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晚餐（8）
鄭勁松将身子朝前湊了湊：“你說吧。”
李志偉沉痛地搖了搖頭，接着說：“他那是在撒謊！那天，當我打開牢房門，通知他出獄，他卻驀然狂笑起來，還在床上打了個滾兒。随後，只見他挪開小床，從牆壁上的一塊活動磚裏邊取出了一大卷整整齊齊的解便用的手紙樂樂咧咧地裝進了入獄時帶來的那個破舊的旅行提包。天哪！簡直叫人難以置信，這個過去長居大雅之堂的大地質學家，竟把幾年來的解便紙存了起來。而他每天擦屁股卻用的是土塊兒、石片、棉絮！他……現在居然被勞動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瘋瘋癫癫。我不忍目睹，不由得鼻子一酸，趕忙退出來……”
聽到這裏，鄭勁松倏地跳了起來，一把抓過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拖着他直向院外走去，他驚詫地問道：“哎哎，小松子，你這要幹什麽？”鄭勁松說我邀你去分局走一趟，比對一樣東西！
警車像一只黑色的精靈在公路上奔馳。一個個村莊，一排排樹木，一座座房屋……接連撲來，又迅即離去。鄭勁松破例讓趙宛韻開車，他和李志偉兩人靠在後排沙發上。他沒有跟往常那樣，一上車就一支接一支地猛吸香煙。而是把車窗玻璃打開，閉上眼睛，盡情地任秋風撲打着臉頰。趙宛韻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就要進入鎮區，小汽車馳進一個丁字路口時，李志偉猛然聽見鄭勁松在旁邊喊道：“慢，妹子，停車！”
趙宛韻一個緊急剎車，警車驟然停下。李志偉還以為這小子要下車幹什麽，可是過了一會兒，卻沒有聽見什麽動靜。他感到奇怪，轉過頭，只見這小子像一座雕塑似的，側着臉，一動不動地盯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麽：“你們鄭隊這是？”趙宛韻循着鄭勁松的目光望去，原來，在岔路的盡頭就是雲溪鎮地質研究所；鄭勁松不是在注視那敞開的大門，而是在凝望那伸出砌花矮牆的簇簇的楓樹；那殷紅的葉片，抖一身金秋的陽光，象一支支燃燒的火炬，似錦如霞……
陸明遠同志追悼大會于下午三點鐘舉行。
靈堂設在地質研究所禮堂，布置得隆重、肅穆、莊嚴。各種各樣的花圈，整齊地擺在靈堂前面。教授的大幅遺像懸挂在雪白的牆壁上，鏡框上披着一條長長的青紗。不知是誰，在教授的胸前，擺上了一簇十分醒目的火紅的楓葉。在楓葉叢中，教授的神情是那樣的安詳。
研究所大院的學者、職工、家屬和孩子們，臂佩黑紗，胸戴白花，靜靜地肅立在靈堂前。楊潛、賈正平和韓承茂“三位一體”，垂首站在前面第一排。喬捷則以未婚女婿的身份挽着陸珊珊。悲痛籠罩着靈堂。
離三點整只差二十分鐘了。
這時從靈堂前側門進來三個人。楊潛等轉過臉去。走在最前面的是研究所黨委書記，第二個是刑警隊長鄭勁松，緊跟着鄭勁松的幾位男女刑警，趙宛韻，老陳，李建軍，還有一人長着高高的個子，寬闊的肩膀，濃眉下那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黨委書記和鄭勁松在教授的遺像前停下來。那個高個子公安人員卻迎面向楊潛他們走去。此刻，除了珊珊，楊潛、賈正平、韓承茂、喬捷都不禁一怔，他們驚駭地認出：這個全副武裝的民警，正是前天來訪的記者，尚華！
鄭勁松和化名“尚華”的祁順海等人出現，把全場幾百雙眼睛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祁順海臉色冷峻，表情沉重，他走到楊潛、賈正平和韓承茂跟前，與他們一一握手。随後他轉過身，走到珊珊和喬捷跟前。他握住了珊珊纖細而冰冷的手，他感到了她的手在顫抖着。他使勁搖搖，向她遞過一個只有她才明白的眼神。然後，他把大手伸向喬捷只聽見“喀嚓”一下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誰都萬萬沒能料到，就像魔術師變幻術一樣，一剎那間喬捷的手腕上已經給戴上了一副锃亮的手铐！
喬捷駭然一怔，随即抖動着手铐大聲喊叫道：“同志，我……我不明白！你們這是幹什麽？”話音未落，“啪啪！”他的臉上早已挨上了兩記響亮的耳光。
呵，是陸珊珊！她的眼睛裏燃燒着怒火，胸脯一起一伏，恨不得把這個狠毒而又狡詐的兇犯撕個粉碎。直到幾個小時以前，她還是那麽地愛着他呀！當趙宛韻再次找到她并把真實情況告訴她時，她怔怔地看着面容嚴肅的女刑警，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幻之中。此刻，面對這個披着人皮的豺狼，她忿恨，她悔恨，她感到有罪于爸爸。她還要撲上去抽打，但是被趙宛韻給拉開了。
喬捷竭力地裝出一副可憐的神态，哭喪着臉說：“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呀！”“別裝了，喬捷。因為你，就是殺害陸明遠教授的兇手！”祁順海一字一頓地說，亮出逮捕證。“兇手？”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故作輕松地笑了，““尚記者，請拿出證據來吧！”
“看證據嗎？好！”鄭勁松冷冷地逼視着他，唰地拉開手提包從裏邊掏出一卷整整齊齊的手紙，舉在他的面前，“這就是證據！你大概不會不認識吧！”
喬捷目瞪口呆，如同遭到致命的一擊，絕望地癱倒在地上。鄭勁松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轉過身來，揚起那卷手紙，面對人們那驚異、迷惑的眼睛，沉痛地說：“同志們！我手裏的這卷手紙是陸明遠教授在獄中用了四年時間，寫成的一部極有科學價值的著作《中華之地質》。在這部著作裏，教授根據他數十年的研究成果，運用地質學理論和對于地質構造規律的認識，對中華大陸和海域的主要構造體系，作了完整的劃分；對中國晚近時代的氣候溫度、生物變遷以及人類發展史等方面，作了頗有見地的探索……是喬捷這個奸詐小人，為了竊取這部著作居然恩将仇報，陰狠地對教授下了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