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妝奁

第15章 妝奁

其實那個套奁不大,算上妝鏡,也只有三層而已,但鑲嵌在套奁上的白色蚌珠圓潤精致,瑩明又光亮,将她的眼睛晃得呆瞬了好久。

彼時,她剛查搜完雨棠院大大小小的房間,需要到顏鳶面前告退離開,不想甫一走進內室,就見到顏鳶捧在手心裏的這個妝匣。

她站在屏風邊,聽到顏鳶對身邊的婢女說:“那柄銀簪子我已經拿出來了,你将這妝匣放回到我的陪嫁箱籠中罷。”

甄媽媽這才知道漂亮妝匣是顏鳶陪嫁中的東西。

當晚,她在整理收繳上的可疑物品時又想起了那個妝奁,與此同時,随妝奁一起出現在腦海中的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這個妝奁出現在自己侄女的陪嫁裏,那該有多好。

甄媽媽想到下個月就要舉辦的婚儀,心底癢癢的。

到時候她再從別處弄些添箱錢給侄女,侄女歡喜不說,哥哥嫂嫂定然也不會再嫌棄她吝啬小氣,自己面子上有光。

至于如何将這套妝奁弄到手…

大少夫人平日裏唯唯諾諾,一看就是個脾氣軟好拿捏的,雖說按規矩,侯府不得随意查點大少夫人的陪嫁這部分財産,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她能有機會再去雨棠院搜查,定能找到理由将那個黑漆描金的妝奁“帶走”據為己有。

但怎樣才能再到雨棠院搜查呢?

飛速地思考後,甄媽媽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說辭。

複盤了說辭的細節都無差漏,甄媽媽立即開始行動,她拿着白日“查獲”雷同麝香物品的清單面見呂氏,并趁着彙報的間隙,問道:“侯夫人,老奴這裏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當做不當做,特來請侯夫人示下。”

呂氏擡眼看她,眼底全是郁結不散的怒氣。

她頭皮當即酸麻一片,差點就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但她熟悉呂氏的脾氣,知道呂氏的惱火不是對她,便咬着唇繼續說下去。

“侯夫人,今日搜查世子夫人和大少夫人的居所時,老奴并沒有讓人去動兩位夫人的陪嫁箱籠,剛才我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大妥當,萬一…”

萬一其中有麝香怎麽辦。

甄媽媽也不保準呂氏是否能同意她去搜查兩位夫人的陪嫁,故而沒有将話的後半句說出來。

扶香居內靜了一瞬。

“搜,必須搜。”呂氏想都沒想便下了指令。

甄媽媽心中大喜,于是估摸了陸宸今晨離府的時辰,帶着手下的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雨棠院。

只是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陸宸人還在雨棠院內。

見陸宸半晌都沒有說話,甄媽媽以為陸宸是不同意她去搜顏鳶的箱籠,精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半圈,忙補了一句,将呂氏搬出來:“大公子,老奴私以為大少夫人的陪嫁裏不會有與麝香相關的物件,但老奴是奉侯夫人的命令來的,希望大公子不要讓老奴難做。”

“哪敢哪敢,甄媽媽只管去查便好。”陸宸一口答應下來,言罷,頓了下,語氣和緩地提出一個要求:“只是需要甄媽媽暫等片刻,阿鳶她最近休息不好,早晨常常晚起,希望甄媽媽能夠多理解。”

“那是自然。”見陸宸應允了自己的提議,甄媽媽嘴角一咧,嘿嘿地笑起,也不再像來時的那般着急,交手站到薔薇花壇的後面,一副能夠耐心等待的模樣。

陸宸看着滿臉乖戾的甄媽媽,心下打定主意要防備她,便取消了前往大理寺衙署的行程,準備回到書房暗中觀瞻。

就在這時,一直緊閉的正房格門吱呀呀地開了,顏鳶那張未施粉黛的臉出現在屋門前的雲檐下。

她最開始沒有見到他在,只是目光陌生地望着甄媽媽以及跟在甄媽媽身後的衆人,身體僵直,眼睫不停地眨動。

陸宸從這些表情裏知道,顏鳶在緊張。

于是他開口,幫她緩解場面:“阿鳶,母親身邊的甄媽媽想要看看你的陪嫁箱籠,你打開給她看看便好。”

話音剛落,陸宸看到顏鳶迅速地向他的方向轉頭,在目光觸及到他的同時,眼底漾出滿滿的驚喜。

“好,夫君。”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轉頭對站在庭院裏的甄媽媽說道:“我的陪嫁箱籠都在旁邊的偏廈裏,甄媽媽可以随我來。”

小杏不情不願地從袖筒裏掏出鑰匙,打開偏廈的門。

見甄媽媽一幫人的注意都在偏廈裏,陸宸招呼了夏平到近前,說出自己的安排:“夏平,你去惠靈堂,把侯府經常請的那位黃郎中請來,越快越好。”

夏平明白陸宸的意思,挑了條離偏廈較遠的小路,快步離開。

甄媽媽站在陽光稀疏的偏房裏,用眼睛大致熟了一遍面前的情況,發現顏鳶用來裝陪嫁的箱籠并不多,僅僅只有十幾個而已。

這個大少夫人的陪嫁可真寒酸,還沒有世子夫人的十分之一多。

她在心裏啧啧道。

見小杏挨個将箱籠打開,甄媽媽忙上前溜了一眼各個箱籠中大致存放的東西。

“你們倆,去看看那邊一側的箱籠,這邊一側的我來看。”她将與衣裝首飾無關的東西都指給身後的兩個小丫鬟去看。

而自己開始翻找起看中的三個箱籠。

第一個箱籠裏大多都是各季的衣裳和鞋履。

第二個箱籠則裝了許多屋內裝飾的小擺件和日常用的木盆梳篦等物。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甄媽媽在翻到第三個箱籠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心念了一整晚的黑漆描金嵌白珠套奁。

她掩住流在嘴角的笑意,裝模作樣地放慢了手裏的東西,目光凝重地看了那個妝匣一會,最後在小杏的緊張聲中将鼻子湊上去嗅聞。

“甄媽媽,是這個匣子有問題嗎?”

“這個匣子上的味道可疑,那股子淡香與麝香的味道相似。”甄媽媽擡頭,目光淩厲地看着小杏:“我的手碰過這個匣子,你去告知一聲大少夫人,就說東西我需要帶回扶香居,等郎中勘驗确認後才能斷定是否歸還,請大少夫人勿要緊張。”

小杏大驚失色,她捂着嘴看着被甄媽媽放置在一旁的妝匣,有些不敢相信甄媽媽說的話:“啊,這個匣子竟然有麝香氣!”

甄媽媽覺得小杏在旁邊好生礙眼,聞言擡眼斥她:“看什麽看,還不快去跟你們家大少夫人知會,雨棠院的丫鬟可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看來那天我還是要過來考訓一番你們的規矩才是。”

小杏被甄媽媽的一番說辭吓到,她縮了縮脖子,忙折身跑出偏廈,去尋顏鳶的身影。

但她最先看到的是陸宸。

“大人。”對陸宸的稱呼還未喊全,小杏的喉嚨中已然有了哭腔。

見偏廈裏果然出了事情,陸宸眸光一暗,靜默地問:“小杏,可是甄媽媽發現了什麽。”

“是個妝匣,甄媽媽說那個妝匣上有麝香的氣味。”小杏嗚嗚地說着,兩個肩膀随着囫囵不清的字句上下抽動:“小姐昨日還從那個妝奁裏取東西,若是上面真的有麝香氣該怎麽辦啊。”

阿鳶接觸過那個妝匣?!

雖然陸宸猜測妝匣染有麝香一辭乃是由甄媽媽捏造而來,但是當他聽說顏鳶碰過這個匣子的時候也難免心中一慌,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

要是那個妝匣真的熏上麝香該怎麽辦!

陸宸強忍着自己不被那突兀出現的惶然影響,他側頭看了眼掩住顏鳶背影的竹簾,沉吟片刻後,低聲道:“小杏,此事你暫不要告訴夫人,你先回到偏廈候着,甄媽媽那裏如再有什麽發現,你只管告訴我就好。”

“是,大人。”見陸宸一副我自有安排的樣子,小杏心頭一安,擦幹臉頰的淚漬,俯身應是。

不想一回頭,就看到捧着匣子的甄媽媽正在偏廈門口向她這邊張望,小杏心下一緊,以為甄媽媽是另有事情要交代,忙加快腳下的步子向甄媽媽面前跑去。

待跑到近前,小杏伶俐地發現那黑漆描金匣子上還放着個串了通綠翡翠的百花錦緞香囊。

這個香囊不會也有麝香的氣味罷!

小杏疑惑極了,這個香囊裏的香料是她在去年小姐成親前親手裝的,只有丁香二錢,遠志三錢,佩蘭三錢外加冰片少許而已。

絕對沒有有麝香的味道。

于是她鼓起勇氣,開口問道:“甄媽媽,敢問這個香囊…”

“同匣子的一樣,我們懷疑香囊也染上了麝香之氣。”甄媽媽只是淡淡地瞟了小杏一眼,丢下一句簡略的解釋,随後擡步繞過她,向陸宸的方向走去。

“甄媽媽辛苦。”陸宸笑得一臉溫善。

甄媽媽抿了抿正在翹起的嘴角,頗為識趣地自謙:“老奴其實奉命行事,大公子太過客氣了,大少夫人的十六個箱籠老奴已帶人察驗清楚,除了這妝匣和香囊,無其他可疑之處。”

“老奴不敢再打擾大公子和大少夫人的清淨,這就告退。”

言罷,甄媽媽又向陸宸施了個福禮,旋即轉身,準備離開。

“甄媽媽勿急,喝口茶再走。”陸宸叫住甄媽媽的步子,說出話體貼又周到:“正巧一會惠靈堂的黃郎中到雨棠院診脈,可以将甄媽媽懷疑的兩樣東西辨識一下,也省着甄媽媽抱着東西在雨棠院和扶香居之間來回地跑。”

陸宸的後半句話引得甄媽媽回身的動作一滞,胸口湧起一陣悶痛,她仿佛聽見了棋子落地的碎響,面頰上的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抽動起來。

“額…大公子的好意老奴心領了…但世子夫人的箱籠還需要老奴察驗…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甄媽媽就不信自己今日拿不走這兩樣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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