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金簪 “不是賞雜家,是在警告雜家

魏瀾向來知曉皇帝想要什麽,這次也不例外。

皇帝要一個緣故和結果,他就給一個結果。

“魏大人,您可要替我們娘娘做主啊……”秋霜跪在魏瀾腳邊,不住地抹着眼淚。

安歲禾卻仿佛卸了全身氣力一般,坐在榻邊,不動也不說,眼神空落落地停在一處,宛若失了魂魄。

自從她知曉自己以後都不能再有孩子之後,就是這副模樣。

魏瀾對這些事情司空見慣,沒甚好同情的,也不會做任何保證,“不必如此。雜家在其位謀其事罷了,該如何就如何,一切事實都進呈給陛下,如何處置陛下自有定奪。”

魏瀾擡眸看一眼安歲禾蒼白憔悴的面容,一點兒無謂的情緒都沒有,“娘娘介意雜家搜查一下內室嗎?”

他口中詢問着,語氣卻是強硬的,面上神色也并不像商量那麽回事。

安歲禾自嘲一笑:“本宮介意有用嗎?”

魏瀾點點頭,“雜家奉陛下旨意,安嫔娘娘,那就得罪了。”

他說着,朝身後揮一揮手,幾個太監分頭在海棠院裏翻找。魏瀾也不理那邊一傷心一疲倦的主仆二人,伸手拖過一把椅子,掏出個帕子擦幹淨椅面,随意坐了。

把手帕塞回懷中的時候停了一停,想起來寧晚心給他的那個驚喜,眼睑斂起,蓋住一丁點兒波瀾。

還沒猜出來那上頭到底繡了個什麽,魏瀾想想還有點頭疼。

讓寧晚心軟着嗓子亂七八糟地哄了一回,魏瀾滿身的脾氣也卸了,但還是下決心要給那笨丫頭一個教訓。

“大人。”鹹福小跑過來,遞上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這個有點問題,您看一眼。”

魏瀾接到手裏,那首飾盒是少見的上佳檀木質地,單這樣端着,檀香就沁人心脾。

若是只這一個盒子,鹹福不會送過來讓他掌眼。魏瀾稍微坐直身體,掀開盒蓋。

盒子裏裝的金簪質地成色都極好,凰口銜珠的花樣。不消鹹福提醒,魏瀾把那發簪拿在手中一掂,挑起一邊眉毛。

“重量不對。”

安歲禾早在看見那個檀木盒子,目光就始終停留在那上面,心裏一再下沉,一瞬間數種猜測從腦中閃過,隐約摸到的事實驚得她一陣發昏。

她到底還是傷了元氣,驚怒之下,隐隐像是要昏迷的樣子。

秋霜撲過來扶着她,口中急急地喚着“娘娘”,又一疊聲喊人傳太醫。

“不必,”安歲禾揮開她的手,用力過大的緣故,嗆得咳了一聲,她站起來朝魏瀾的方向走了兩步,充血的眼眸死死盯着魏瀾,“請大人替本宮解惑。”

魏瀾不帶情緒地瞥她一眼,淡淡道:“這枚金簪成色純,做工又精致,前前後後鑲了這些寶石,照理說,重量不會太輕。雜家記着好像見過好多次娘娘戴着這簪子,戴着的時候沒覺出來嗎?”他說得幹脆利索,就好像腦子裏壓根沒長憐香惜玉這根筋,也不怕安歲禾受刺激過大出甚事情。

安歲禾眼見着瞳孔發散,她咬着牙,強撐着保持意識清醒。

魏瀾當着她的面,用骨節分明的指節扣了扣簪子的中段,發出兩聲微弱卻清脆的響。

他湊在耳邊聽了聽,旋即一手捏着簪子,另一手在那精雕細琢的凰鳥上一扭,那凰鳥竟是個活紐,旋了幾旋,露出中空的簪子裏頭。

研成粉末狀的黑色藥物塞滿了簪子。

魏瀾嗅了嗅,藥材的味道略有些重,難怪要用檀木盒子盛着,簪子放久了染上檀木自身的香氣,掩蓋住了簪子裏頭藥材的氣味。設計倒是精巧,單論這心思,連魏瀾也不得不贊一句。

他有閑心看這機關玄妙,可有人沒這份閑心。

“薛沚岸……”安歲禾念着皇後的閨名,想要咬碎這三個字一般,面容甚至稱得上猙獰。

“娘娘慎言,”魏瀾面無表情地提醒,“《齊訓》有言:妾位者,妄稱嫡妻名諱,處杖刑。”

安歲禾突然如同卸了全身力道一樣癱坐在榻上,目光轉向魏瀾,眼裏含着水光,恨道:“還請大人禀公處置此事,還本宮一個公道。”

魏瀾可不是皇帝,不吃她楚楚可憐這一套,想跟她說還是省些力氣留着跟皇帝擺去吧。他輕嗤一聲,“娘娘實在折煞臣了,也把雜家想得太能耐,雜家也不過是個下人,奉上頭命令辦事罷了,哪裏受的住‘公道’二字。”

“既然安嫔娘娘這麽說了,雜家就多問一句,這根簪子從形貌到樣式,都不該是現在的安嫔娘娘能戴得的,那麽它到底是怎麽來的?”

“是皇後,賜給本宮這支金簪。”安歲禾擡起頭,牙齒因為咬得太緊發出輕響,她話音裏滿滿都是仇恨,咬牙道:“陛下免本宮鳳儀宮免晨昏省定之後,皇後娘娘特賜本宮這根金簪,以示安撫。”

魏瀾之前就料到如此,就是要她這句話,點點頭,眼睛裏不着痕跡地燒起一點嘲弄,吩咐鹹福:“去福寧宮請陛下一趟,再找個人去太醫院請一位太醫過來。”

事實如何已經盡在眼前,傳太醫不過是确定一番,也是給皇帝一個準信,不是他魏瀾空穴來風。

果然,太醫也沒驗出第一個結果,大驚失色道:“陛下恕臣直言,這黑色的藥粉有虛腎熱脾之用,極傷女子身體,長時間貼身易養成滑胎之體啊。”

安嫔淚流了滿面,直接在皇帝面前跪了下來。

“陛下,陛下……臣妾小産并非意外,是有人害臣妾啊陛下……求陛下為臣妾,為福薄不能出生的小皇子做主啊……”

皇帝眉頭緊鎖,矛頭指向皇後,他也在猶豫。他讓安歲禾哭得鬧心,當着一衆人的面,也不好呵斥,只在心裏思量如何處置此事。

安歲禾看出皇帝的猶豫,咬咬牙,頭朝下栽了下去,在地上“砰”地磕出一聲響之後,昏了過去。

海棠院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皇帝捏了捏鼻梁,喊了魏瀾一聲,“陪朕随便走走。”

“是。”魏瀾躬身應是,就着彎腰的姿勢走到皇帝身側。

“這事是你查出來的,來龍去脈相比比朕還要清楚。”皇帝一邊走一邊說,“皇後畢竟是朕發妻,此件事鬧出去不好看。但是皇後這次作踐的不止是安嫔,還有朕的皇嗣。”

魏瀾在心中諷刺地想,安歲禾伺候他那麽久,以後都沒有孩子的福分,也不見他傷心,話裏話外都是自己,但是面上半點不顯,只道:“臣一切全聽陛下吩咐。”

皇帝笑了笑,無奈道:“就沒人比你主意更正了,慣會嘴上好聽,話裏話外一點把柄都不露的……”

魏瀾不替他作主,淡淡道:“陛下恕罪,臣愚笨,做不了主,就一副糙皮爛肉供陛下差遣,請陛下明示。”

鬧呢,現在獻策處置皇後,确實解了皇帝之圍,可魏瀾也從此立于兩難之地。辦法他不是沒有,可日後皇後和她身後的晉國公府破落也就罷了,若是人家東山再起,第一個被推出來立于衆矢之的的就是魏瀾。

跟皇帝計較費勁兒,收拾他可很容易。

皇帝微微眯眼,側頭看他:“阿瀾是覺得為難了?”

魏瀾腳步一頓,“……臣不敢。”

皇帝一笑,拍板定下:“那就由你出面,肅清鳳儀宮中事吧。”

不等魏瀾應下,皇帝仿佛剛想起來一般道:“朕記得,之前有一批進上的蜀錦,是不是還沒動呢?”

魏瀾心裏一凜。他本職就是管理這些,自然知曉,應是。

皇帝說:“挑一匹喜歡的帶回去,裁一身新衣裳吧。”

鹹福接着信回偏院接魏瀾,一推房門,就見魏瀾斜倚在榻上,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擺得一匹鵝黃色的蜀錦。

寧晚心枕在魏瀾腿上睡得正香,身上蓋着一張夾棉的炕褥。

鹹福自覺放輕腳步,小聲和魏瀾說話:“姑娘怎地這時候睡了?”

魏瀾掃過寧晚心眼底那點兒青色,輕嗤,“還能是怎麽?心裏存着事兒,前幾日沒休息好呗。”

寧晚心因着惹魏瀾生氣的事情心裏不得勁兒好些天,按她那個存不住教訓的小腦瓜來說也是件難得的事。這會兒魏瀾肯跟她說話了,小姑娘又把這事兒抛到腦後,心大着呢。

鹹福沒禁住,笑了笑,再看案上擱着的那匹料子,“蜀錦呢,好東西啊師父,正巧給姑娘裁身夏裝,不過您怎麽瞧着……不太高興呢?”

魏瀾涼涼睨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雜家不高興了?”

鹹福:“……”兩只眼睛都看出來了。

“陛下賞的。”魏瀾合眼假寐,淡淡說道。

“陛下……陛下賞您這個做甚?您在宮裏得穿宮裝,再說了……這顏色這麽鮮亮,也不合适啊。”鹹福失笑。

“呵,”魏瀾眼中半點溫度也無,說道:“……不是賞雜家,是在警告雜家。”

這匹蜀錦更适合女孩兒家,是皇帝在提醒魏瀾,要他收斂一些,畢竟,他身邊還有一個寧晚心。

相關推薦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