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謀劃
扶香居內,齋膳還沒有全部擺上,呂氏帶着顏芙和王氏在閣樓裏的花廳中說話,顏鳶被張媽媽引進去的時候,她們正在讨論顏芙腹中孩子的事情。
“親家母,真的,我不止一次的覺得有阿芙這樣的兒媳是我的福氣。”看着娴靜坐在一旁的顏芙,呂氏笑意洋洋地說道:“多虧阿芙的肚子争氣,給阿珏留了一個孩子,也算續了侯府這支的香火。”
“是我的阿珏福薄了,但願阿珏上天有靈,要保她們母子平安。”
話轉到已逝的陸珏那裏,呂氏的喉嚨哽咽了瞬,忽然掩帕拭淚。
王氏見呂氏流淚,連連拉着她的衣袖勸慰:“親家太太莫哭,這本身就是親家太太上輩子積的善因,我們家阿芙受了你的恩惠這輩子就該來你身邊報答,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親家太太的福氣都在後面。”
“親家母真會勸我。”呂氏臉上的悲痛少了三分,她憐愛地招呼顏芙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皓白的荑腕,神情認真地道:“阿芙,你現在懷着孩子,還要管着侯府內院的宅務,讓你受累了。”
“我這幾天想了想,打算等阿珏治喪的事情結束,便讓張媽媽搬到疏雲居去照顧你,她熟悉侯府事務,也服侍過我懷妊,在你身邊肯定能幫上不少的忙”
顏芙聽說呂氏要把貼身的婆子指到疏雲居,心底乍然一驚,她悄悄地瞥了旁邊的王氏一眼,見母親悄悄向她搖了搖帕子下的手,便忙裝成一副考慮周詳的樣子,拒絕道:“婆母,這樣不好,張媽媽是婆母身邊的得力老人,婆母自然是用慣了的,冒然讓她過去幫我,扶香居這邊出了事要怎麽辦。”
“婆母請相信阿芙,懷妊這段時間忙是忙了點,但是阿芙不累,張媽媽就不用…”
“阿芙多憂了,沒有張媽媽,我身邊還有甄媽媽,我又沒說把張媽媽和甄媽媽都派給你。”呂氏拍了拍顏芙的手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女兒家,有些時候不要逞強,該借力的時候借力,對自己好一些。”
“事情就這樣定了,等三虞結束,張媽媽就搬到扶香居,幫你分擔事情,我這邊還能放心一些。”
呂氏的話說到後面,态度愈發堅決,顏芙再推脫不掉,只能揚起笑臉應道:“好,兒媳這邊就先謝過婆母。”
“這才對…”呂氏緊擰的眉頭松開,慈笑着晃了晃顏芙的手。
王氏彎眉看着面前婆媳和睦的場景,也插嘴道:“哎,我這裏也謝了親家太太這樣愛護阿芙。”
“哪裏哪裏…”
顏鳶坐在王氏的身後,聽着一屋子的輕聲笑語,早已習慣了這樣如空氣一般的忽視,她有些無聊地飲了一口茶,細品茶後的餘甘。
“嘩啦”
花廳的門口傳來一陣珠簾的脆響,顏鳶回頭望去,進來的是一個眼生的小丫鬟。
“侯夫人,丞相夫人,世子夫人,大少夫人。”小丫鬟對着花廳裏的衆人挨個行禮:“北堂的晚膳已備好,侯爺讓奴婢過來請夫人和少夫人們移步。”
“好,知道了。”呂氏應了一聲,随後挽着顏芙的胳膊,和王氏一排言語親和地向外走,沒有人招呼顏鳶。
顏鳶也不争搶着行在呂氏、王氏的旁邊,只默默地綴在三人行的後面。
北堂一頓飯不鹹不淡地吃完,顏鳶也沒有得到呂氏和王氏多餘的問候,反倒是衆人散開的時候,顏芙主動過來拉起顏鳶的手。
“妹妹,母親一會和我去疏雲居說話,你要過來一起坐坐嗎?”
“我…”顏鳶猶豫,她記得晌午時陸宸對她講的話,無事不要去疏雲居。
其實她本人無所謂去不去,只是萬一陸宸去疏雲居撞到她怎麽辦,她還是不要去了。
于是顏鳶搖頭:“不了姐姐,晚上我還要喝藥,就先回雨棠院,姐姐替我問父親母親安。”
“那好吧,妹妹早些回去休息。”顏芙語氣惋惜。
顏鳶笑着離開:“嗯,姐姐也是。”
她不知道的是,顏芙在得到她拒絕的回複時,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和王氏回到疏雲居後,顏芙立即遣散了屋內奉茶的婢女,讓邊媽媽和畫碧在外間留意着,不讓任何人進屋。
“母親,侯夫人要把她身邊的張媽媽弄到疏雲居來,張媽媽的為人我知道,再謹慎不過,有她在我身邊盯着,我腹中的孩子怕是流不掉。”顏芙的言語中是少有的焦急。
王氏也知道這件事情棘手,她揉着眉心想了一會,無奈地問:“阿芙,咱一定要将這個孩子流掉嗎?”
“我看陸宸也不是個容不下孩子的人,況且這又是他已逝弟弟的遺腹子。”
“不,必須流掉。”顏芙否定王氏的話,她輕撫上微隆的小腹,感受着衣料下溫度,胸中忐忑不安。
這個孩子的來路不正,沒有了陸珏做遮攔,生下來八成是個禍患。
王氏還想再勸,但當她看到顏芙一臉決絕的時候,勸說的話語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的這個女兒從小就乖順聰明,懂分寸知道理,她既然選擇這樣做,定有她的考慮,自己雖是她的母親,但是終究住在這侯府宅院外的人,做不得主。
王氏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支持道:“好,只是流掉孩子後千萬要注意休息,萬萬不能勞累,如果身邊的人手不夠,或者缺東西少藥,就寫信和母親的說,母親定會想方設法給你湊齊,送進侯府裏去。”
“…多謝母親…”見王氏這樣相助于她,堅強了許久的顏芙終于忍不住,吊着哭腔撲進王氏懷中,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郁結在胸中日久的悶氣終于有機會得到釋放。
“女兒一個人在侯府真的好孤單,女兒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做這些結果是好是壞。”
“阿芙不怕,阿芙有母親在,有哥哥在,丞相府永遠是阿芙的後盾。”王氏最聽不得顏芙哭泣,她心疼地摟着女兒的肩膀,像小時候哄她入眠一樣地拍啊拍:“就算最後什麽都沒得到,阿芙也不用怕,咱可以回丞相府,你父親母親能養你一輩子。”
許是王氏說這話時的語氣太過寵溺,躲在王氏懷裏的顏芙忽地止住了淚,“哧”地一聲笑了出來。
“母親,我都多大了,你還拿我當小孩子。”
王氏也不說話,只是滿目含笑地望着自己這位長相出落的女兒。
顏芙被王氏看得面色赧紅,她從王氏的懷中起身,搬了把玫瑰椅坐到王氏的面前,又開始說起正事:“母親,顏鳶腹裏的孩子要怎麽辦。”
她将之前幾次算計顏鳶流産失利的過程簡單地對王氏講了講。
“就是這樣,雖然後面那次她已經流血出來,但孩子還是保住了,現在她的身子眼看着就要臨産,我反倒有些下不去手。”顏芙嘆了口氣,訴說着自己的無奈:“我在想要不就讓妹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吧。”
“這怎麽能行。”王氏對顏鳶的事情明顯有自己的打算:“顏鳶的孩子不能就這樣放置不管。”
“話說讓一個女子流産有這麽難嗎,幾個人,一碗藥的事,要不阿芙你再試試。”
顏芙謹慎地搖頭:“怕是不行,若是普通宅院倒可以使一使這種手段,但顏鳶有陸宸在身旁,便使不得。”
“陸宸是大理寺少卿,專司刑案審查,什麽刁鑽陰狠的手段沒見過,若我們當真這樣做了,只怕是安排動手的人還沒處理幹淨,陸宸就将她們抓到大理寺的水牢裏問審了。”
王氏思量片刻,覺得顏芙說得有道理,目光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該怎麽辦。”王氏用手揉了揉額頭,苦大仇深地分析:“若顏鳶誕出的是一名女嬰,那一切都好說,日後你是養在自己身邊還是交給媽媽照料都行,若她誕出的是一名男嬰…”
王氏将話音停在此處,随後意味深長地看了顏芙一眼。
顏芙深吸一口氣,明白王氏的意思。
若顏鳶誕出的是男嬰,那這名男嬰就是陸宸的長子,待陸宸以後襲爵,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陸宸的世子,如結果為這樣,那她的種種謀算依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母親,那我該怎麽辦?”顏芙問道。
王氏沉吟道:“那就只能在顏鳶産子的時候做手腳了,保證顏鳶生下來的孩子是‘女兒’。”
語畢,王氏像是想到了什麽,她住了話,阖眸細細地盤算了很久,直到顏芙催促地問了幾遍,方開口說:“我們需要找尋幾個和顏鳶月份差不多的懷妊者。”
“要找那種沒了丈夫,親族也不在身邊的,若顏鳶到時真誕下一名男嬰,就用這些懷妊者誕下的女嬰替掉。”
“母親這個法子想得好。”顏芙的眸底微微亮起瞬間後卻又多了絲憂慮:“不過若真定了這樣做,我們怕是現在就要動手尋人,顏鳶那邊已經妊娠九月,剩下的時間不多。”
“嗯。”王氏颔首:“就這樣定罷,阿芙,你那邊先找着,母親這邊也先找着,雖然時間緊了些,但一定要看好懷妊者的人品,對那種胡亂說話的人千萬不要對她們露自己的底細,如有空,就去看看是否合緣。”
“選好了人,就帶她們到不同的莊子上養着,千萬不能讓她們彼此碰面,否則容易湊在一起揣度你的身份。”
“你對莊子上的人也不要說起此事,只教他們照顧好懷妊者,出現了什麽事情對你禀報即可。”
“總之,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