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長裙（8）
原來是李衆的妻子錢巧宜和兒子。
錢巧宜看着煙霧騰騰的房間和撒了一床的撲克牌，下意識地笑了一笑，又不解地看了邵援朝一眼，好像在說，你弄錯了吧，這兒并沒有發生意外。小男孩正想方設法掙脫母親的手往屋裏鑽，敞着口的暖水瓶還在冒着熱氣。
邵援朝卸下挂在身上的兩個包，轉身對錢巧宜說：“李嫂，先到別的房間坐坐吧。”
這兩天，警察三番五次的出現把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兇手身上，或者說是集中在抽象的殺人案的恐怖中。此時此刻，女人和孩子的出現才使大家重新面對死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怖。一個完整的家庭從此消失了，一個天真活潑的童年從此殘缺不全。大家都為自己一度只想着開脫自己而忽視了對死者的同情和緬懷而感到深深的不安。以至于當宋建剛房間裏突然傳出女人的哭喊時，好幾個人都跟着落了淚。
哭聲使人們再一次聚在樓道裏，但心情已和上次有所不同。古強從衣兜裏翻出50元現金交給佟方，其他人也紛紛掏出錢，身上沒帶錢的也大都返回房間去取，不一會兒佟方手中已經攥了一大把淩亂的鈔票，連那三個依然站得遠遠的武打演員也遞過來200元錢。
佟方朝他和宋建剛的房間走去，自語般地說：這樣良心就安寧了？
佟方輕輕推開房門，看見錢巧宜和宋建剛面對面坐在床上，在他們倆中間的床頭櫃上放着一張陳舊的存折。小男孩則一刻不停地爬上爬下，錢巧宜不時攔住他，他立刻又掙脫。做母親的一面用手絹擦着不斷湧出的眼淚，一面說：你們看他挺歡的吧，其實他眼睛有病差不多就是個小瞎子了，他爸爸拼命弄錢，就是為了他。
話沒說完，她又痛哭失聲。
佟方把手裏的錢放到床上，一剎那間他突然意識到錢巧宜也許會帶來李衆死亡的謎底。
宋建剛卻打斷了話頭，對她說：“李嫂咱們是不是這樣，你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我去找點吃的，等孩子睡着之後，我馬上陪你去公安局。為盡快抓到兇手你也只好辛苦一點兒。”
宋建剛又對佟方說：“你趕快去找輛車如果，實在找不到，就讓公安局來車接。”
錢巧宜起身進了衛生間。佟方盯着宋建剛問怎麽回事？
宋建剛沉吟了一下：“你別問了。”
“不想說？你不信任我？”
“可能李衆和本地的什麽人有瓜葛，”宋建剛看了一下手表：“你別出去亂傳，趕快去找車然後就回來看着這熊孩子，交給你了！”
夜裏。0點55分。
宋建剛和錢巧宜趕赴雲溪鎮公安分局，負責這個案子的趙宛韻和祁順海出來迎接。宋建剛現在對公安人員的24小時工作制已經深有體驗了——趙宛韻正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條帶血的裙子上，他們假設的懷疑對象有兩組，一是關世強和姜婉婷，一是4個武打演員，沒想到錢巧宜會帶來另一條線索，所以當她開始敘述時兩個人都皺着眉頭。
錢巧宜說：“我幾乎就沒有看過老李拍的片子，他說自己在攝制組是苦力，片子好壞與他無關。他太鑽牛用尖，活得不輕松。再就是孩子的眼睛，一去看病他就煩，煩排隊，煩求人。我在郵局工作忙，顧了孩子顧不了他也寬不了他的心。我平時不動他的東西也不過問他的事。直到昨天影視公司的人把我送回家，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起來翻他的東西。”
她拿出那張舊存折，還有一部舊手機和一張彩色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姜婉婷。“存折裏面大概有3萬多元錢。”
“他從沒和你提起過這些錢嗎？”趙宛韻問。
“沒有。”
“照片上的女同志你見過嗎？”
“沒有，也不認識。”錢巧宜說到這又哭起來：“我無意看了手機裏面的短信才知道他們偷偷玩地下情已經兩年，我兒子剛三歲多一點……”停一會兒，負責筆錄的祁順海說大姐你接着說，
錢巧宜又說：“老李臨走的那天晚上，偷偷到鄰居家窗外打過一個電話。前兩天鄰居來找我，說好像聽見他打什麽國內長途，當時他表現有點怪，吞吞吐吐，說什麽我不怕，必要時自然會有人替我把檢舉信寄到公安局……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出事了。……就這樣。其他我一概不知。”
趙宛韻說：”好。今天先談到這兒，您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們派車接您來法醫室認屍。”
案發第三天。早晨。8時。
早飯後，關世強在樓道裏遇見了眼睛紅紅的陸萱嬌。問她怎麽了，陸萱嬌反問一句，你這是要去哪兒呵？關世強說窩在房裏悶得慌我要出來透口氣。陸萱嬌問他知不知道錢巧宜母子來了。關世強說當然知道，我已經去看過她了。陸萱嬌說，導演，您應該陪他們母子多呆會兒，以後再拍血淋淋的殺人電影就不至于那麽假了。說得關世強一愣。
佟方領着李衆的兒子在沙灘上玩兒。今早錢巧宜堅決不讓孩子和她一塊去認屍，孩子耍脾氣哭鬧一陣，最後還是把佟方看成親人，答應和他玩兒，不知為什麽，叫佟方二舅。佟方心裏一直在琢磨昨晚上宋建剛的話和那摞值一條人命的存折的錢。
“二舅，你看我的護照。”
“哪來的？”
“我從家裏帶來的。”
“誰給你的”
“沒人給，我從我自己的家裏帶來的。”
“給二舅看看。”
佟方從男孩手裏拿過來的是一張燙金名片【光洋貿易公司總經理，容大瑞。】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公司的地址，居然就在雲溪鎮！昨天宋建剛說李衆可能和本地什麽人有瓜葛，那麽這個人會不會認識李衆？他會不會知道更多的情況？或許他就是和李衆有牽連的人？佟方眼前一亮，看來公安局誤入歧途了：真正的線索也許正握在自己的手中。
佟方拉起小孩就往回走，小孩興猶未盡，掙紮着不動窩，正無奈間，他看見陸宣嬌朝這邊走過來，便大聲喊了一聲，誰知陸宣嬌掉頭就走，他這才想起自己昨天的粗暴，于是死拉活拽着小孩追上去。
佟方摟住陸宣嬌的肩膀，小聲說你今天穿這件裙子真好看。陸宣嬌停住腳，掙開他的手臂說了一句讓他從此對她刮目相看的話：“昨天晚上的事兒怪我，不怪你。”佟方把上蹿下跳的小家夥交給陸宣嬌，說自己要去打個電話，又對小孩說，聽二舅媽的話，說完掉頭就跑……
電話一下就通了，傳來一個女秘書柔柔的聲音：“你好，光洋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