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何得自由
“尊敬的女王陛下。”古媞朝王座上的奧瑞女王屈膝行禮。這禮儀不在乎角度精确與否，也無需用尺子量高度，唯一的标準就是優美。
複古的優美是其中最高級的一種優美。
奧瑞女王走下王座，帶上一個略顯誇張的笑容走向古媞，在她面前一尺的地方停下道：“六十年前看到你姐姐時我以為再看不到比她更完美的天使，沒想到我錯了。”
古媞知道這個問題不用她回答，這個環節也不是她和女王聊天的時候，所以她報以優雅的微笑。
社交流程的每個時間節點都有安排，古媞的時間到了，于是她再次屈膝，優雅地退下。另一位年輕女士輕輕走上前，女王則轉身回到了她的王座上。
文字直播實時将奧瑞女王為古媞離座的消息傳出，原文引用了她的話。當然也不忘提及下一位年輕女士僅僅得到女王的背影的事情，頗有點兒幸災樂禍的口吻。
然則在場的女士都有良好的教養，并不因為古媞得到了女王的青睐而嫉妒，也不因為沙雅麗被女王以背影相對而嘲笑。
出了右側的門，古媞便站在了右翼大廳的旋轉樓梯上。
大廳裏流淌着舒緩華妙的音樂，樂隊的小提琴手似乎留意到了樓梯頂部那位高高在上，如璀璨奪目的靈耀石一般的年輕女士，他失神地錯了音，堪稱職業生涯的滑鐵盧。
古媞沒急着下樓，她将手中的銀鎏金累絲折扇輕輕地在空中扇着，再緩緩地合上，等絕大多數人都開始擡頭仰望時，這才帶着得體的微笑，優雅、曼妙、輕盈地走下樓梯。
許多人的呼吸似乎都被她的腳步給控制了，她緩緩地提起腳，他們便深深地吸氣，她輕輕地放下腳，他們便長長地吐氣。
古媞當然是絕美的，她的肌膚像泡在牛奶裏的粉寶石玫瑰花瓣一般白裏透紅，柔嫩芬馥，她的眼睛像包裹了整顆星球的琥珀，清澈透亮卻又蘊含萬物。她的嘴唇是那樣迷樣的紅，是世上最美的口紅也塗抹不出的顏色，是被造物主隐藏起來的那個調色盤裏的紅。
她的身段修長優美，裙擺下不會有一絲贅肉，是那種健康而柔韌，富有彈性而又不失力量。
但是這都不是衆人願意用呼吸膜拜她的原因。
在星歷1996年，人類不僅可以在出生前調整自己的基因，在出生後也能用很便宜的價格随時修整自己的臉蛋和身段。
她們可以随意捏制自己的臉，當然每一次“捏臉”的數據都會被記錄、保存。但這也讓捏臉教出了數不清的美人，秋菊春蘭，環肥燕瘦，所以美在這個世界一點兒不稀缺。
然而這種廉價易得的美又哪裏值得人珍惜？
古媞那攫取人呼吸的美在于，她是最最天然的。
她的父母以人類最原始的方式生育了她，沒有基因編輯，而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又分別用最原始的方式生育了她父母，若是往上再推，系統裏有明文記錄，她們這一支全是用最天然的方式出生的。
可以說古媞本身就是純天然的代名詞。在如此純天然的情況下，她竟然能美得絲毫不輸給那些“捏臉”美人，甚至比她們美得更有靈性，更為細膩，可見她的基因得優秀得多離譜。
這樣完美的基因，幾乎喚醒了在場所有男士的荷爾蒙，令他們瘋狂，恨不能匍匐在她腳下，乞求她的憐憫，為他的下一代貢獻她的卵0子。
在全場的沉默裏，古媞踏下了階梯的最後一步。
被按下暫停鍵的衆人似乎又活躍了起來，空氣裏又湧出了竊竊私語聲。
一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輕男士穿過人群，第一個走到了古媞的面前，很紳士地弓身道：“古小姐，可否有榮幸請你跳第一支舞？”
雖然古媞壓根兒不認識眼前的男子，但社交季的準入制度還是很嚴苛的，所以她不用太擔心跟眼前這位男士跳舞會有損她的位格，因此古媞含笑，将手中合起扇子的頂端輕輕貼在右臉頰處，這是扇語的“同意”。
這位男士欣喜地輕拿起古媞扇墜上的小卡片，在第一行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如今舞會還沒正式開始，怕尊貴的小姐們弄錯每支曲子的舞伴，所以他們得在這上面寫上名字，其實尊貴的小姐們是絕不會弄錯秩序的，這個流程就是一種複古罷了。
今晚一共有十二支舞曲，也就是說最多只有十二位男士有榮幸能邀請古媞共舞。
出于禮貌，古媞不能當着男人的面去翻看那張卡片，那樣會顯得她太在意眼前這位男士了，這可不是尊貴的年輕女士會幹的事兒。
在這位不知名年輕男士後，又有三名男士，從容而有序地走到了古媞的跟前，提出邀舞的請求，古媞都沒拒絕。她無意在第一晚就挑選男士，那樣會得罪一些潛在的追求者，所以她今晚采用先到先得的策略。
可再然後就沒有男士走向古媞了。
古媞依舊面含微笑，也沒覺得太意外，她姐姐給她傳授了許多有用的人生經驗。
盡管在場的男士，他們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吶喊讓他們趕緊乞求她的“垂憐”，但人是逆本能的生物。他們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欲求，以期可以達到出其不意地捕獵效果。
或者也可以叫做，欲揚先抑，欲擒故縱。
更何況，他們還得看看其他與會女士的情況，畢竟女士有十二支舞，而男士也只有十二支舞的機會。
他們是平等的。
沙雅麗·梵·諾克福德在古媞之後平平無奇地走下階梯，也有四位男士走上前向她邀舞，并不比古媞少一位。之後的其他幾位女士，也都得到了四位男士的邀舞，這似乎成了今晚男士們的默契。
第五位總是不出現。
古媞和沙雅麗也很有默契地走向了巨大的女士休息室，她們還用不着補妝，只是想休息。
沙雅麗親密地挽住古媞的手臂道：“你就好了，女王陛下稱贊你的話已經人人皆知了，如意郎君都任由你挑選了。”
古媞嗤笑了一聲，扇柄輕點身邊屏幕的一處，“人魚一族都登堂入室了，你還說什麽如意郎君。”
沙雅麗湊過去看了看，“呵，不過是人造物種罷了，新鮮感過了就沒什麽了。”
輕飄飄幾句話，背後卻是個悲劇故事。古媞的姑姑，也是純天然美人，當初參加社交季後便成功地選出了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
結果如意郎君的喜好比較獵奇，為了一條人魚而下了她姑姑的面子，之後兩人協議離婚。而人魚一族也因為她曾經的姑父，如今擠進了某些圈子。
關于人魚的來歷衆說紛纭，有人說她們是馬猛星的土著生物，也有人說她們是科技狂人根據祖星的童話造出的物種，後者因為沒有真憑實據，那個實驗室又拒絕承認，所以成了懸案。
古媞以手掩嘴在沙雅麗耳邊輕聲嘀咕了一句。
沙雅麗立即瞠目結舌地望向她，“你說的真的？”
古媞點點頭，“他們已經在拟離婚協議了，我準前姐夫會在之後的聯邦議會上表态支持人類和機器人的婚姻立法，估計會成為咱們星史上第一對人機夫婦。”
人類和機器人組成夫婦早已有之，只是不被星雲聯邦所認可，在某些個別星球已經默認享有夫妻權利。
沙雅麗啧啧。
古媞攤了攤手道：“所以，別提什麽如意郎君了，如今的如意郎君口味都很獵奇，他們要正兒八經地跟咱們這些人過日子，那反而會被人瞧不起呢。”古媞這話不無自嘲。
沙雅麗聳聳肩，“無所謂啊，咱又不是必須得嫁人。”
古媞瞪了沙雅麗一眼，“那是你，我這輩子反正是必須得用最原始的方式生個孩子，而且還必須是婚生子。”這是“古”這個姓氏對她的基本要求，既然享用了姓氏帶來的各種福利，也就得履行自己的義務。
沙雅麗同情地看了古媞一眼，以十分沉重的語氣道：“喔，親愛的古媞，我真為你感到難過。”
古媞自己也很難過地瞅了瞅自己平坦的小腹。星雲聯邦科技昌明，人造子宮早已有之，如今生個孩子只需要把卵子遞送出去，十個月後就能收獲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完全沒有孕期的困擾。
至于什麽最原始的生育方式，古媞很想讓它見鬼去吧。
古媞只能在心中低咒，古家的女士是絕對不能說那種不優雅的話的，人前人後都不行，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走吧。”古媞吸了口氣，以一種英勇就義的方式站了起來。
沙雅麗不想動，“不用這麽着急吧？”
古媞道：“你知道的，我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算是自由人。”才有資格每個月領得“家族津貼”，才能自己給自己做主。
沙雅麗翻了個白眼兒，不想動，她倒是不用像古媞一樣那麽在乎形象，諾克福德家族并非是複古優雅的古皇朝世家。
古媞拉了拉坐着不動的沙雅麗，露出一絲祈求的神情，“你知道的，如果我現在抓緊時間，就能在年底之前生下孩子，二十年後她就能‘天然’地參加社交季了。錯過了今年，我還得再等十年才能得自由。”
古家對“天然”是狂熱的，所以古家的女兒必須得生在逢“6”的那一年，不用經過冷凍就可以适齡地來到蔚藍星古皇朝社交季。
“呃。”沙雅麗真是服了行動力爆棚的古媞，“可是哪怕今晚你就找到了看對眼兒的人，你們的婚禮至少也得籌備一年以上啊。你別告訴我，你家允許未婚生子了。”
“那怎麽可能？”古媞似乎被沙雅麗的異想天開給驚呆了。古家的女兒怎麽可以未婚生子，她們必須以體面的最原始的方式生孩子。
婚姻的唯一作用，就是賦予那種方式以體面感。
“別擔心，我早就想好了，婚禮殿堂已經訂好了，婚紗我都拿到手了，并不需要準備一年，只要今天看對了眼兒，明天就能結婚。”古媞道，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留着的。
沙雅麗看怪物似地看着恨嫁的古媞，最後只能無奈地道：“真是服了你了。”
回到舞會大廳的古媞又成了優雅的仙女·媞，時間剛好，舞會的第一支曲子正準備開始。剛才第一位來邀請她的男士——讓·德魯克爵士朝着古媞紳士地伸出了手。
此時此刻古媞已經知道了面前這位男士的家族是來自德古拉星的“讓”家族，一個很奇怪的姓氏，但實力非常雄厚，擁有最大的靈耀石礦脈。成為他家的女主人，可以擁有諸多非凡的珠寶。
舞池中，讓·德魯克爵士直截了當地對古媞道：“古小姐，如果我們能組成家庭，我可以給你最大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