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038.
原本, 昭雪以為會在人群裏發現最後一個家夥。
但是沒有。
昭雪的視線掃視而過。提示框出現的位置，
——在擂臺上。
昭雪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少年，看起來跟她一般大, 瘦弱不堪，渾身的骨節突出，扭曲地趴在地上，折斷了一條胳膊, 清秀的臉龐被鮮血浸染，從頭部淋下來，撲頭蓋臉地模糊了他的五官。
他垂着眼睫，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态, 而他的對手在對面洋洋得意地掰着手指節, 趾高氣揚地看着他。
提示框在擂臺上生成。
【謝明毓：被妖魔奪舍重生的外門小師弟。小師弟原本家境貧寒、天賦平凡，擠破了頭才擠進藏劍宗外門，卻遭受同門的欺淩和陷害, 死于秘境之中。
瀕死的妖魔占據了這副對祂來說顯然不夠好的軀殼, 遺失了自己全部的記憶、過去、姓名和力量，成為了“他”。魔人後期在尋來的下屬的忠誠提醒下覺醒自己曾經的記憶, 選擇繼續潛伏在藏劍宗成為魔族卧底。
因其在困難時期受過昭陽的照顧，所以在後期血洗修真界的時候選擇放過其一命，未曾想昭陽為救蒼生, 依舊不幸墜入萬魔之淵而身殒。】
昭雪：“……”
她艱難地看完這極富信息量的一大段話。
心尖發冷。
……終于找到了，昭陽大姐墜落萬魔之淵真正的原因。
她唇齒生寒, 生生看着擂臺上的少年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她沒辦法伸出手。
她從前跟系統說：不信那些人天生是紋紋來企鵝裙以污二二期無耳把以魔。即便是靈犀, 她也不過是懷疑其秉性便如此惡劣, 暫時不想試着接近，卻也從不像此刻一樣希望他去死過。
但, 眼前這只，确實可是天生的魔。
昭雪看着擂臺上的少年，頭一次，心裏生出了“這家夥如果能夠死在這裏就好了”的想法。
【昭雪，男主角是不會死的！遭受更多的欺淩、毆打只會讓他變得更加強大、更早覺醒自己遺忘的記憶。】
系統憂心忡忡。
昭雪沒有回答。
靈犀還在身上，她直接在腦海裏回複系統會被靈犀感知到。
但是她聽在了心裏。
……該如何？該如何讓她出手去救這個原本在未來将要害死自己家人的、戕害修真界的壞家夥？
昭雪緊緊地捏住圍觀高臺的圍欄。
指節發白。
“我從前在家族裏的時候經常會看話本子，裏面的女主角有時候會回到過去，對着殺死自己的人奴顏屈膝、笑容以待，只期待能夠在未來某一天的時候，對方念着一點舊情，能夠對自己刀下留情。”
昭雪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愚蠢？”
劍靈正看比賽，沒聽清：“什麽？”
昭雪的聲音低下去，“沒什麽。”
她說着，突然又低頭，默聲地笑了起來。
原本決定了要走這一條路，就應該做好這樣的覺悟。
不是所有的魔都會被感化，她只需要盡量讓這家夥晚一些、再晚一些覺醒力量、恢複記憶，就已經是她的勝利了。
保全不了修真界也無所謂。只要能夠讓大姐和昭岚活下來，就已經是她能盡的最大的努力了。
她只是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就下定好了決心。
中場休息，瀕死的魔人被擡進了休息間，昭雪跟在那些人後面溜了進去。
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旁邊放了水和濕布，但是他已經連拿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眼睫上沾滿血漬，臉頰已是猩紅一片，衣襟上也被染紅。
昭雪忍着血腥氣，擰幹濕布，将他的臉頰擦幹淨，又給他喂了點兒水。
“你在幹什麽？”
劍靈的聲音突然傳入她的腦海，“為什麽要照顧這家夥？你認識他？”
“不認識。”
昭雪沒有感情地說着，又翻出來幾枚丹藥，就着水喂進他的嘴裏。
旁邊幾個選手看到了，眼紅地“啧啧”幾聲：
“這小子真是好福氣啊。”
“這丹藥價值恐怕也不便宜吧。”
昭雪沒理他們，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臉頰，看見對方的睫毛輕輕發顫。
謝明毓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頭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視野裏不是自己破敗的小院子或者深紅、結塊的血。
往往每一次醒來，都是自己昏死過去，被直接宣布失敗，最後被丢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這一次。
他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少女肌膚瓷白，下巴尖尖的，有一雙漂亮而黑白分明的下垂眼，生得極為标致而惹人憐愛，垂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便只映出他的影子。她拿着濕布給他擦拭血跡，另一只手捏着裝丹藥的瓷瓶。
他感覺自己現在渾身都沒那麽疼了，應該是她事先在昏迷時給他喂過丹藥。
只是，明明是那麽關切的動作，她的表情卻那樣冷淡。
眼裏的自己，形容也那般狼狽不堪，像一條瀕死掙紮的狗。
“你沒事吧？”少女開口問道，“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也不能繼續上場了，在這裏休息一下，然後就回去吧，嗯？”
“……”
謝明毓很想說些什麽，但是他再次轉頭看向她的臉時，嘴唇動了動，卻只吐出一句，
“滾。”
少女愣了愣，随即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你……你說什麽？”
謝明毓揮開她的手，起身下了塌。沒走兩步，體力不支，“當”一聲跪倒在地，用一支完好的胳膊撐着地面，痛苦地喘息着。
昭雪也站起身，捏緊手心，在一邊看着他。
她捏掌、松開、再次捏緊。
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走上前，蹲下了身，攙扶起跌倒在地的少年的胳膊。
“我知道，你我本不相識，你對我防備心重是很正常的事情，”昭雪慢慢解釋着，“但我只是看不過去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想要幫幫你而已……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昭雪，沈昭雪……”
原本痛苦地垂頭喘息的少年只是在聽到“昭雪”這兩個字的時候，腦海中下意識一痛。他短促而痛楚地低吼一聲，只覺得下意識憎恨這兩個字一般，想要伸手狠狠揮開它們——
“啊…！”
昭雪被他推着後退幾步，跌倒在地。
倒是沒受傷，只是先前在躲避那幾個找麻煩的人的時候身上被草葉割傷的地方蹭到了，又滲出了血，有些淺淺的刺痛。
她坐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似乎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對自己抱有着這麽大的敵意一般。
謝明毓也沒想到。
自己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以至于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垂着頭，微微側臉，看向她的臉。
她先是呆愣着，然後是不可思議，緊接着漲紅了臉，委屈起來。少女捏緊了自己的手掌，皺着眉頭，咬起嘴唇，在憋着什麽，眼眶紅紅的，狠狠轉過了頭，不去看他。
心髒還是跳得很快，在看到她的臉的時候跳動得更快，無論如何也慢不下來。
謝明毓攥緊了自己心髒前的衣衫，像是想試圖摘除這煩人的東西。
……是，只要她離開了，自己就能夠恢複正常了吧？
明明素不相識，卻肯對這樣的自己伸出援手。一定是在不懷好意，試圖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謝明毓不信有不求回報的幫助。
他讨厭心懷不軌的人。
可是，沒過一會兒，那只素淨纖細的手又伸到了他的眼前。
“我看你都像是快要死了，”她吸吸鼻子，“就別逞強了吧？我對你沒有別的什麽想法，只是單純想要幫助你而已，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我這裏還有一些丹藥，可以給你，等你退賽後，我也會帶你去找丹修治一下骨折，在天黑之前送你回去。”
她的聲音細細地，送進他的耳朵裏。
謝明毓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自己的面前響起。
他睜開眼睛，看見那少女将裝藥的瓷瓶擱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個給你了，裏面還有幾粒……你之前昏迷的時候吃過，沒有毒。”她說着，又補了解釋道。
丹藥。
珍貴的丹藥。
謝明毓從來買不起、吃不起的丹藥。
他擡手拿起地上的瓷瓶，收進了自己的懷裏，勉強站起身來，不再看她，跌跌撞撞離開了休息室。
“你——去哪裏？喂！”
昭雪在他的身後喊道。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昭雪捏緊了右手，暗暗罵道：“真是沒有心的家夥。”
不愧是魔。
她剛準備跟上去，離開休息間的時候，劍靈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你到底想幹什麽？”
“什麽？”昭雪停住步伐。
“連名字都沒有得到，別告訴我你還想繼續倒追。人類，別再繼續做這種蠢事了，即使是我，也會不耐煩的。”
昭雪頭一次聽見劍靈這樣的聲音。
冷漠的、乖戾的，飽含着深深的厭惡和不耐。
像是看夠了一出無聊的戲劇，又像是……被觸及了什麽深深掩藏的、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昭雪不理解發生了什麽，只是開口道，“你……誤會了什麽。”
“我見多了。”
劍靈不耐煩地打斷她道，“閉嘴，人類。原本只是屈居在你的劍裏，如果現在，連你甚至都不能夠做到令我滿意的話，我會自行碎劍。”
昭雪有些茫然和焦急，還想解釋些什麽：“等等，你真的誤會——”
系統的提示音出現在她的耳旁，打斷了她的思路。
【主角靈犀的好感度跌為負值。】
昭雪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緊接着，第二道雷霹靂而至。
【主角謝明毓的好感度跌為負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