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送書
顏鳶從祠堂回到雨棠院後最先打聽的就是姐姐顏芙的情況。
“小杏, 我姐姐有醒來嗎?郎中看診有說留下了什麽不好的病根嗎?”
“小姐,二小姐已經醒了,疏雲居那邊一切都好, 奴婢沒有聽說二小姐這次小産留下什麽去不掉的痼疾。”小杏一邊說,一邊攙着顏鳶快步向室內走去。
顏鳶卻始終慢慢地行着, 她在得知顏芙無礙後終于放寬了那顆一直緊繃的心。
盡管這件事的發生與她幹系不大,但顏鳶總覺得心裏虧欠顏芙,她停在薔薇花圃旁, 思索補償虧欠的辦法:“小杏, 我想送些東西給姐姐,你覺得應該送什麽過去好。”
“小姐!”小杏看着顏鳶青紅一片的指節, 急得一蹦一蹦:“咱能不能先別說這些了, 你看看你的手,怎麽成這個樣子,小杏這就帶你去塗藥罷。”
顏鳶聽了小杏的催促, 不怎麽在乎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痛處,見确實有些嚴重,才扶了腰, 加快步伐向正室內走去:“好好好, 咱們塗藥。”
甫一進正室沒多久,顏鳶便見陸宸神采奕奕地快步走進來, 目光晃晃地落在她的身上:“阿鳶, 你終于能回來了。”
顏鳶看着陸宸明顯見深的眼圈, 想起昨日藏在床頭的藥, 鼻頭酸了酸, 低聲喚道:“夫君。”
陸宸走到小杏身邊,接走小杏手中的藥, 道:“你去給你家小姐倒盞茶,我來塗藥。”
“是,大人。”小杏俏皮地看了顏鳶一眼,嘴角大大地咧開:“小姐稍坐,我去去就來。”
言罷,将杵在屏風旁看着顏鳶和陸宸傻笑的夏平也一起扯走:“夏平,庑屋缸裏的水好像都放好幾天了,你快去多擡幾桶來。”
“為什麽是我,雨棠院裏有其他仆役。”夏平很不滿自己就這樣錯過面前軟語溫情的好場面,出言反駁。
小杏繼續拽着他走:“哎呀呀,畢竟是大人和小姐的茶水,你經心着點。”
只聽着遮門的竹簾啪地響了一聲,小杏和夏平都消失在室內,留在顏鳶耳邊的,只剩陸宸略帶粗重的息音。
許是覺得用于沾藥的白布過于礙手,陸宸将白布丢到一旁,直接用食指的指腹沾取藥膏,圈按在顏鳶手上的腫高之處。
“疼嗎。”陸宸不知自己手下力道的深淺,關切地問。
“…不…不疼…”顏芙咬着唇畔搖頭。
真的不痛,陸宸的那只揉患傷的手溫暖有力,驅散了她許多痛感。
“不痛就好。”見一塊藥膏揉散,陸宸用指尖又沾了些藥膏,去揉另一根指頭,提起呂氏的禁令來:“母親說了,在世子還未送葬之前,沒有她的命令不許你出雨棠院…”
“我覺得也挺好,現在府中事多,人員混雜,最容易出現紛争,你待在雨棠院,我也能放心些。”他輕語,仿若晨間無聲穿堂的風。
顏鳶也覺得自己近期不适合出去,她低低的應:“知道,夫君。”
陸宸卻以為她是在委屈,目生惜憐道:“有什麽想要的想吃的,就告訴我,我不在就和夏平、百年他們講。”
“現在的天還在暑熱裏,不過白日下雨的時候,還是避着窗戶些,莫讓風灌進衣領。”
“雖然是待在雨棠院,但無論幹什麽身邊都随時帶着幾個小丫鬟,小杏一個人是不夠的…”
“嗯嗯,知道了。”顏鳶看着一向在外面光風霁月、少與人言的大理寺少卿,此刻在她面前一副婆婆媽媽話匣子的模樣,嘴角忽而輕笑出聲。
陸宸擡首看她,見她一臉沒聽進去的模樣,面頰微惱:“阿鳶,我在和你說正經事,你笑做什麽。”
“夫君,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這麽多話呢。”顏鳶調皮的性子上來,眼睛笑得一彎一彎。
“還不是因為家裏的內子不讓人省心。”
“我哪裏不讓你省心了,你說,我聽聽…”
“哪裏都不省心。”
“你倒是說說出來具體的事情啊,不說出來…唔…夫君…你輕點揉…痛…”
陸宸打定了注意不讓顏鳶知道最近發生在她身邊的那些事,因此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引得顏鳶一陣輕呼。
顏鳶還未來得及抻眸瞪他,下一刻,一顆溫熱的吻淺淺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
因為着實想不出疏雲居缺什麽,顏鳶最後決定抄寫經文為姐姐祈福,盡管手上因抄寫族譜留下的磨腫還未盡消,但顏鳶實在閑得慌,每日小憩結束便執筆書墨,站在長案前慢慢地謄寫,氣得小杏天天揣着傷藥瓷瓶追着她裏出外進。
“小姐,反正你已經回到雨棠院了,好好休養幾天再做這個也不遲,要是腫塊遲遲不消,大人又該心疼了,指不定還會扣小杏的月錢。”小杏将剛倒入沸水的提梁壺放到八角桌上,見顏鳶又過來抄經,額頭嗡嗡地響。
顏鳶并不信小杏說陸宸會扣月錢之類的話,她出言安慰小杏,但手中動作不停:“陸宸他不會扣你工錢的,要是扣,我從我的月例銀子裏付你的錢。”
“你就放心吧,我的指節之所以被磨腫,是因為甄媽媽準備的筆不好,面上的塗漆有脫落,現在手裏的這支小豪筆杆光滑,不會再出現之前的情況。”
小杏沒再說什麽,她沏好了茶,挽起袖子過來給硯臺磨墨。
顏鳶緊趕慢趕,終于在打聽到顏芙能徹底出門行走後,抄完一卷經文送去。
不想日晡時,顏芙竟登門來訪。
“姐姐,你怎麽來了。”顏鳶在一片枝綠花紅中看到顏芙的身影,忙讓小杏拾了一把傘上前,擋住西邊仍有毒熱的日光。
顏芙小步快走至顏鳶的面前,握住顏鳶的手道:“我在疏雲居待得實在煩悶,正想得妹妹緊,就收到了妹妹送來的祈福經文,自然更受不住了,忙掐着妹妹結束午休的點兒過來走走。”
“我還未登門謝姐姐替我在婆母面前求情呢,倒是姐姐先來看望我。”顏鳶早就聽到那日發生在扶香居的事情,滿臉感激地望着顏芙,蹲身就要行大禮。
顏芙眼急地扯住顏鳶打算行禮的手臂,止住她的動作道:“妹妹不要這樣,我今日來就是想和妹妹說些體己話,若妹妹這樣注重禮數,那我還是走掉算了。”
“姐姐可別,是妹妹錯了。”顏鳶一聽顏芙要走,忙牽着顏芙的手,笑語晏晏地引着人進正室,在榻上淨幾的兩側落座。
顏芙飲了一口小杏端給她的茶,突然又提起扶香居求情的事情,自謙道:“妹妹也不用全然謝我,能出祠堂這件事還有別人的幫忙。”
顏鳶疑惑:“還有其他人?”
顏芙本以為顏鳶會提起陸宸,但見到的卻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心中驚然,連連收口。
看來陸宸并沒有把他在侯爺面前為顏鳶求情的事情的告訴她。
顏芙想起那天邊媽媽在馮管家身邊打探來的消息,覺得陸宸确實是個有手段的人。
甄媽媽病得其實不重,只有些許的咳嗽頭暈,一看就是吹到涼風所致,經他到侯爺面前一說,就變成了甄媽媽得了無來由的急症,怕染給顏鳶,害了侯府子嗣,請求把顏鳶放歸雨棠院。
這一番說辭,可比她的苦肉計高明多了。
只可惜陸宸沒有将他做的事請告訴給顏鳶,不然她的妹妹定然會更記得他的好,兩人恩愛如膠似漆。
“姐姐,是誰幫了我這個忙啊,姐姐告訴我,我去謝他。”顏鳶見顏芙啜了好幾口茶,也不語,心中愈發好奇,連連催問。
顏芙放下茶盞,眨了下眸子,沖顏鳶狡黠地笑道:“當然是侯爺和侯夫人啊,是侯爺與侯夫人明察事理,妹妹也要多感謝他們二位老人家。”
既然陸宸都沒有向顏鳶提起此事,那她就更不需當這個好人,就這樣讓她的妹妹一輩子不知道好了。
“倒…也是…”顏鳶想起呂氏那天叱責她的兇狠眼神,覺得顏芙的話即對又不對。
“妹妹,你我就先不說這些了,今日我來,可是帶了有用東西過來的,咱們說正事。”顏芙向畫碧招手,示意她将東西提過來。
顏鳶這才注意到畫碧還帶着個包裹。
畫碧俯身上前,将一直挎在手臂上的包裹解開展放到淨幾上,随後退回顏芙身邊,顏鳶着眼看去,只見錦布之中有兩個紅木制的長盒子,幾本巴掌大的書。
“這些是什麽?”顏鳶伸手挑開紅木盒子的鎖扣,露出裏面圓墩墩、被絨布團着的矮罐子。
顏芙答:“這是兩罐白蜜,如果最近遇到有心中煩悶的時候,就取一勺沖飲,去煩解渴。”
語畢,她扭頭對小杏說道:“小杏,去将喬媽媽叫來,你們一起聽聽這其中的玄奧。”
小杏俯身應是,出門僅片刻,便将喬媽媽領了進來。
顏芙将另一個紅木盒子打開,指着裏面的物件說:“這是分娩時用于手握使力之物,雌雄石燕和海馬,妹妹屆時就無需準備了。”
顏鳶沒料到顏芙會準備得如此仔細,眼圈不免得紅了又紅,真誠感謝:“姐姐費心了。”
“妹妹說哪裏話,我做姐姐的,照顧妹妹是應該。”顏芙無奈地瞥了一眼顏鳶,哄道:“以後不要動不動就紅眼睛,眼睛該不好看了。”
“嗯,知道了。”顏鳶乖巧地用帕子揉了揉眼睛,再擡眸時,周圍的紅暈散去不少。
“這本書講的是産婦的産前調護、禁忌還有産後的調理之事。”顏芙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書遞給畫碧,讓畫碧交給喬媽媽:“之前喬媽媽問我借過,正巧今日來雨棠院,便一并帶在身上,總共有兩本,妹妹自己留看一本。”
喬媽媽貌似有些茫然,并沒有立即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