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返祖社區
外表看起來非常樸素而陳舊的理想13飛船毫不引人注意地滑入了滿肯星的航空港。
古媞沒來過這兒, 她也沒想到跨越無數光年的距離，抵達另一個遙遠的超星系，目的地卻是一個看起來色彩非常暗淡的星球。它的天空總是被一層黃沙籠罩, 看起來像一張褪色的古董相片。
穿着一身麻黃色工裝背心和同色短褲的古媞，有點兒別扭又有些緊張地走出更衣室面向莫恩。
別扭和緊張全在那露出的大長腿上。古媞感覺到莫恩的視線從自己的胸口一路下滑到大腿，溫度逐漸升高, 她本來都做好再睡一覺的準備了, 結果莫恩只是打量了一圈就轉過了身。
“走吧，路上風沙有些大，你可以戴上面巾。還有, 你的皮膚太白嫩了，稍微做一下僞裝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煩。”莫恩道。他也換了一身麻黃色的工裝衣褲，戴着一頂壓得非常低的鴨舌帽，膚色和面容都做了些微修飾, 看着還像是原來的他, 卻沒那麽耀眼了。
古媞用了視覺欺騙器将自己變成了一個小麥色的性感美人。大美人少了個“大”字，在捏臉教盛行的時代就沒那麽引人注目了。
莫恩率先走出舷梯, 然後朝古媞伸出手。“我們先去叫一輛陸地車。”
航空港的陸地車就好比是祖星的出租車, 只不過是敞篷的, 而且看起來鏽跡斑斑, 不知道是哪個星球淘汰的n手貨。當然雖然名為車，它其實是一艘飛行器，只不過是貼地飛行而已。
古媞的臉上戴着三角面巾以及架着墨鏡, 依然有些受不住黃沙風的侵擾，她屢次想用精神力包裹住自己, 卻被自己的丈夫給阻止了。
陸地車停在了一間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漠裏的酒館跟前。莫恩扶了古媞走下車，酒館門口的人形生物開始對着古媞吹口哨。
她的新婚丈夫毫無表示, 一點兒也沒有上去揍人一拳的跡象。
酒館內每張桌子都坐滿了各色人，有頭上八條觸須的比斯星人，有滿頭包的普朗克人，還有藍色皮膚的侏儒人，各種聲音和氣息交織在一起，弄得酒館內烏煙瘴氣的。
古媞倒沒嫌棄，反而有些好奇地走走看看，結果發現這其貌不揚的破酒館居然是個交易中心，很多人在這裏談生意，還有在這兒交任務的。
莫恩在吧臺叫了兩杯蘇克酒，其中一杯遞給古媞，兩人只能倚在牆邊喝酒。古媞嘗了一口，其味寡淡無比，再掃了眼價格，簡直就是搶劫。
“這酒有什麽講究嗎？”古媞舉了舉手裏廉價還缺口的酒杯。
“必須得在這裏買了酒喝，交易才能得到保護。”莫恩道。
“你要在這裏做什麽交易？”古媞傾身到莫恩跟前問，頭幾乎已經碰着頭了。這裏實在有些太吵了，她若是不這樣，壓根兒就聽不到莫恩回答什麽。
結果繁殖特別主動積極的太子殿下居然往後面仰了仰，動作雖然很輕微，卻也讓古媞感覺到有一絲異樣。
“我訂了返祖社區的房，得在這裏交保護費。”莫恩在古媞耳邊道。
“返祖社區？”古媞不大明白。
“好了，車來了。”莫恩拿過古媞手裏的酒杯幫她放下，然後虛攬着她往外走。
車，是真的車。四個輪子在地上滾的那種，摩擦力巨大，速度巨慢的車。偏偏古媞還認識這種車，俨然就是祖星資料片裏的公交車。
“返祖社區裏的人是希望生活能返回到祖星時代，入住這裏生活方式就要祖星化，雖然不能完全做到，但他們在盡力。”莫恩道。
“為什麽來這裏，你喜歡祖星化的生活？”古媞問。
“不會，但是短期體驗一下也不失為一種樂趣。”莫恩率先上了車，再回身朝古媞伸手。
“你們是新來的麽？”車上一位看着挺年輕的天然卷女士熱情地跟古媞二人打招呼道。
“是。”莫恩将古媞讓進了座位。
天然卷笑道：“那你們運氣可真好，今天社區裏正好有一樁喜事。哦，忘了說，我叫倪冰。”
“莫恩。”莫恩報了自己的真名，“她是我妻子小媞。”
古媞朝天然卷笑了笑，算是禮貌寒暄過了。
倒是莫恩從坐下開始就同倪冰一路聊了起來，古媞在一旁聽着，感覺這倆聊天的內容還真是挺接地氣的，敢情太子殿下也不是那麽惜字如金嘛。
也許是聊多了，距離感就沒了，倪冰探頭看向古媞，“那個，能不能冒昧的問一句？”
古媞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把你的整容醫生介紹給我啊？”倪冰滿懷希望地看着古媞。
古媞壓根兒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不是說社區是崇尚返祖的生活麽，也要整容嗎？”
倪冰立即道：“這并不影響啊，對美的追求放在任何時代都是一樣的，祖星時代整容産業也是特別發達的，只是他們技術不行，容易臉發僵。”
“我覺得你的整容醫生一定美商非常高，竟然能把你的臉修得如此完美。”倪冰贊嘆道。
實際上古媞的臉已經被從視覺上修飾過了，所以這評價她着實沒想到。“我是天生的。”古媞歉意地道，“不過如果你需要這方面的醫生，我知道很多很厲害的。”
倪冰感嘆道：“哇哦，你是做過基因編輯嗎，看來是富N代啊。到這個社區來的有很多富N代，他們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就想來嘗試一下祖星的生活。”
“這裏的祖星生活是什麽樣呢？”古媞問。
生活是什麽樣子可不是嘴巴上說得好的，得切身體會才行。
古媞走下車時隐約感覺到了這裏的生活模式。星網在這裏并不存在，或者說是被人為地排除了。機器人也沒有，一切都得自己動手。
入住這裏的客人必須靠自己的勞動來賺取食物。
不過第一天的食物不用愁，古媞和莫恩剛在一個古舊的小院子裏住下，就有鄰居上門送給了他們一碟餅幹，一籃子蛋糕，還有一碗紅燒牛腩。
倪冰神秘兮兮地道：“今晚有人求婚哦，我們會舉行篝火晚會。”
求婚的過程大約是這樣的，社區裏的一部分女士負責幹擾被求婚對象也就是劉霞的注意力，另一部分人則幫助那位即将求婚的男士布置現場。
作為初來乍到的人，古媞和莫恩只能負責吃瓜。
夜幕降臨時，古媞看到劉霞被她的好友們引導着來到社區廣場散步，“意外”地發現中央大樹下圍滿了人，于是她們好奇地走了過來，就見李家樂男士正抱着一束鮮花有些傻愣愣地站在樹下的心形蠟燭圈內。
劉霞看着這一幕立即驚喜地捂住了嘴巴，眼裏泛起了淚光。她的好友輕輕推了一下她，于是她也站在了蠟燭圈中。
李家樂将鮮花遞給了劉霞，然後單膝跪地道：“小霞，你願意嫁給我嗎？從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那個人，沒有你，生活将沒有任何意義。我想每天醒過來都能看到你的笑顏就在眼前。”
劉霞有些激動，捂着嘴久久不能言語，但頭卻猛地點着，最終哽咽道：“我願意，我願意。”
“哇哦，親一個，親一個……”圍觀的人叫了起來。
兩個有情人抱在了一起，倒是沒有親吻，此刻天空上突然燃起了煙花，璀璨絢爛，男女主角齊齊地望向天空。
古媞本來對這處“戲劇”沒什麽感觸的，但這一刻卻被他們二人臉上的神情給打動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或許用“滿足”勉強可以比拟。
餘生有你，安樂靜好的滿足。
讓古媞震動的是，他們究竟得到了什麽，怎麽會覺得滿足呢？而她似乎什麽都擁有了，卻從來不曾有此刻劉霞二人的心境。
求婚的劇目落下了帷幕，古媞轉頭問莫恩，“那個煙花是你給他們放的？”為何如此問呢？因為古媞曾經在自己婚宴上看到過同樣花型的煙花。
那簇煙花在璀璨之後，會在空中停滞而顯出一顆巨大的粉色心型，在它的周圍還有閃爍的玫瑰與祖星象征永恒的鑽石。而那粉色的心還會降下流蘇一般的光，剛好垂在劉霞二人的頭上，非常唯美。
這種定制煙花絕不是返祖社區能有的。
“是，剛好手邊有，聽布置的人說配上煙花會更有祖星味兒，我就拿出來了。”莫恩道。說話間，有路過的人主動跟莫恩打招呼，他還笑着舉了舉手。
顯然莫恩比她更早地更好地融入了這個社區。
“免費的？”古媞問。
這問題直接将莫恩給逗笑了。
古媞感覺莫恩·布魯圖斯就是針對她。他不願意分享一頓晚餐，捐獻煙花倒是很主動。
“嗯，免費的，可能是結婚後心情好吧。”莫恩戲谑道。
古媞心忖，他當然心情好了，繁殖有望嘛，反觀自己，按說她達成所願也應該高興的，但她卻并沒感受到那種情緒。
夜裏古媞做好了繁殖的準備，這本是雷打不動的活動，然而她的新婚丈夫居然只是蓋上被子純睡覺。
這倒弄得古媞睡不着了，她望着莫恩的背，猜了無數理由。難道說他在埃爾多拉多表現出來的繁殖欲是僞裝的，不過是為了給皇室一個交代，實際上他真的是很難有欲望？
也許是自己的視線讓莫恩感受到了，古媞眼見着他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睡不着？”莫恩問。
“每周不是有次數嗎？”古媞問道。
“嗯，我打算存起來一次吃個飽。”莫恩道。
古媞的眼裏冒出火，那是真能灼穿人的。莫恩輕輕抵擋住她的精神力攻擊，“好了開個玩笑，只是看到劉霞他們，我忽然覺得這種事或許應該順其自然。所以我打算這個月不主張這項權利，當然如果你主張的話，我肯定會配合。”
古媞對莫恩的回答是轉過身背對着他。
莫恩往前挪了挪，伸手将古媞的腰肢圈住，低頭在她頸盼嗅了嗅，真就沒了後續動作。
古媞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不好，反正一直迷迷糊糊的。
次日是個晴朗的天氣，古媞才剛打開門就見倪冰一臉欣喜地過來道：“小霞和嘉樂今天要舉行婚禮，邀請所有人都參加。晚餐，我們每個人都要出一道菜肴，你們需要什麽食材麽？我那兒有很多。”
莫恩的頭從古媞的肩頭探出，“多謝，不過既然是給新人的賀禮，我和小媞為了表示誠意會自己準備材料的。”
“那好。”倪冰有點兒戀戀不舍地多看了莫恩幾眼才離開。
昨天才求婚，今天就結婚，這速度真的堪稱閃婚了。古媞在社區的廣場上遇到給她發鮮花做邀請帖的劉霞，忍不住道：“你們效率可真高，是連夜簽的婚前協議嗎？”
“婚前協議？”劉霞重複了一遍，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你們沒簽婚前協議？”這下輪到古媞詫異了，畢竟婚前協議是對夫妻雙方的保護，不簽協議就結婚，這是對自己也是對配偶的極其不負責。
“我們沒有婚前協議，不想分得那麽明明白白，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眼下，我和他是不分彼此的。”劉霞笑道，“這就夠了。”
古媞無法理解這種“短視”，眼下所謂的愛情能持續多久？五年？十年？五十年？那之後呢，糾纏得越久，分手時的紛争就越多。
但她和劉霞屬于陌生人系列，不可能交淺言深，古媞只能道：“好的，你想清楚了就好。”
古媞正準備離開，卻被劉霞給叫住。大抵幸福的人總不忍心看周遭的人受苦。劉霞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才跟我說這些話的，也許将來我想起來也會後悔，但至少眼下的我，覺得在一起才是最重要和最開心的 ，我現在開心得不得了，是因為這種開心才覺得人活着是有意義的，特別是我這種平凡的人。”
古媞笑着點了點頭，自然不是認同劉霞的話，不過是禮貌地不反駁。
“在聊什麽呢？”莫恩走近了問。
古媞回過頭，“怎麽耽誤了這麽久？”
莫恩朝劉霞道了聲“恭喜”，然後才回答道：“鄰居們都很熱情，送了不少東西，所以耽擱了一下。”
劉霞笑道：“那我不耽誤你們了，晚上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哦。”她笑得眉眼彎彎，并不怎麽太好看的眼睛裏竟然也想蘊藏了星辰大海一般耀眼。她笑得太有感染力了，遠遠比她的話來得有說服力。
古媞和莫恩并肩走出社區時問，“我們是要去買結婚禮物嗎？”
“不，我們得遵循社區的傳統，要靠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再交易禮物。”莫恩道。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種地？”古媞問，別怪她思想狹隘，主要社區裏的人主要工作好像就是種地和養殖，非常祖星化。
“我不認為那是我們的強項。”莫恩道，“你覺得呢，古媞女士？”
“那我們的強項是什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古媞笑着問。
“那你也太瞧不起你自己了。”莫恩領着古媞再次登上那颠簸得要死的公共汽車抵達了那間小酒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