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寧晚心斷指之後, 原本隔三岔五還要打聽她跟她套近乎的夫人小姐似乎對她喪失了興趣。
她自己實在樂得清閑,唯一不大滿意的地方就是魏瀾太忙了,自己閑下來無事可做, 反而越發十分得想他。
這日她跟着掌膳姑姑新學了樣點心,使梅花盒裝了, 也不差使宮人一起, 自己提着往昭陽殿去找魏瀾。
魏大人一早兒晨起就被皇上傳去了, 只來得及交代鹹福兩句讓他盯着內務府那邊,自己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
寧晚心估摸着許是秦王有了消息,也不多問, 但是心裏惦記着魏瀾沒用早膳怕是胃裏不适。
魏瀾随侍的時候,皇帝大都再無需旁的人在身邊伺候,是以寧晚心到門口的時候,就見離休抱着個拂塵在檐下守着。
托與總管大人同住的福,她如今同皇帝身邊的近侍也算熟悉。侍衛們見是她,并沒有多加阻攔,寧晚心朝他們點頭示意,而後走上近前朝離休笑道:“陛下和阿瀾還在忙嗎?”
“郡主。”離休微微颔首。離得近了,寧晚心才發覺離休臉上竟留有一絲近乎冷漠的不悅, 不由得心道:我得罪他了?好像不至于吧……
離休察言觀色多年,如何看不出她心裏所想, 神情緩和了不少,“同郡主沒有幹系, 是……唉, 算了。郡主來找魏大人的?”
看他神色可不像是“算了”那麽簡單,寧晚心扭頭看,卻只見一個宮女轉過拐角, 裙裾在宮牆邊劃過,再沒有痕跡了。
只不過離休說得模糊,她大抵也明白來的人怕是個他不好開罪的厲害角色,沒有深究多想,笑道:“阿瀾晨起沒用膳,我做了些點心給他。若是裏面很忙,我便不進去了,勞煩公公替我把這些交給阿瀾。”
離休聞言一拍額頭,“是咱們的不是,早晨急着傳大人,倒是忽略了這等事,讓大人餓着肚子辦事,可真是……”
“公公言重了,”寧晚心道:“為陛下做事原就是下面人的本分,是我小題大做,還望公公莫要怪罪。”
“郡主不忙走,”離休瞧着寧晚心想放下東西走人,攔了一攔,“雜家進去請示一下。”
寧晚心明顯愣了下,照理說許她送吃食來已屬通融,離休卻願意進殿替自己問一句,她笑了下,沒有拒絕離休的好意,“那就有勞公公了。”
離休口中道了兩句“折煞”,進殿裏通傳,沒過一會兒又出來,朝她道:“陛下請您進去說話。”
寧晚心真心實意地跟離休道了謝,提着點心盒子往殿內去了。
一個小內監見狀有些不解地問道:“師父,那位您都擋了,何必對嘉瑞郡主那般客氣?郡主是虛名,她現在跟魏大人在一起,禦林軍早晚是要收回來的……”
“不想掉腦袋就閉嘴。”離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而後嘆了口氣:“憑咱們的身份,永遠不要評判地位在上的人。咱們萬事只聽陛下的便足夠了……”
“……是。”
還有一句話離休并沒有說出口。他曾經也奇怪陛下對魏瀾的态度,旁敲側擊地問過一次。
“陛下,您想見魏大人,着人去傳一聲便是,哪裏用得上自己跑一趟?時間一久,難免有心人……”
當時那位很和氣的帝王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看,突然道:“離休,你跟着朕也這麽多年了。”
離休的冷汗瞬間淌了下來,再不敢開口,當即跪在地上請罪。
“起來罷,你有甚麽罪?”皇帝道:“你們都不清楚魏瀾為何到這宮裏頭來……別說內廷之權,就是這皇位給他,他也未必稀罕。”
直到最後離休也沒明白陛下和魏瀾之間的真正關系,但是他明白了一點——陛下非常信任魏瀾,而這一點就足夠了。
冷眼旁觀這位魏大人對嘉瑞郡主的在意,離休不介意稍微賣一個小人情。
寧晚心進殿的時候,皇帝和魏瀾正在讨論着什麽。
“……滄州?他往滄州去作甚?”
魏瀾沉吟片刻,道:“上次那個上折子指皇陵的言官,查出底細了嗎?”
“在查了,檔案清白,并無可疑之處,你是不是想多了?”
魏瀾卻總有種不太好的直覺,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希望吧。”
兩人說着,待到寧晚心到了近前才發覺。
“晚心來了,坐。”皇帝面前一摞折子壘得高高的,寧晚心進去便聽他抱怨道:“速速歸案,以正視聽……廢話,朕還不知道要抓秦王?”
寧晚心行了個拜禮,也不用再搬案幾,在魏瀾身邊坐下,跟他擠一張桌子,小聲問道:“事情很麻煩嗎?”
“還好,”魏瀾頭偏向她這邊一些,才嘲道:“強弩之末,由他再嚣張些日子。”
寧晚心便清楚他們當是做了些布置,不再多問,自己打開食盒捏一塊兒點心出來,不讓魏瀾沾手,“吃兩口墊墊肚子,綠豆的,不太甜。”
魏瀾眼睛盯在折子上,看也不看,張口吃了,嚼了兩下又極淺地笑了下,把口中食物盡數咽下去,道:“……你親手做的?”
“怎麽猜出來的?”寧晚心不由自主往他身上靠了靠。
魏瀾一偏頭就能瞧見她一雙眸子都亮起來的模樣,屈指在她額上彈了下,“小傻子,鹽罐和糖罐分清了嗎?”
他許久不曾這般稱呼過寧晚心,她怔了下,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伸手再撚一塊點心送到嘴裏。
“……”果然是鹹的。
皇帝目睹這二人旁若無人的親近,揉了揉自己額際,覺得方才讓折子鬧得頭都沒有這般疼。
他咳了一聲,道:“……晚心啊,有旁人在的時候矜持一點兒,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寧晚心笑了笑,道:“陛下恕罪。”身子仍然緊緊靠在魏瀾身上,沒挪動一毫一分。
“你們吃的什麽?這麽高興?”皇帝瞧着他們桌上的梅盒,來了興趣。
這次不等寧晚心開口,魏瀾先道:“內人練手的點心,粗糙得很,恐有損聖體。陛下若餓了,臣下去請人上些精美小食來。”
“……不用,朕飽了。”瞧他護食那樣,皇帝心裏一陣無語,想了想又一臉了然:“好了,朕都明白……”
寧晚心心道:不,你不明白。
想想自己那盤鹹綠豆糕,魏瀾所言真是再實在不過的話了。
皇帝再翻開一張折子,怔了下:“祭天大典游街……這麽快又要到安排祭天大典的時候了?”
“不快,”魏瀾示意寧晚心再來一塊兒,随口道:“眼看着十一月裏了。”
皇帝頭疼地揉着腦袋,“今年游街的總領安排誰啊?”
祭天大典是歷代皇帝全年最重要的兩個儀式之一,上啓天命,下應萬民。儀仗游街與大典同時,在京城的正街行陣。
天壇之中,皇帝萬衆矚目自不必提,而長街之上,這游街列陣的第一人亦是重中之重,必是出身世家,德行功名缺一不可。
皇帝突發奇想:“晚心你肯定會劍舞,要不讓你去游街吧。”
寧晚心剛給魏瀾喂了口點心,觀察他的反應,聽見皇帝說到自己,歪歪腦袋想了想,揶揄道:“臣不适合抛頭露面,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魏瀾:“很是,很是。”
皇帝:“……”這倆人可真不愧是一家子。
好在魏瀾還是來做事的,給皇帝提了幾個名字,讓他差人再查驗查驗。
皇帝雖然無奈,也只能先記下再行安排。
……
鳳儀宮裏,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看向地上來複命的宮人,厲聲問:“你确定沒有看錯?”
“奴婢确定。”那小宮女匍匐在地:“嘉瑞郡主确實進了昭陽殿,在裏面留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出來。”
大宮女斂秀眉頭緊緊皺起,不安地回頭看向美人榻上的薛皇後。
薛汀蘭面上無悲無喜,道:“下去吧。”
可斂秀卻瞥見她緊緊抓着身下緞褥的手,指甲鋒利,将緞面抓破了兩道口子。
“斂秀,你說,本宮好看嗎?”
斂秀立即應道:“娘娘天人之姿,雍容華貴,又是年輕貌美,天下誰也比不了。”
“是麽,那為何,陛下不來鳳儀宮呢。”
“奴婢不敢揣測聖意,許是陛下忙于政事,娘娘也不必憂心,陛下沒來鳳儀宮,可也沒到旁的妃子那裏去啊……”
薛汀蘭突然譏諷地笑了一聲。
“本宮不必憂心?是,陛下許久不來後宮,忙于政事,連本宮往昭陽殿去一次都要被個閹人攔住。本宮進不得,卻偏偏嘉瑞郡主進得,本宮再不憂心下去,恐怕這皇後之位要換人了。”
斂秀不敢接話,垂着頭跪在塌下。
“本宮原不想同嘉瑞為敵,可是……既然她擋了路,那便怪不得本宮了。”
斂秀心中一陣不安,喏喏地問:“娘娘是打算……”
薛汀蘭一下一下掰着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既然嘉瑞讓本宮難過,本宮也必不會讓她好過。”
“她既然那麽喜歡勾|引男人,本宮便讓她自己也嘗嘗這份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