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後怕

第20章 後怕

仍在屋裏叫喊幫忙的小丫鬟見進來的人是陸宸,立馬噤聲,她不敢去看陸宸那張猙怒的臉,只驚惶地站在原地,小聲解釋着:“大…大人,申初的時候邊媽媽過來找夫人說世子情況危急,需要準備一些東西,但疏雲居人手不夠,想請雨棠院的人過去幫忙。”

“夫人就答應了,說讓我們快些去,自己身邊有小杏姐姐在就好,我們便去了,一直忙到剛才被邊媽媽放回來,進了雨棠院,我發現室內未點燈,但正室的門卻沒有關,害怕會進蚊蟲,便準備前去關門,就…就見到夫人這個樣子。”

“小杏姐姐也不知所蹤。”

提起小杏,陸宸乍然想起那個小丫鬟在大理寺府衙前狀似無異地問他是否先回雨棠院。

他的阿鳶…怕不會從那個時辰起就開始出事了吧…

惶恐地想到這裏,陸宸心下瞬時又涼了七分…如果從那個時辰算起,顏鳶腹痛已經有四五個時辰了…

而他,因為弟弟陸珏驟然變重的病情亂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小杏言語中的細節,策馬揚衣趕至侯府後,見顏芙身邊的婢女在焦急等待,便徑直跟去了疏雲居,坐在適室裏再未出來。

陸宸很難想象,也不敢想象,在這漫長的幾個時辰內,顏鳶究竟經歷了什麽。

他艱難地呼吸着,手心裏全是冰涼的汗,他強撐着告誡自己不能亂了陣腳,事情緊急,得需要趕緊找到治病的醫者。

“你尋個幹淨的帕子給夫人擦面,時時刻刻守在夫人身邊,無論誰來找你,都不許離開。”陸宸顫着聲音吩咐完小丫鬟,随後轉頭喚問夏平:“我們離開疏雲居的時候,可還有醫者在裏面?”

“那時是有,只是不知現在有沒有離府…啊…公子當心…”夏平看着陸宸正在前行的腳步一個踏空,整個人撞到曲廊邊的一根圓柱子上。

他趕緊上前去扶。

“不用管我。”陸宸忍着眼前花白一片的眩暈,拍開夏平的手,催促他道:“你趕緊去府門前看看,有沒有剛剛走開的郎中,或者攔住即将離府的郎中,我去疏雲居,若是疏雲居沒有,就去府門前找你。”

“知道了公子,我這就去…現在天已經黑了,公子行路小心些。”雨棠院距離侯府大門有一段距離,夏平跑下一句話便撒腿狂奔。

疏雲居內,于必提着藥箱正在和陸庭和呂氏告辭。

“侯爺,夫人節哀,多多保重身體。”

“夜深路滑,于老先生慢行。”

顏芙點了一個小丫鬟行在于必的前面,挑着紗燈為他照路。

還未來得及糊上白紙的明黃的燈火曳曳地晃着,将徑旁草葉上的露珠照得晶瑩剔透,也将一雙迎面趕來的鞋履照得匆忙。

小丫鬟還未來得及認出來人是誰,身後的白胡子老先生便被人一把拉走。

“幸好幸好,于太醫,有人命觀天的事情需要你相幫。”

聽着那摻着沙啞的聲音,小丫鬟終于認出來人是誰,她緊忙蹲身行禮,“大公子”三個字還未吐出,面前的兩道人影已經奔出去好遠…

當不明所以的于必看到血斑斑倒在踏上的顏鳶時,他終于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了。

“于太醫,內子已懷妊九月,今日突發流血,勞先生幫忙看一眼,多謝太醫。”陸宸用最簡潔的話介紹顏鳶的病情。

“好好好,下官來看看。”一路急跑的于必呼吸仍有些不穩,見顏鳶喘重息淺,也顧不上自己酸痛的老手老腳,放下醫箱掏出針柄,先循穴紮了幾處止血,随後才敢探出三指摸上顏鳶的脈膊。

“尺脈代亂。”于必捋了捋胡須,問陸宸:“貴夫人可是受到什麽驚吓?”

陸宸什麽都不知道,聽到于必的問話,轉頭去看在門廳邊一直候着的婢女們:“你,說說今天下午你知道的。”

被點中的婢女踏出一步從列隊裏站出,道:“回大人,夫人受驚怕是跟撞到世子發病有關,聽說今日晌午世子發病的時候,夫人正好路過。”

聞此,于必放下捋胡須的手,點頭:“夫人流血流的突然,怕就是和此有關,”

陸宸焦灼地問:“太醫,內子她還有救嗎?”

“陸大人放心,幸而貴夫人的虛耗不重,有救。”略略靜思後,于必又從針包裏取出幾根銀針,加刺了幾處手上的穴位。

“唔…”

幾寸長的白亮細針一根又一根地沒進顏鳶皮肉之內,痛得昏迷中的顏鳶不自覺地呻吟起來,身上又漸起濕濡,她貌似想要遠離這種痛感,已經插六七根銀針的胳膊動了動,差點把手掌處的針尖壓穿皮肉。

“陸大人…”于必打算叫陸宸過來幫忙控制顏鳶的手臂。

不想陸宸早已注意到這些,動作比他的聲音快,他的話還未說完,一張青筋虬結的大手已經将那條勻稱皙膩的臂膊牢牢禁锢在掌心裏。

見顏鳶的掙紮幅度變小,于必放心下來,低頭繼續紮針。

又是一針刺進腕骨邊,陸宸感受到那脆弱的玉臂在他的掌心裏細細顫抖,不消一會,抖出一片汗濕。

“嗯…”顏鳶又無意識地痛呼出聲。

陸宸心疼極了,眉頭一陣陣痙攣地掣痛。

他的指腹輕摩着那塊因汗濕而顯得更加軟透的肌膚,也不管昏迷中的顏鳶能否聽到他的聲音,紅着眼睛自顧自地安慰着她說:“阿鳶,不怕,你就當是為了我,再堅持堅持好不好,再堅持一下,你和孩子最後都會平安的…”

“阿鳶,你一定要堅持,千萬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掌心裏的脆弱仍在抖動,但是幅度明顯小了許多。

見于必将最後一根針旋進腳踝的外側,陸宸松出一口氣,問:“于老先生,內子這算是針好了?”

于必沒有立即回複陸宸,他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針灸的穴位,确定沒有錯漏後,才尋了把椅子坐下,緩緩開口道:“陸大人,幸好貴夫人的症狀發現得及時,流出的血量并不算多,不然此胎真的難保。”

陸宸鄭重地點頭:“懂了,以後我會多加小心。”

“明日我再來針一次,貴夫人應該就無礙了。”

“多謝于太醫。”

兩刻鐘後,于必拔下插在顏鳶身上所有的銀針,向陸宸問了紙墨,坐在燈燭下給顏鳶開了個後續調養的方子。

将方子交給陸宸的時候,于必再三叮咛:“陸大人,夫人醒來之後,大人切記要囑托夫人心态平和,遠離驚懼,少碰那些來歷不明之物,不然下次出事,可能就不會再這樣幸運了。”

“多謝于老先生此番相救。”陸宸拱手長身一禮,說了不知是第幾次感謝的話。

于必回禮道:“陸大人客氣了,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之責,下官只是做了應該做的。”

陸宸笑了笑,未在接話此事,他側首指了指外面的月色,提議于必在雨棠院留宿:“于老先生,現在天已平旦,行路不安,不如今晚老先生和随侍的醫僮就住在此處罷,正好明日離開前可幫忙內子再針灸看診一次。”

“好,那下官就不和陸大人客氣了。”于必看了眼仍在床榻上昏睡的顏鳶:“夫人這裏有什麽變故盡可去喚下官,下官必奉力相救。”

“多謝于太醫。”

陸宸讓夏平帶于必去安排住處,又叫人進來給顏鳶換掉衣裳和被褥,前後折騰忙完,小半個時辰飛快過去。

“你們先下去罷,我想和夫人單獨待會,一會你們再進來服侍。”陸宸将候在門廳的婢女們都遣了出去。

房間內回歸安靜,只剩下陸宸和顏鳶兩人,突然卸掉緊張感的陸宸頹然地坐在床榻旁的太師椅裏,望着顏鳶腦後的烏色長絲出神。

若是今日他再晚回來一會,他們的孩子是不是就會這樣地沒了,她也可能命在旦夕之中。

他後怕地想着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身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層寒栗。

失去孩子可以,但是他不能忍受失去她,他喜歡看她安安靜靜的樣子,喜歡看她腼腆沖她微笑的樣子,喜歡看她在他身下淚水汪汪渴望憐憫的樣子,喜歡她給他豎的發,繡的衣,喜歡她的一切又一切。

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各種瘋狂的思緒像茂盛的藤蔓一樣攀爬上心頭,陸宸想起他與顏鳶婚後一年多的種種,愈發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嬌憨乖糯的小姑娘。

“簌簌。”

床榻上的顏鳶突然翻了個身,蓋在身上的被子也随着她翻身的動作卷在一起,露出裏面一節潤鼓腰肢。

陸宸從太師椅裏站起,打算把卷在一起的被子重新抻開蓋好。

卻不料當抓着松軟錦被的手指碰到顏鳶圓隆的腰腹時,他心底的那抹駭悸突然更盛,整個人鬼使神差地脫靴上床,隔着被子緊緊地摟住那個體态嬌小的可人兒,珍惜地嗅着佳人鬓間的發香,遲遲不肯松手。

感謝蒼天眷顧,他的阿鳶真的還在。

如果可以,他想這樣抱着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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