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個宮裏的樂聲隐約傳來, 倒顯得這一方偏院過于沉靜。
房間裏壓抑的喘息聲消散在風裏,生澀輸給了大膽,有人溫聲笑着, “總管大人傷着,我來就行。”
魏瀾到底還是吃了寧晚心喂到嘴邊的月餅, 只可惜了那一壺佳釀, 身上有新傷的魏瀾無福消受。
可這點兒小困難并難不倒寧晚心, 她舔了舔唇,笑了下,“不能喝酒……給你嘗個味兒倒是不難。”
寧晚心也不斟酒, 昂首就着雕花銀壺的壺嘴飲了一大口。
果酒酒味并不厚,清甜的氣味占了上風。
她喉嚨輕動,将微微帶着涼意的液體吞下,而後蹲坐在榻前,就帶着這股子清香昂首吻上魏瀾。
頰邊一抹飛霞,教人分不清醉酒和羞澀。
魏瀾很快給了回應,寧晚心被溫熱的唇舌親近得節節敗退,腦袋向後一仰再仰,不得不騰出手勾上魏瀾的頸項。
情愛之前, 尊卑體統竟成了最無關緊要的事。連他們自己也不知曉親吻了多少次,親吻過多久, 總之當晚魏瀾沒動一口酒,最後卻仍然裹了滿身的酒氣。
……
翌日清晨, 魏瀾早早起了, 斜倚在藤椅上翻着不知什麽冊子,他有意避開背上的傷,是以姿勢瞧起來有些別扭。
也不知是果酒後勁兒足還是怎地, 寧晚心睡得昏天黑地,半點兒醒來的跡象也不見。
鹹慶懶洋洋同魏瀾問個好,讓師父警告地瞪了一眼,發覺寧晚心仍在睡着,也不覺得奇怪。
姑娘失憶那會兒讓大人慣出來的,喜歡多睡一會兒,早起才是稀奇呢。
他不以為然地推開門,就讓滿屋子的狼藉吓了一跳。
這歇晌的軟榻上……地上……桌上……
也就寧晚心她二人睡得床鋪尚且看得過眼。
鹹慶再回首看魏瀾的時候,眼中就多了點東西。
難怪姑娘起得晚。
鹹慶用一種狐疑夾雜着欣慰和吃驚的微妙眼神看着他,魏瀾在他複雜的視線下也不見半點不自在,甚至擡眸,一個冷冽的眼刀掃了回去。
也不怪鹹慶驚訝,昨晚他倆确實太能折騰了點。
鹹慶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魏瀾不滿,撩起眼皮涼涼地盯着他,“這般瞧雜家作甚,你喜歡雜家不成?”
鹹慶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管好自己的眼睛,再不敢瞎看了。
寧晚心轉醒時天已經大亮,手往身邊一摸,果然就剩她自己,好在她也算習慣了。
夜裏跟魏瀾鬧了太久,果酒的後勁兒也催她酣睡,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舒舒服服抻一個老腰,一片頭撞上一張寫滿好奇的臉。
寧晚心一口氣沒喘上來,讓自己的口水嗆得差點兒把肺咳出來。
鹹慶遞一口水給她,看着她喝下去,才道:“……你跟師父……”
寧晚心順過氣來,聞言揚了下眉,“真好奇?”
鹹慶點頭。
“花前月下自然是柔情蜜意……”寧晚心逗他兩句,瞧着孩子的眼睛,又有點兒不忍心。多好的孩子,教壞了都。
“哎算了,問你師父去。”
鹹慶回憶起起魏瀾那個眼神,登時就不想知道了。
魏瀾帶着傷,可是內務府那邊還一攤子事兒,只得帶傷上工。寧晚心不太放心,洗完臉接過布巾擦水的時候問鹹慶,“你師父走之前給背上換藥了嗎?”
“放心吧,換過了。我讓鹹福帶着藥和包紮的用的東西一塊兒跟去的。”回憶起自己收拾出去的那件沾着斑斑駁駁血色的裏衣,鹹慶還是有點後怕,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一個太監在這事兒上有甚可急的……”
寧晚心再小心,魏瀾折騰得厲害,背上有幾道深一些的傷口還是流血了。
鹹慶瞧出她的擔憂,寬慰道:“你也別太擔心,師父在宮裏這麽多年,知曉分寸的。施刑那太監咱們都認識,陛下也不可能真讓人給師父打出個好歹,你操心點兒自己的事情。”
最後一句話,鹹慶意有所指。
寧晚心心思跟着魏瀾飛了,哪裏聽得出來他語氣裏微妙的不同。
她這會兒突然想起另一樁事,臉上不自覺帶了點兒笑。
鹹慶正琢磨着,就見她朝自己勾一下手指,他附耳過去,聽了寧晚心的要求,一時無言。
“這東西,有是有……可……”
“嗨呀,鹹慶公公……咱倆誰跟誰啊,等我一會兒……”
鹹慶鬧心地瞅她頸子一眼,嘆道:“雜家等你有時候麽……”
寧晚心人在梳妝臺前坐下,看清銅鏡裏倒映的人影,美則美矣,就是這脖頸……一片姹紫嫣紅,着實有點好看啊。
鹹慶任命地翻箱倒櫃給她找來一盒擦臉的珍珠粉。平日裏寧晚心不樂意用這個,不喜歡那個氣味,塗在臉上覺着膩人。現在風水輪流轉,根本沒有她嫌棄的餘地。
“娴妃那邊查出什麽來了?”
魏瀾瞧着神色有些恹恹,鹹福也沒有多想,替他添了杯溫熱的水,饒有興致道:“娴妃打戶部尚書府裏出來,那個老匹夫一向精明,從來就沒見他站過隊,咱們的人一開始沒查出什麽不同,後來我讓人順着娴妃的生母查了一查,您猜怎麽着……”
“她生母跟忠勤伯的側夫人一母同胞。”而忠勤伯的側夫人是安歲禾的生母。
“哎……”鹹福被他把想說的說完了,笑着嘆氣,“……什麽都瞞不過師父,您早猜到了?”
“不,”魏瀾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擱下茶杯,“先前沒想到,你說的時候雜家腦子過了遍陛下和先皇婚娶的文書。”
鹹福心裏突然有些悵然,他家師父這個腦子,若不是入宮做了太監,科舉之路得有多順遂。然而他面上并不顯露,笑道:“師父暫且将就着喝白水吧,太醫說了,你身上帶傷,還是少飲茶為好。”
魏瀾自己本也不是多嬌貴的人,聞言自嘲一笑。
“娴妃在府裏的時候很能讨老賢王妃歡心,老王妃纏綿病榻那段日子,當時還是側夫人的娴妃沒少照料,她手裏能有老王妃的舊物不足為奇。”
“也是趕巧兒了,”鹹福還是跟魏瀾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安歲禾的生母求道胞妹那裏,戶部尚書的夫人因着陛下登寶跟着女兒水漲船高,最近風發意氣,行事粗糙了很多。趕上娴妃失手損壞了老王妃賜下,聽母親這般一說,想了個禍水東引的損招。”
“可惜聖上對郡主态度不明,怕惹火燒身,幹脆先從她身邊宮女下手,也好借此試探聖意,”魏瀾嗤笑,“她倒還算有腦子。”
“……皇陵的安太嫔那邊,”鹹福問道:“是否需要動作?”
魏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這麽喜歡招搖母家的關系,雜家怎麽好讓她失望呢。”
“……是。”剩下的無需他多言,鹹福跟了他這般久,自曉得如何處理。
“安歲禾……”魏瀾嗤笑一聲,“雜家不找她麻煩只是因着騰不出手,她倒自己送上門來……”
鹹福早就明白他家大人從來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卻想不明白,魏總管奸名在外那麽久,怎麽仍然有人樂此不疲地嫌命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