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劉村村口的時候,我看到迎面飄來一簇簇亮堂的火光,待到離我們越來越近,我才看清,是劉村的村民出來迎接我們了。
只是這麽大的陣仗,我從未見過,舉目望去,耀眼的火光幾乎連接了村口和村尾,他們這是将整個村子的人都叫出來了吧!
雖然知道他們是為了迎接容予而來,但我跟在他身後,總覺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村長也一改先前惡劣的态度。拉着容予的手喜笑顏開:“道長,先前實在不好意思,我……”
“沒事,進村再說吧。”容予示意我跟緊他,腳步毫不停留地往村中走。
來到村長家,他也不過多客套,推脫掉旁人遞來的茶水,他直入正題:“村長,直說吧,村裏是不是又發生什麽事了?”
此話一出,村長等人的眸光就暗了下來,點點頭:“的确,就在剛才……隔壁小飛的奶奶……”
她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但誰都知道她的意思:小飛的奶奶死了。
我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沒有看到小飛。
他本就還小,眼下又死了奶奶,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低沉。但容予仍得繼續詢問:“她的死法是不是跟昨夜死的人一樣?”
“不!”村長矢口否認,“小飛奶奶只是被那東西挖掉了心肺,并不是像昨晚那樣被人撕成了碎片。”
看來事情有些奇怪啊,莫不是那河童消了氣,轉而只吃人的心肺了?只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
容予也陷入了沉思,我想,他肯定跟我有同樣的疑慮。
村長見他不說話,有些着急:“道長,你看……”
“無妨!”容予擡手打斷她,“今晚我就進入河岸邊去看看,你告訴所有村民,今夜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門,一切等天亮後再說。”
“好好好。”村長連接點頭,轉身就催促村民們各回各家,并囑咐他們晚上一定不要出來。
收拾好東西,容予回身看我:“瑤瑤,不如你就待在村裏吧,那裏太危險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是想待在村裏,但是我更不想讓他獨自一人去冒險,我去了,說不定多少還能幫上點忙。
容予也沒堅持什麽,弄好包裹,我們一起去了河岸邊。
晚風拂面,有些冷,幸好出門前有大姐給了我一件厚衣服,不然今晚勢必難熬。
到了河邊,容予直接開工,畫符貼紙,牽紅線抹朱砂弄得有模有樣。
我閑着沒事,就将他布陣的點點細節用筆記了下來。
為了能順利引出那河童,容予還在一塊石頭上布了一個祭壇,準備就緒,開壇做法!
我退到一邊,看着他拿着桃木劍在祭壇邊念念有詞,時而沾水撒地。時而執符點火,每一步都做得娴熟無比。
随着他念咒的聲音與舞劍的速度越來越快,河水竟開始沸騰起來,層層水浪拍打着河岸,我看到那個河童倏爾鑽出了身子。
他漆黑的瞳孔在冒出水面的那一瞬間,仿若染了血般,紅的得觸目驚心!
我知道那河童非尋常之鬼,容予的桃木劍對他沒用,遂抽出我的碧破,揚聲喊道:“容予,接劍!”
擡手扔過去,被他一下接入手中。
恰在此時,那河童似發了瘋般,一下朝容予撲去。
容予有我的碧破劍在手,對付起那河童完全得心應手,只片刻功夫,他就将它引入了他布下的驅鬼陣中。
陣法虛空之位被容予賭上,河童進退兩難,陷入絕境,聲聲嘶叫響徹耳邊,河裏的水浪更是一浪還比一浪高!
但是容予明顯有備而來,特別是有了碧破劍的幫助,他更是如虎添翼。
河童越是想要躲開他手中的劍,身體就越是被陣法內的降鬼之術傷得遍體鱗傷。
我覺得照目前這個局勢發展下去,容予很快就能收服它了,偏偏此時,消停了大半天的肚子又痛了起來。
這一次的感覺,比先前兩次更要生不如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肚子裏不停啃、吸允着我的肺腑,我很難受,難受得想死。
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就好似有什麽東西揪着我的肚子,要吸幹我的血肉,讓我生不如死,痛苦難熬。
我不想讓容予因我而分心,手撐着腳下的石塊,我咬緊唇瓣,直至下唇鮮血淋漓,仍是不肯輕吭一聲。
但我不曾料到的是,那河童竟然聞到了我嘴裏的血腥味,他興奮地兩眼放光。不顧自己身處險境,拼死往外沖。
身體的疼痛折磨着我,可這并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我的大腦在那一刻像是被人掌控了一般,頭腦一片空白,能入眼的東西我都看不順眼。想毀掉!
身邊能扔的能砸的我都做了,可是那絲毫不解我身上的疼痛,汗水浸濕我的全身,顫着布滿霧水的眼睫,我終于忍不住叫出了聲。
可那一聲叫就像一個導火索,在那一瞬間點燃了我體內的熱火,我很難受,很痛苦,我恨不能讓所有人都淺嘗到我這樣的痛苦,似乎那樣我就會好受些了。
目之所及,我看到正和河童糾纏的容予,他欣長的身影在我眼中顯得模糊又張狂。
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因為我有種想上前去撕碎他的沖動。
我是這樣想的,我也這樣做了。
“容予!”承受着劇烈的痛苦,我悶哼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趁他分心回眸之際,我提起地上的桃木劍,一劍刺了過去……
他沒有躲。也來不及躲,或許他根本沒想過要躲,他一定想不到,我會突然拿劍刺他。
劍就這樣,毫無阻力地刺進了他的胸膛,刺得不深。可足以讓他疼痛一陣子了。
我看到他眼裏布滿了驚愕,他望着我,眉頭逐漸擰成一團:“……瑤瑤……”
已經陷入癫狂的我只想狠狠撕碎他,猛地抽出劍,欲要再刺,熟料驅鬼陣沒有了容予的掌控,河童一下沖破了陣法的束縛,只聽得一聲嚎叫,他一腳踢開了容予!
我紅眸一睜,桃木劍迎面刺去,不想河童毫不畏懼,一把抓住劍尖,‘啪’地一下,劍斷了……
被疼痛折磨的我,即使面對死神也毫無畏懼,明知道自己不是河童的對手,我竟還一下撲了過去……
結局可想而知,我這是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
河童嚎叫着抓住我的肩膀,布滿魚鱗的手指深深陷入我的肉縫中,雖然疼,可我卻覺得這樣的疼反而将我腹中的疼痛消除了一些。
鮮血的味道四處蔓延開來,河童眼泛精光,張嘴便咬向我的肩膀咬去。可只咬了一口,他突然發狂,直接将我扔了出去!
頭撞擊到石頭,我眼前一黑,恍惚間聽到容予在我耳邊喊了一聲,而後就失去了知覺。
身在睡夢中,身體依舊疼痛得厲害,恍惚間,我看到‘楚傾玄’站在‘我面前’,他手執長劍,冷聲問她:“你是不是相思谷派來的?”
她仰頭望着他,眸眼裏星光璀璨:“道長要殺我嗎?”
笑意淺淺。似一股清流,緩緩流入他的心間。
他顫了顫握劍的手,眸眼依舊冷淡:“那我師兄…是不是你殺的?”
“是啊!”她毫不否認,踱步上前,脖頸直接抵上寒氣森森的劍尖,“道長要報仇嗎?”
“你……”‘楚傾玄’眸光一凜,劍尖向前一步,卻終是下不去手。
她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揚唇嬌笑:“道長劍下死,做鬼也銷魂啊!”
聲音脆若銅鈴,只酥到了人的心裏。
“瑤瑤,瑤瑤。快醒醒,瑤瑤!”身子被人猛烈地搖晃着,搖得我頭暈眼花,郁郁作嘔。
睜開朦胧的雙眼,我看到容予正坐在床前,他臉色蒼白。眼睛卻紅紅的,看到我醒來,他欣喜地抓住我的手,連連喚我:“瑤瑤,瑤瑤……”
身體裏的力氣好似被人抽幹了一樣,連動彈一下都要費足了勁。想起先前腹中的絞痛感,我仍不寒而栗。
“容予,先前我……”我下意識地往他的胸前看去,雖已換了衣服,但仍能看到絲絲血跡蔓延出來。
我心一緊,我竟然……真的傷了他!
容予細聲安慰我:“沒事的。一點小傷,你不必放在心上。”
正說着話,他卻沉下眉眼,屋裏氣氛壓抑得厲害。
視線掃過周圍,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民房中,看來我們還在劉村沒有離去。
沉寂了片刻,容予吸了口氣,道:“瑤瑤,你不是說你肚子痛嗎,我叫人給你看過了。”
他話語說得很輕,眸眼中更有着難以言喻的憂傷,看到他如此,我心裏沒由來地一顫:“那你說,我是得了什麽病?”
他這幅神情,我真擔心自己是得了什麽絕症。
擡起疲倦的眸子,他看了我兩眼,緩緩說道:“是蠱毒。”
蠱毒?我抖了抖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知道湘西諸多人喜歡養蠱,我也知道我媽是中蠱而死,所以我在這裏事事小心,偶爾有想對我下蠱的都被及時拆穿了。
那麽,又是誰能在我如此警惕的情況下對我下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