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罰抄
婆母不會以為是她在橋上做了什麽手腳, 故意害得姐姐流産罷。
她焦急地思考着,腦海反複回憶那一簇發生的事,心底愈加覺得莫名其妙。
彼時她正好好地走在池橋上觀賞橋下的茵茵碧葉, 與她并排同行的姐姐忽地驚叫一聲,讓她注意腳下, 她聞言去看,還沒等找到擋住自己腳底的是什麽東西,手臂上突有力道一松一緊, 随後姐姐的身體失衡地沿着石階滾了下去。
事情發生之緊迫, 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顏鳶十分肯定,她從未對姐姐做出任何推搡的動作。
“婆母。”顏鳶錯開呂氏刁利的目光, 想要辯解一二:“雖然我當時在旁邊, 但是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樣跌下去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碰姐姐。”
“閉嘴!”呂氏未塗丹蔻的長甲刺指着顏鳶的面門:“長輩還未說話, 晚輩先言乃是目無尊卑。”
“婆母,媳婦知錯。”顏鳶在呂氏瘋癫一樣的指責中起了滿身冷汗,她踉跄地後退幾步, 不再做聲, 只慌張地眨着眼。
她知道呂氏一向不喜歡她,很少給她笑顏看, 但素日見安, 偶爾還是會輕聲細語地教導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見到呂氏這般毫無端莊的樣子。
看來呂氏真的打算将姐姐流産的帳算到她的頭上。
果然, 她聽呂氏開口道:“雖然世子夫人跌落臺階前你并未推搡與她, 但她失足也是因為你行路不查所致,我罰你, 怎樣說都無錯。”
“婆母說的是,媳婦該罰。”顏鳶喉嚨苦澀,知道自己怎樣解釋呂氏都不會放過自己,只得乖順地認下。
“顏鳶,我也不多罰你,你搬到祠堂去謄抄十日族譜,從每日卯時起,戌時結束,中間用膳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時辰,耽誤一刻加一日,甄媽媽會在祠堂照顧你的起居,沒有我的準許任何人不得探視。”
抄十日的族譜,每日抄寫七個時辰!!
聽着呂氏的懲罰,顏鳶心底一股股地向外冒着涼氣。
她現在腹部已經隆得高高,坐久了便要起身站立一會,哪裏能一刻不停地謄抄書寫。
“婆母…不知每日小憩可否再放寬半個時…”
“辰”字還未吐出,顏鳶的話就被呂氏生硬地打斷:“顏鳶,早些去,好早些回雨棠院。”
言外之意是讓她現在就去祠堂抄寫族譜。
顏鳶痛苦地閉上眼,腳步虛浮地跟着甄媽媽走向位于東正堂後的祠堂。
…
臨時有事去大理寺的陸宸回府後得知荷花池橋上發生的事,一雙俊眉死死地皺着。
“夫人她現在已經被關進祠堂了?”他斂聲問夏平。
夏平點頭:“是的,夫人連晚膳都沒來得及用,申正就被侯夫人送了進去。”
“雨棠院沒有人知道侯夫人到底罰了夫人什麽,小的剛剛和小杏打算去祠堂給夫人送些甜糕渴水,順路再打聽一下消息,但是祠堂的大門緊閉,小的沒有将東西送進去。”
陸宸愁苦地揉了揉太陽穴,又認真地問了幾處細節,随後振衣起身,踏出雨棠院直奔扶香居而去。
“我想見一見母親,你進去通報一聲。”
扶香居內燈火通明,陸宸讓一名守在庭院中的小丫鬟進去禀告,自己則焦急地等待在長廊下的海棠樹旁。
不多時,小丫鬟俯身退出,一路小跑至陸宸面前,回道:“大公子,候夫人說她要歇了,不見人。”
“真的不見?”
“不見。”
知道呂氏是個無情之人,陸宸也沒有興致在此磨蹭,他冷冷地看了眼窗格間透着橘黃燈影的明瓦,垂眸遮住眼底的暗唳,二話沒說,轉身就走。
他想去祠堂看看顏鳶,但是礙于夜色未深,看守顏鳶的媽媽可能還未入睡,便折路去了疏雲居。
顏鳶是在疏雲居出事的,也許到這裏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疏雲居的正房黑黢黢地暗着,接待陸宸的是顏芙身邊的邊媽媽,邊媽媽見來人是陸宸,微帶驚喜地向陸宸行禮,将人往旁邊的廂房引:“陸大人裏面請。”
“不用。”陸宸搖手,表示自己只在院子裏說幾句話:“世子夫人現在怎麽樣了。”
邊媽媽答:“小姐從橋上滾下來後流血流了很久,郎中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只得喝引産的湯藥,将孩子打掉。”
“戌初才停止流血,人現在還在昏着,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陸宸思忖片刻,說:“知道了,若世子夫人明日晌午仍未清醒,你就來找我,我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多謝陸大人。”邊媽媽又行禮。
“母親她今日得知消息是不是很傷心?”
陸宸本想說“是不是發了好一通脾氣”,但是話到嘴邊,覺得在疏雲居這樣說不好,便換了個說法。
“是的,侯夫人重罰了當時在周圍陪侍的人。”邊媽媽嗫喏着說,沒有提顏鳶的事情。
“嗯,這些都聽說了,母親還罰了阿鳶進祠堂。”陸宸見邊媽媽避過說顏鳶,直接開口問:“邊媽媽可知母親罰了阿鳶什麽?”
“大少夫人那邊…”邊媽媽終于明白陸宸的來意,她在心底哀嘆一聲,感慨自家小姐碰到塊難啃的骨頭。
“其實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侯夫人好像是要大少夫人抄寫族譜。”
抄寫族譜?!陸宸心下微寒,他想起自己兒時貪玩時吃過的苦,覺得呂氏這個懲罰着實陰毒。
抄寫本身倒是沒有什麽,只是呂氏會讓人一刻不停地抄,體格硬朗的他尚且覺得磨人心神,更遑論身子不适的顏鳶。
心底又升起一陣郁惱,陸宸找了個借口抽身,打算離開疏雲居。
他得去看看顏鳶。
就在陸宸負手轉身的瞬間,未點燈燭的正室忽地傳來顏芙虛虛的詢問聲:“是大伯來了嗎?”
陸宸擡步的動作一頓,有瞬間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小姐,是陸大人來了。”邊媽媽垂着頭瞟了身旁的陸宸一眼。反應得很快。
陸宸無法,只得收了步子,向疏雲居的正室走去。
他進門的時候,畫碧方将燈臺點着,焦黑的燈芯還未來得及剪,左右竄動的焰苗有些昏暗,架子床上,顏芙的臉白白的,宛若靖遠侯府挂在門前兩側的素幡,沒有任何生氣。
“大伯。”她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牽強卻又充滿希冀:“弟婦這裏有一事相求。”
言罷,手掌撐着床沿,打算起身相拜。
陸宸見狀一驚,忙道:“世子夫人有事直說就好,你我居于同府,無需多禮。”
“畫碧,快扶你們家夫人躺好。”
畫碧也被顏芙突如其來的動作下了一跳,緊伸手去攙那纖薄的臂。
顏芙卻躲開畫碧的手,身子半靠在方枕上,淚瞳點點地凝着陸宸,徐徐道:“大伯,阿逸病亡,但我腹中的孩子才三個月大,出生便沒了父親,我一個女子,不懂得那些禮仁的君子之道,想請大伯日後幫忙多教導,莫讓孩子歪了性情,敗壞家業。”
陸宸眼神古怪了瞬,差點沒聽懂顏芙的話,邊媽媽也脖頸僵直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