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有孕

第55章 有孕

濃稠的藥汁從泥爐邊端來的時候, 李姨娘剛好睜眼,她壓着痛容喝淨碗中的藥,哀哭着說:“阿鳶…是為娘的…連累你了…”

“天已經這麽晚了, 外面的雨還未停,今夜就留在這裏罷。”

顏鳶關切地問她哪裏疼, 李姨娘卻抿着嘴角搖頭:“阿鳶,這藥有效,小娘的痛已經輕了許多。”

“那就好。”顏鳶将李姨娘昏黯的面色收進眼底, 知道小娘的這句話是在诓她, 她秉着呼吸持帕擦淨李姨娘脖頸上的汗,故作輕快地逗笑:“正巧雨棠院還有些新摘的晚桂沒用, 等小娘這次能活動了, 阿鳶想吃小娘做的桂花糕。”

李姨娘眯着眼睛看顏鳶笑,默默點頭:“好,給做給做…”話落, 眼皮忽地一阖,人沒頂住,又暈了過去。

“小娘!”李姨娘的厥症出現得太突然, 顏鳶瞳孔瞪大, 緊緊抓住李姨娘擎在半空搖搖欲墜的手,淚水如斷珠一樣滴下:“小娘!你怎麽了!小娘!”

“小娘, 你快醒醒…”

扶香居內, 清香袅袅, 巴掌大的銀絲碳在銅爐內噼啪燃燒, 将秋末的冷氣隔絕在門廳之外。

呂氏和王氏對坐小幾兩側品茗, 氣氛微有尴尬。

“親家夫人說要将阿芙接回府上歸寧,不知要住幾個月?”呂氏低垂眉頭, 轉着碟子裏的杯盞,狀似不經心地問着。

“這不好說。”王氏藹藹地笑,指尖拂了拂袖口的刺繡紋樣,略微思索:“自打阿芙嫁進了靖遠侯府,我母親她便再沒見過阿芙,前些日子還收到老宅來信,說江南風和,想讓阿芙在那邊過冬。”

呂氏愣神地看了王氏一眼,不大情願顏芙離開:“親家夫人,侯府上的年節也需要阿芙安排,過冬怕是不行。”

“這都是小事。”王氏撿了一顆盤中的蜜果吃,為呂氏出主意:“阿鳶不還是在侯府嗎,前階段我看她,覺得這孩子比出嫁前沉穩許多,之前是因為她年紀小,阿芙才沒有讓她着手中饋,清閑許久,如今也該為侯府盡力了。”

言外之意是讓顏鳶擔起偌大侯府的掌家之事。

呂氏看着王氏堅定的眼角,知道丞相府的顧慮。

她的兒子去世,侯府遲早要立新的世子襲爵,如今陸庭的兒子只剩下兩位,一位是眼明心淨、斷案正直的大理寺少卿,一位是癡傻呆愣、每天只知玩鬧睡覺的無愁閑人,任誰都知道靖遠侯府會選擇陸宸做世子。

靖遠侯府與丞相府的聯姻本就是奔着互相扶持去的,丞相府看中靖遠侯府的兵戈世家,靖遠侯府中意的則是丞相府和王氏的權奢皇寵。

如今陸珏不幸罹世,顏芙失了倚仗成為寡婦,現下靖遠侯府還可以好生待她,但等到陸宸襲爵,若他的手段雷霆些,容不下府中大房的人,她便是要出府去住,與靖遠侯府再無瓜葛。

因着還有一名女兒嫁在靖遠侯府,丞相府可能不會說什麽,但作為顏芙外祖家的王氏肯定不甘心這樣。

顏芙此番若是真的被丞相府和王氏接回去“歸寧”,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人比呂氏更清楚靖遠侯府的外強中幹,靖遠侯府從封爵立府起到現在已承襲五代,因着人丁不旺,經營散漫,早昔的榮耀與風光俨然失了大半,近些年好不容易漸有轉圜,靖遠侯府當真丢不起王氏的支持。

就算她同意放顏芙回去歸寧,陸庭也不會同意。

思及此,呂氏叫張媽媽把自己藏了許久的碧澗明月取出,重新烹了一壺茶,她親自将滿斟的茶杯移到王氏的面前,道:“阿鳶心眼太實,做不來這些心思靈巧的活計,我一時半刻不還不敢将侯府的中饋交給她來管。”

“反觀阿芙,自打她進府,辦的每一件事都大方得體,讓人甚是滿意,我是真将她當做自己的女兒,舍不得她。”

王氏見呂氏眉目中含有焦灼之态,心中微安,她端起呂氏遞給她的茶水,淺淺地抿了一口,道:“親家夫人放心,歸寧的事其實你我說的都不算,這還要看阿芙的意思。”

“哦,對,還是要看阿芙的意思。”呂氏嘴角莞爾,眉眼有了三分舒順。

她平日待顏芙甚好,從未責罵呵叱過,顏芙她應該會繼續考慮留在侯府。

令她沒有料到的是,再見顏芙得到的卻是請辭的決定…

“婆母,其實我也不想離開你,離開疏雲居,離開靖遠侯府,但我覺得外祖母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後宅女子終還需兒女傍身,我現在孑孓一身,必須要為自己的後來打算,”

“婆母,是媳婦自私了,但媳婦的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心,就算以後再嫁成為他人之婦,媳婦也不會忘了靖遠侯府,會時常過來探望婆母的。”

“阿芙。”呂氏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不知道該如何挽留,她握起顏芙的雙手,哀婉道:“是婆母的不好,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顏鳶在蓬韻齋的廂房內坐了整整一下午,方在晚霞暗淡的時候見到王氏,她遠遠見到人群簇擁中的華美寶髻,忙裹上披風走出來,向王氏蹲身施禮:“阿鳶見過母親。”

王氏一早就被身邊親信告知顏鳶在蓬韻齋中等候多時,知道她是為了李姨娘的事情而來,心中厭煩不已,但面子上還是挂上忡憂。

“怎麽,昨日帶去的幾名郎中醫術不佳?”

顏鳶哪敢說王氏請來的人不好,她拭幹眼中的水霧,吸了吸鼻子道:“倒不是,就是小娘忽然又暈過去,我擔心…”

“既如此,我再讓張媽媽把那幾名郎中遣到莊子上去瞧瞧。”

“母親,我想…”顏鳶抿了一下嘴角,打算提請太醫的事。

王氏卻先開口斷了她的念想:“阿鳶,不是母親不給你的小娘請太醫,是你的父親這幾天着實太忙,每日不是上朝便是在書房內同別人商議事情,連膳食都是送進書房內的,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更別提和他說用名帖請太醫的事了。”

“阿鳶別多想,只要我能和你的父親說上話,定讓他下一張名帖給太醫院。”

“好。”顏鳶将後面的話咽了下去,語聲艱澀:“阿鳶,多謝母親。”

顏鳶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的丞相府,再晃神時,人已經坐上來時的馬車。

要怎麽辦?顏鳶在心中問自己。

小娘的情況愈發糟糕,昨日來的那幾名郎中很明顯醫不好小娘的病,再次請到莊子上看診怕是也開不出有用的方子,顏鳶不相信他們。

她現在只信任于必。

顏鳶想起那個留有長白胡須的炯爍老者,心中點起冉冉星光。

于太醫針好過她的胎漏之症,先前給小娘開的藥方也效果顯著,若是能将他請到莊子上,她的小娘或許還有減輕病痛的機會。

雖然手中沒有名帖,但顏鳶覺得可以自己去試試,見面多次,于太醫應該認得她,都說醫者仁心,只要自己能夠講明緣由,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應該會答應再次看診。

想到這裏,顏鳶眸底隐有希冀,她淡淡笑起,推開身側的車窗,向外面喊道:“百年,馬車換頭,我們去太醫院。”

她還未聽到百年的回應,眼前忽地一黑,只覺得嘈雜分亂的街道變得異常安靜。

顏鳶沒有料到自己的第二個孩子來得如此之快,從她清醒得知這個消息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兩盞茶的時間,她覺得這是一個夢,不真實地掐了掐手腕上的皮肉,熟悉的痛感立即出現。

小杏一半憂一半喜地在她耳旁絮叨:“小姐,你那陣可吓死奴婢和百年了,幸好百年記得周圍街巷有處醫館,找了郎中上馬車探脈,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姐,你以後可得注意了,姨娘的病雖然急人,但是也要仔細自己的身體,不能再像前幾天一樣每日只喝兩碗白粥将就。”

顏鳶目光微動,移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聲音沙啞地問:“幾個月了?”

小杏答:“那個郎中還挺厲害的,把一月餘将近兩個月的胎脈都給摸了出來。”

一月餘?!

顏鳶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大概是她和陸宸在林寶寺的那次,想起那天她還去地藏殿待了許久,顏鳶的鼻尖微酸。

是她的兩兩舍不得她,回來找她了嗎?

內心中的彷徨徘徊倏忽地散去,顏鳶面頰上終于染上淺淺笑意,她閉了閉眼,大顆的淚從眼角陡直而下。

希望這次,蒼天讓她的兩兩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小杏見顏鳶情緒激動,面上不由得着急,她坐到顏鳶的身邊,節奏緩慢地拍着顏鳶的背,又講了一個好消息:“小姐,還有一件事。”

“姨娘她醒了。”

當顏鳶穿戴整齊趕去堂屋的時候,李姨娘正半個身子靠在床頭的盈枕上阖眸,她聽到有窸窣的動靜進門,眯起眼睛側頭去看,見來人是顏鳶,眼角如鑿刻一般的蒼老皺紋向上揚起,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精神了起來。

顏鳶看着短短幾日就病頹如枯葉一般的小娘,胸腔酸苦難耐,她垂着眸子走上前,雙手撫上李姨娘的脖頸,打算像小時候一樣為她揉肩。

李姨娘卻推開她的手,讓她做到床側的圓墩子上:“阿鳶,你剛醒,歇一歇,小娘跟你說說話就行。”

相關推薦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