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布劍(28)
“你是誰?為什麽要幫我?”他不認識褚潔梅的父親,自然分不出“白眉老漢”的真假。
“我是陳文宗的仇敵,他的財産裏有我的一份,可是他獨吞了,由于某種原因,我又拿他沒有辦法,所以幫你,就是為了我自己。”
“那你為什麽不自己動手?”
“複仇的方法有好多種,唯有這條最保險。”
韓石相信了他:“好,就這樣辦!哦,對了,萬一陳文宗發現我是假死怎麽辦?”
“放心,有人會把他吓跑的。”
“那人是誰?”
“這你就別管了!”
“可我心裏……沒底。”
“放心,在這次行動中,始終會有人和你緊密配合。絕對萬無一失!”
于是韓石在楓葉公園逼真地演了那場假死戲。他把褚潔梅吓跑後為了不幹擾陳文宗前來驗看和處理屍體,他立即爬起,蒙上面孔,将那對小情侶劫攔在返回的路上,果然得到了“白眉老漢”的協助。小情侶被捆到樹上後他又返回原處,繼續裝死等待陳文宗的到來。陳文宗來後剛要去搬動“死屍”,白眉老漢又化裝成警察手持演戲的道具□□将其吓跑……
一場【無屍謀殺案】,就這樣詭秘、曲折、天衣無縫地按計劃完成了。
接着,韓石連續給陳文宗寫了幾封令人膽戰心驚的恐吓信,把陳文宗逼到碧龍潭別墅然後利用他游泳之機,趁着夜色做鬼臉,發出駭人的尖聲,揮着複仇的手勢,将其瞬間吓斃于潭水之中……
韓石目的達到,立即奔向別墅,欲要将此喜訊告訴褚潔梅。事前,為了把假戲演得逼真,他沒有讓其知道。
“潔梅,我們自由了!我們永遠也不分開了”他一邁進客廳就歡叫起來。由于過度激動,聲音已經變調,在空寂的建築裏顯得格外廖人。
“啊,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嗎?”褚潔梅象見到鬼一樣,吓得面如土色。
“潔梅,別怕!我不是鬼!那回我沒有真死,那是假的。”
“什麽?!假死?”褚潔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別怕,聽我慢慢說。”韓石從頭講述了一遍:“……現在明白了吧?”
褚潔梅懵了,呆了,傻了……自從重新投入韓石懷抱,特別是懷孕以後她的确又喚起了初戀時的情感,但細品起來她深深感覺與那時有極大的不同……除了人倫道德的重負,還有一絲對陳文宗苦澀的歉疚。丈夫的苦果純屬咎由自取,可一想到完全要從感情上背叛他,又忘不了昔日他對自己的一片癡情和疼愛。見了韓石,她很歡悅;激情過後,她又感到莫名的失落……
有時,她很可憐丈夫,他是為了要一個孩子,不然偌大的家産誰來繼承?可是誰又來可憐自己?要是走漏了風聲,最沒臉做人必是自己。她愛韓石不愛丈夫,可是她能抛棄丈夫跟韓石走嗎?她連想也沒有想過?那麽,這樣混下去的結果又是什麽,她也同樣是一片混沌。
不管她曾想過什麽,沒有想過什麽,還是今後做怎樣的選擇,她都不曾預料到會出現這樣悲慘的結果……那天她拎着有毒的點心把韓石“害死”,吓得魂飛魄散,只好求助丈夫陳文宗,哪曾想下毒者正是他本人;而韓石同樣陰損,假死裝鬼,最終要了陳文宗的命……他們瞞着自己,互相拼殺,如此冷酷殘忍。他們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啊,她對這些男人充滿了絕望!
“潔梅,怎麽不說話?你聽明白了嗎?”
“哈哈。明白了,他要殺你,你又把他殺
了!……殺吧,殺吧!……哈哈……”她突然縱聲大笑。笑聲充滿凄厲、怪異,令人毛骨悚然。她面色慘白,腦中一片空白……那些清晰
的、模糊的、矛盾的意識和情感,都随着那猝發的狂笑而煙消雲散……
韓石望着失态的褚潔梅,一股可怕的不祥預感頓時攫住了全身。果然,她發瘋地撲了過來,推搡着他的身體撕擄着他的衣襟,怆然地嘶喊:“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啊?”爾後她不等韓石回答就猛然轉身向屋外沖去……
“潔梅,回來!回來!” 韓石也連忙追出。漆黑、曠寂的碧龍潭邊,奔跑着這一女一男幽靈般的身影。她登上了潭邊一塊峋嶙的大石,他正欲攀登……
“你不許上來,不然,我就跳潭了。”她揮舞着雙手,悲切地喊道。
“潔梅,那你下來,咱們好好談談。”韓石只好停在石下,苦苦地求着。
“沒什麽好談的,從此咱們一刀兩斷。”
“別,別這樣……我是為了咱們,才……再說,你也該看在孩子的份上……”
“我不需要一個手沾血漬的男人,孩子也不能有一個殺人的父親……你走吧!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
韓石急了,驀然向大石爬去。
“好,你不走,我走!”她轉身向石邊走去,準備跳潭。
“等等……好,我走,我走……”韓石驚恐地退縮回來,失望地看了潔梅最後一眼,無可奈何地離去……
當晚,褚潔梅消失了。
但韓石對她還充滿幻想,也許冷靜下來還會回心轉意。幾天來他東奔西跑,到處尋覓她的蹤跡。可毫無結果,每晚都是失望而歸。
這天,他照例拖着疲憊懶散的腳步跨入房門,一下呆了,滿屋箱屜狼籍,連壁櫥的最深處也被人抄翻了。走近一看,不由驚呼一聲站立不穩。他一向視為生命的一疊書信,不翼而飛。這些信都是褚潔梅在初戀時給他寫的,字字句句情長意深。前不久當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時,他們還一起讀過這些信件,重享那些幸福的時光,可是現在……是誰偷走了呢?他再湊近一看,發現還有一封信斜扔在櫥底,連忙撿起,打開一看,是褚潔梅留給他的。
韓石:
那些信是我拿走的。它們沒有任何存在價值了,我也一樣,你不要再找了。褚潔梅這三個字,連同它代表的女人,從此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了。不要奢望還有重溫舊夢的可能。與其有時間在街上東游西蕩,還不如在陳文宗相片前多忏悔忏悔自己殺人的罪孽……你看看他的眼睛睜得有多大,人心要是肉長的,難道會不發顫嗎?!……
褚潔梅即日
韓石看完信,顫顫地拿起信封中夾放的一張相片,那是陳文宗倒斃潭中的遺照,張着嘴瞪着眼,面目驚恐,不成人形……
“哦!”他肝腸寸斷般地□□一聲,趕緊掉轉頭,閉上了眼睛。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在下沉、下沉,下沉到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他知道,他永遠也回不到那充滿光明的地面上去了。潔梅對他絕望了,這意味着宣判他精神上的死刑,精神崩潰了,軀殼就沒有必要存在了。再說,殺人償命,他已經沒有力量和刑偵人員周旋了。如果有潔梅支持,他決不會這麽快就繳械投降。可是現在他別無選擇,黑暗和滅亡篤定是屬于他的了……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将褚潔梅的信和陳文宗的照片緩緩燒掉,然後将灰燼用抽水馬桶沖掉。接着他又木然而從容地穿好西裝,躺在床上将近來每日必服的一瓶安眠藥片全部倒入口中。
他平靜而悲哀地睡去了……
韓石的自殺是出于羅山、陳文霞意料之外的。他們始終監視着韓石,羅山親自目睹了這一幕決定利用這個自殺事件把水攪得更混,以利于他們對褚潔梅下毒手。于是他們故意将陳文宗的行兇相片放于顯眼處的書中(相片在韓石假死後被陳文宗偷出;陳文宗死後又被陳文霞偷出)。将“藍色布劍”放于韓石屍身背後……
他們做完這一切,頗為得意,認為刑偵人員被重重迷霧遮掩,根本不可能觸及案件的深層。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跟蹤褚潔梅時羅山的尾巴被刑偵人員緊緊揪住了,從此他們再沒能逃脫開監視,直到純靈庵、劍峰迎賓旅館全部逮捕,一網打盡。
鄭勁松講完案件始末,全場一片寂靜,每個人都攪得思緒紛紛,有沉重,有惋惜,有不平,有忿恨,還有不可名狀的人生喟嘆……以至忘記了鼓掌。
事後,一名記者問道:“鄭勁松同志,您對此有何看法?”
鄭勁松沉默有頃,思索着緩緩答道:“我想記者同志們一定在思考,如果沒有沒有封建愚昧思想,沒有盲目崇尚出國潮和拜金主義,沒有邪狹的個人欲念……這出人生慘劇,本不該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