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時止住腳步,咧嘴一笑,指着身後的嬰孩軀體對我道:“姐姐你看,我有這麽多軀體呢,你傷了我,我還可以再換,用完了,我還可以去找。”
他說的那麽簡單,似乎殺人這事對他來說不過只是一件好玩的游戲。
可是這麽多孩子……全都是他殺的嗎?他怎麽能這麽殘忍,這些小孩還未斷奶,他們何其無辜!
握劍的手不停顫抖,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壓抑的氛圍充斥了整個屋子,我們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肯讓步。
我知道,他對我手中的桃木劍還是有所顧忌,他是在等,在等我放松警惕,然後将我一擊致命。
額頭汗珠一滴滴落下,滴落到我的眼睫上。彙入我的眼中再滑落下來,淚水跟汗水夾雜在一起,我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汗水,什麽是淚水。我只知道,在她的步步緊逼之下,我的精神防禦在漸漸崩塌……
終于,我再也堅持不下去,指着身前的孩子崩潰大哭:“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一直纏着我不放,為什麽不肯放過我,為什麽……”
“我是你弟弟啊。”小孩笑的一臉純真,可純真中卻帶着嗜血的邪惡,“我們是同母同父的姐弟啊……”
“我不是!”我嘶吼着打斷她的話,“我根本沒什麽弟弟。你的姐姐不是我!不是我!”
嚎!
小孩眼一沉,眸中突然兇光大作,嘶啞的哀嚎聲響在耳邊,下一秒,我就看到他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桃木劍,将它扔得老遠。
奪劍的那一瞬。我看到他的手被劍腐蝕地只剩下骨架,可他毫不在乎,兇惡的眼神迸發出來,尖利的手指如兩把鋒利的剪刀,閃電般朝我的面門拂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腦中情不自禁閃過楚傾玄教我的咒語,随着記憶中的話語,我大聲念出來,可男孩只微微怔了怔,飛身又朝我撲來!
尼瑪!什麽破咒語,根本不管用!楚傾玄,我被你害慘了!
眼見那男嬰撲了過來,情急之下我側身閃到一邊,腳步剛邁出去就被人拉了一把,擡眉就對上楚傾玄陰沉的臉。
我以為他要出手相助的,沒想到他直接扔給我一把劍:“殺了他!”
抱着懷中寒光閃閃的長劍,我不禁抖了抖,什麽?讓我……殺了他?
看着那個被楚傾玄控制住,身子不停掙紮的小孩,我手直打顫。
“愣着幹什麽,動手!”楚傾玄不耐煩地催促着我,那眼神比我手中的劍還冷。
楚傾玄,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讓我一個從沒殺過生的人來殺一只嬰靈,你是不是故意讓我難堪啊!
“我不敢!”我望着他,眼淚徘徊在眼角邊緣,想哭。
“楚瑤,這一步你遲早要踏出去,如果我哪天感應不到你在何處了,誰來救你!”他說話就是這樣,每次都直戳我的命門,讓我不得不随着他的思想,去思考我今後的人生。
是啊,我不可能在他的羽翼下存活一輩子,終有一天,我要走出去,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那嬰靈還在不停掙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惡毒而幽怨。嘴裏狼一般的嚎叫聲不絕于耳,粘稠的唾液從嘴裏滴落下來,濕淋淋地流了一地。
我顫巍巍地舉起劍,閉着眼睛就欲狠心朝他刺去……
“姐姐。”男嬰突然哭了起來,“不要……婁娃不要再死一次。”
手上動作一滞。我睜開眼,卻見那男嬰又變成了夢裏那個模樣,胖嘟嘟的臉頰,水靈靈的眼睛,很是惹人憐愛。
“姐姐……”他擡手揉着眼睛,澀澀地喚出聲。
這樣可愛的一個孩子,我怎麽下得去手。手勁一軟,劍就掉落在地,發出‘叮’地一聲。
我猛地回過神來,俯身想撿起來,楚傾玄卻忽而松了手,嬰靈瞅準機會,從我身前跑過,一躍而逃。
擡起頭來,正對上楚傾玄陰鸠的眸光:“你果然不行!”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我不知道他是失望還是難過,仰或是覺得我無藥可救。
“我知道我不行。”齊子裏的酸勁沖上來,我再也壓抑不住,抱着膝蓋就哭了起來。
我也想一下就變得強大起來,我也想不再依賴別人。可終歸……我還是敗給了我自己。
良久,直到我蹲到雙腿發麻,楚傾玄才俯下身來,輕輕将我摟入懷中:“是我太心急了,不怪你。”
他嘆着氣,話語裏盡是無奈。
在我看來,他這是徹底對我失去信心了,心裏郁結難解,只有盡數化作眼淚,将它排出來。
“走吧。”他抱起我走出石屋,一路穿行,可屋外的長廊好像總是走不完,走了許久,才看到明亮的光線。
他行動的速度極快。我還沒看清他是怎麽走的,就突然感覺他身子晃了一下……
“不好!”他一聲悶哼,想反應已來不及,腳下是萬丈深淵,我們的身體在極速向下墜落。
耳邊風聲鶴唳,我緊抓着楚傾玄的衣襟,吓得哇哇大叫:“怎麽回事啊?”
“別怕。”楚傾玄摟緊我。身形一定,便穩了下來。
微睜開眼,我一眼便看到腳下的萬丈深淵,濃濃霧氣環繞在腳下,一掉下去恐就是粉身碎骨。
我驚魂未定,更是緊抓着他不敢松手,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去。我就完了。
“崖壁上有個洞口,去看看。”楚傾玄忽而開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果見崖壁上有一個洞口,裏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長袖一拂,楚傾玄擁着我就往那洞口飄去。
只片刻。我們就已來到那洞口,定睛一看,我這才看清眼前的場景。
整個洞大概二十平方左右,兩個棺材分別懸吊在洞壁一旁,棺材周圍都步了墨線,不知道裏面有沒有人。
“是懸棺,不要随意亂碰。”楚傾玄将我拉到一旁,沉聲提醒我。
我翻翻白眼,誰沒事去碰那晦氣的棺材啊。
放眼觀看整個洞,除了兩口棺材孤零零地懸挂在那裏之外,什麽也沒有,包括出口。
洞口外是懸崖峭壁,我很好奇,前後無路,這兩具棺材是怎麽弄進來的,那些人又是怎麽出去的?
楚傾玄一直負手立在那裏,目光注視着兩具棺材,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麽。
撇了撇嘴,我沒好氣地問道:“現在前無出路,後無退路。我們怎麽回去啊?”
其實我還是有些擔心,他見我有危險肯定會想盡辦法救我,若是我不早點回去,指不定他會遇到什麽危險。
更何況,他的道法學得似乎沒那麽精,祖陵那地方危險重重,他要是遇到什麽就不好了。
“我正在找出路。”楚傾玄微擰眉頭。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角落。
我一愣,難道這石壁之中有機關?
正懷疑,楚傾玄已走到石壁前,擡手觸摸石壁,邊觸摸還邊輕輕壓,這是在找機關的開關麼。
我想幫幫他,遂走到石壁前。不想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他呵斥一聲:“別動!”
手一滞,不滿地縮了回來,總是這麽大聲,就不能溫柔點嗎!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在我旁邊走來走去,百無聊奈。
許是他也看不過去了,走過來扶着我走到洞口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好好呆在這,不要随意觸碰這裏的任何東西。”
雖是命令的口氣,但也極盡柔和,我點點頭,乖乖坐着等他。
楚傾玄轉身正欲再去查看,右邊棺材旁的洞壁忽然傳來一聲響動,像是有人敲打石壁的聲音。
我心一顫,立馬抓緊他的手,誰知道那邊又是什麽東西。
楚傾玄将我護在身後,眸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洞壁,直到那石壁‘咯吱’一聲,開始緩緩轉動。
“糟了!”楚傾玄沉喝一聲,手中勁道還沒打出,那石壁已轟然倒塌,整個壓下來,把右邊的棺材瞬間壓塌。
懸棺落地,大事不妙!
“李叔,這果然有出口。”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我就看到容予和李叔從那邊走了出來。
“容予,李叔!我欣喜地叫出聲。
能在這遇到他們真是太好了,還有容予,我正擔心他們呢。
“瑤瑤?”容予也很是興奮,舉步想過來,卻被李叔伸手攔住。
他陰沉着臉,目光一直盯着楚傾玄,沒有言語。而楚傾玄也只冷冷看着他,手緊護着我,許久不言。
“楚瑤。過來。”李叔低啞着聲音,揮手讓我過去。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我知道,他對楚傾玄存了敵意,或許他看他第一眼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愣在那,不知所措。若是我過去,指不定他馬上對楚傾玄出手。那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情況。
而楚傾玄亦是緊握住我的手,絲毫沒有打算要房屋過去的意思。
氣氛更壓抑了,容予叫了一聲李叔,正欲低聲跟他說點啥,先前落地的棺材裏忽而傳出‘咚’地一聲,我心一跳,那裏面不會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吧。
楚傾玄指腹輕輕摩擦着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害怕,我下意識地往他身邊靠了靠,這樣的場面,我不怕才怪。
李叔瞅了一眼地上的棺材,抽了口老煙,嘆了聲:“作孽呀!”說完複又側頭對容予道:“大侄子,帶她走。”
‘她’,無非就是指我,他想讓容予帶走我。
可是帶走我之後呢,是對付棺材裏的東西還是對付楚傾玄?我不知道,但我也不能讓楚傾玄獨自留在這裏。
“我要跟他一起走。”我從楚傾玄身後站出來,指着他對李叔和容予道。
此話一出,李叔的臉色更陰沉了,但楚傾玄的神情卻柔和了許多,尤其是他的眼神,裏面含了太多讓我難以堪透的情愫,讓我終生難忘。
那一刻,誰都沒有說話,但誰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沉默的氣氛很壓抑。
半晌,李叔終于擡起頭來,臉上表情緩和下來:“我只是看這位公子似乎也是道行中人,想請他留下了跟我一起解決這棺材裏即将要跑出來的東西……”
話剛說完,棺材裏又發出了‘咚咚’的響動聲,聲音比先前更大,棺材蓋都禁不住抖動了幾分。但由于先前已被道士用墨線封住,所以它想出來還沒那麽容易。
看李叔的神情,我無法斷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詢問楚傾玄的意見時,他卻對我點了點頭,以表明他同意李叔的決定。
看來他并未将李叔放在眼裏,他實力強大,不把李叔這樣的凡人放在眼裏也實屬正常,看來是我多心了。
無奈,我只好跟容予走。離開洞口時,我回頭看到他對我淺淺一笑,不知為何,他對我笑我反倒覺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