃視一遍:”對此你們有什麽看法呢?”
幾個人都怔怔地看着記者。沉默。
突然坐在楊潛右旁的韓承茂臉色驀地變得慘白可怕,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眼睛滞呆,嘴唇緊閉;漸漸地,他支持不住了,伏在了桌面上。
“尚華同志,”楊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将身子朝尚華湊了湊,拘謹地說,“恐怕……恐怕是他胃痛的毛病犯了……是不是……”
“那就休息一會兒吧!”尚華邊離開椅子邊說。還沒等他繞過條桌,韓承茂已經被楊潛、賈正平和喬捷扶出了會議室。
尚華的嘴角掠過一絲微微的笑意。他沒有跟着出去。他踱回桌邊,面對窗口坐下。他睜大眼睛,緊盯窗外,那目光直射之處,不是那噴出無數條水柱的假山,也不是那雨絲浸潤着的花圃,而是二百多米外的研究所大門。唯他那關注的神情,一定在期待着什麽……
忽然間, 尚華的雙眸裏閃現出奇異的光彩。他趕忙從提包裏取出微型望遠鏡,在他的視線內,只見一個胖胖的身軀,像個大皮球似的,頂着密密細雨,搖搖擺擺地滾進門房。那是楊潛。
尚華擡起了手腕:十點五十二分。
“哈哈。松哥,趕鳥出籠,成功了!”尚華,也就是化裝後的祁順海猛地推開雲溪鎮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的門,一股風似地闖了進來大聲嚷嚷
鄭勁松和趙宛韻正在看一份電話記錄。他擡起頭,笑了笑,随即把記錄紙遞給祁順海
祁順海飛快地讀下去——
時間:10點52分~10點53分。
一你是江城日報社嗎?
一我是呀!你是哪裏?
﹣請你叫一下尚華同志。
﹣尚華采訪去了。喂,你是誰呀?-(電話挂斷)
“哈哈……”祁順海讀罷大笑起來。他調皮地說:“松哥,你的戰略意圖,我這個記者領會得還不錯吧?”
原來,昨天夜晚,趙宛韻從勘察現場回來後,馬上申請連夜對陸明遠教授的遺體進行了解剖。解剖結果證實了她的判斷:從教授的胃液裏發現了從小美牛肝覃裏提取出的烈性致幻劑。教授正是服下了那杯含有致幻劑的葡萄酒後由歇斯底裏引起心血管破裂而致命的。然而化驗從酒杯上取下的附屬物,卻又沒有發現致幻劑成份。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謀殺案件。很顯然,兇手就在參加晚宴的人中間。
雖然,昨夜曾經出現過賈正平這個可疑的人物,但那是不足以為證的,僅僅只是一個疑點。鄭勁松知道殺害教授的兇手不是一個能夠輕易露臉的角色,而是一個行為詭秘的智種奇特的謀殺方式的本身就說明了這一。所以從對策上,則應避實就虛,投石問路,使其麒麟皮下露出馬腳。這就是他的“趕鳥出籠”之計。
祁順海已經了解到,從研究所向外線打電話,除了門房的那臺直通外線的電話機外,都必須通過所裏的總機接出。不出所料,對手中計了。果然,此劇的開場到底觸動了對手的那根虛弱的神經,使之對記者這個不速之客的光臨及其意圖産生了疑問,于是,便趁着韓承茂胃病發作之機,急忙打電話到報社探聽虛實﹣﹣因為記者的采訪并沒有結束呀!應該說在辦案刑警們導演的這出話劇中,“尚華”的表演是成功的。
然而,鄭勁松回到在聽罷尚華的詳盡彙報之後,并沒有流露出多少興奮之情。他慢騰騰地燃起一支香煙,閉上眼睛,默不作聲地靠在沙發上吞雲吐霧像是忘了“尚華”的存在。一縷縷青煙從他那半開半閉的嘴唇冒出來,缭繞向上,互相追逐着升向天花板。趙宛韻是能夠從隊長吸煙的架勢來判斷他的情緒的;只要這支煙燒過了一半,他就會對自己的助手提出案件的關鍵問題讓其思考和解答;當然這些問題對于趙宛韻本人來說則是成竹在胸。真的就在他手裏的香煙燒過一半之後,他提問了:“妹子,你看這個案件的犯罪動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