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風寒

第81章 風寒

但顏鳶除外, 她恨趙煌恨得要死,巴不得與他的子嗣沒有半點關系,故而這碗茶湯她喝得極爽快幹淨。

只是在心中驚訝于姐姐的陰暗手段, 不知她與姐姐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直覺告訴她, 她沒有做錯的地方。

将手中的茶盞放下,顏鳶眼中的哀傷消散,她嘴角乖俏地勾起, 問:“不知娘娘這茶喚名為何, 臣妾品着可口,想再讨一碗。”

歪在貴妃榻上的顏芙也笑, 她寵溺地看了顏鳶一眼, 指着旁邊炭爐上的茶壺道:“這簡單,壺內都是。”

若換做以前,顏鳶覺得那笑很和善, 充斥着關懷與溫柔,讓她心安,但是現在, 只剩下虛僞與譏諷。

她又喝下一盞沁了紅花的茶湯。

珠簾後的姐姐沒有要與她私密交談的意思, 殿內宮人垂立在各處,個個都謹慎小心, 顏鳶捧着耐心聽着顏芙教導宮內的規矩, 嘴上低低地應。

日晡時分, 顏鳶終于得以從圓凳上脫身, 天邊的夕陽燦烈, 她卻如噎在喉。

姐姐疏離對她的事暫放一旁,她沒有在碧華宮中見到笙笙, 荷君在端陽前與她說笙笙病了,也不知道現在的笙笙怎麽樣。

她走得有些慢,內心期盼笙笙會突然在某個角落探頭出現。

“娘親。”一道牙牙學語從顏鳶身後傳來,她聽到後心頭一震,且驚且喜地轉頭。

白白胖胖的面團子穿着繡竹葉的嫩綠春衫,正舉着小短手向她奔來,面團子的身量不高,跑起來有些跌撞,腦後的小辮子一甩一甩,有幾次都甩到她軟胖的面頰上。

顏鳶的心化成一灘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裙擺突地被一撞,有小胳膊環住她的腿彎,顏鳶才如夢初醒,紅着眼眶摸向烏黑的小辮子。

她見到笙笙了,笙笙的病好了,能跑會跳,還叫了她娘親,顏鳶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滿足過。

“笙…”

“哎呦,我的公主,娘親這兩個字是不能亂叫的,公主的母親是咱們貴妃娘娘。”

顏鳶甫低喚出笙笙的名字,斜側方便追出一名堆着皺紋的嬷嬷,她見到顏鳶也不行禮,一把抱起埋在顏鳶裙擺間的笙笙,略帶呵叱道:“宮闱森嚴,最忌諱位卑僭越,公主一會好好向娘娘請罪。”

笙笙似是怕極了這位老嬷嬷,她嘟嘴,巴巴地看了顏鳶一眼,伸出小手揮舞,那嬷嬷眼疾手快,“啪”一聲,就将揮在半空的小手拍掉。

笙笙皺了皺鼻子,想哭,但是沒敢,乖巧地收了手,不再看顏鳶,側頭趴在嬷嬷的肩膀上,只留一個後腦勺給顏鳶。

顏鳶看到那半新的衫領下有幾道紫色瘀痕,不是針灸砭石弄傷的,倒像是手指擰掐的。

顏鳶心疼極了,紫紅紫紅的一片,不管是醫針的還是擰掐的,都是痛的,笙笙那麽小,怎麽挨得住,她瞟了身後的荷君一眼,開口叫住嬷嬷:“嬷嬷既然說宮闱森嚴,為何見本宮不行禮。”

她用的“本宮”自稱。

那嬷嬷沒料到顏鳶竟敢在碧華宮內直接點出此狀,不禁腮臉一紅,她頓住步子,很不情願的轉身,屈膝:“奴婢見過婕妤。”

“起來吧。”顏鳶的聲音淡淡:“今日尚儀局的女官還同我說宮禁內切勿大聲喧嘩,若下次再讓我撞到你這樣同公主講話,我定禀報到聖上那裏去。”

嬷嬷垂下眼睑,語氣怠慢,但該有的禮數總算作全了:“是,婕妤娘娘教訓的是。”

顏鳶也沒有旁的能說的,只得肅着臉轉身,擡步出了碧華宮。

入暮時分,趙煌陰魂不散地出現在顏鳶移居的臨瓊殿。

“顏鳶,你想不想知道朕最後是怎麽給陸宸判罪的。”趙煌将扣着刑部和大理寺官印的折子放到長榻的小幾上,眼角微眯,斜倚着扶攔睨着顏鳶:“你向朕服個軟,朕就告訴你。”

“心情好的話,或許還能留陸宸一命。”

顏鳶定定地看了趙煌一會,沒有說話,手臂卻兀地擡起,直沖小幾上的折子而去。

趙煌以為自己拿捏住了顏鳶,注意都在顏鳶的臉上,豈料顏鳶突地出現這一動作,反應不及,阻攔的勢頭慢了一拍。

待他再将目光移向顏鳶的時候,那張前不久還放在他案頭的折子已經落到顏鳶手中,繡黃色的緞面被她展開。

折內的禦筆朱批顯露無疑。

“陸宸胸懷猖狂之計,危怨宗社,按律,應賜劍自裁,以正朝綱,朕思及智勇才貌,感于敬州扶救之情,特留情免死,褫其官職,押至大觀山,規勸商疆之軍,戴罪補過,即日啓程。”

趙煌讓陸宸去勸商疆軍投降?僅如此簡單嗎?

顏鳶将手中的冊子合攏好,眼神古怪地看向趙煌,覺得這個處置結果及合理又不合理。

趙煌因弑弟争位一直在為自己塑造善名,雖想讓陸宸死,但折子上沒有定陸宸大辟之刑,還要留陸宸性命,甚至還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就不怕陸宸在大觀山真的能招降住那些商疆軍嗎?

顏鳶将折子丢到趙煌的面前,突然想起朱批的末尾,“即日啓程”四個字。

當朝宰執涉嫌謀逆,從端陽到現在不過四五日的時間,刑部和大理寺的章程手續便全部做完,這些衙門辦事什麽時候這樣快過。

她回憶陸宸還在任大理寺少卿之時常常帶着案件卷宗回來翻閱,那些關系重大的卷宗更是仔細翻看,生怕遺漏掉什麽未注意到的細節。

事出反常必有妖,趙煌如此心急陸宸前往大觀山,定是藏着什麽別的陰謀在路上。

有靈光突然在顏鳶腦海中一閃而過,顏鳶被這個想法吓到,脊骨盤上絲絲寒意。

如果陸宸死在趕往商疆的路上會怎樣?!

顏鳶閉了閉眼,看向趙煌,提出要求:“我要見陸如珩。”

“什麽?”趙煌裝作沒聽清。

顏鳶冷冰冰:“我要見陸宸陸如珩。”

“見,可以。”趙煌笑得開心:“不過見完了他,朕要聽到朕想聽的那句話。”

顏鳶什麽話都沒說,起身出了臨瓊殿,在月臺邊靜立,她沒有注意到朱門後,有一角裙擺翻然離去。

“娘娘,臨瓊殿那邊的人來說陛下今日又往那邊去了。”

碧華宮內,顏芙聽到這則禀報後皺起眉頭,胸中一口悶氣上湧,逼得她連咳出聲。

“娘娘。”立在她旁邊的宮女雲梢将案幾上的茶遞過來:“娘娘莫氣,依奴婢看,陛下還是念重娘娘的,只不過是怕傷到娘娘懷中的龍子,才常去新人哪裏。”

雲梢的話,顏芙一句都沒聽進去,她擦了擦嘴角,怏怏地将進來禀報的宮女遣了出去。

她知道,事情沒有雲梢說的那麽簡單,但此事牽扯的陰私太多,她無人可以訴說,只能在心中默默計算。

趙煌和顏鳶之間定有其他牽扯,絕對不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她不知道這兩個人交心多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拿捏誰。

她現在只知道,顏鳶,是她當下境遇最大的威脅,她不能留她在宮中,否則自己一切的一切會再次離她而去。

她需得在她仍處高位的時候除掉顏鳶。

“雲梢,聽說前幾日有幾名宮女中官因染了會傳人的傷寒而被送出宮去?”

雲梢遲鈍一下,點了點頭,問:“奴婢記得有,娘娘可是有什麽安排。”

“你使些法子,弄些他們的衣裳或者常用的物件來。”

“陛下,臨瓊殿的婕妤娘娘病了,高熱不下,只有女醫針後方略有好轉,但人還在昏睡中沒有醒。”

“陛下,貴妃娘娘也病了,陣發虛汗,醫館摸脈後說胎象不穩。”

趙煌扶額聽着臨瓊殿和碧華宮的中官在他面前禀事,太陽穴突突跳痛。

顏鳶和顏芙幾乎是同一時間病的,顏芙他倒不怎麽關心,人沒死就行,只是顏鳶…

她還未說原諒他的話,得活着。

“擺駕,去臨瓊殿。”趙煌将扶額的手松開,眉心憂燥地凝起,他站起身,對恭立在旁邊的中官吩咐。

中官交手退下,很快便将銮駕備好。

趙煌走進臨瓊殿的時候,顏鳶還沒有醒,荷君服侍在旁邊,一向沒有表情的臉瞳子下垂,竟隐隐有絲鄙視之感。

他起先未留意,直到荷君在他面前小聲說有事禀告時,才發現其中異樣,遣散殿中服侍的宮人。

荷君看了眼關死的門窗,字句清晰道:“陛下,臨瓊殿有一名叫簾蕪的宮女,是碧華宮貴妃娘娘安插過來的。”

“屬下暗中觀察了那名宮女幾日,除了給碧華宮傳遞消息外,那名宮女也從碧華宮帶了東西進來,只是屬下還未來得及尋機查看,婕妤便病了。”

趙煌聽出荷君話中的懷疑,他撩開顏鳶病卧的紗帳,眸光沉暗地問:“醫官的脈診可對?”

作為趙煌的近身暗衛,荷君修過幾年醫術,熟知四診,會治普通疑難,她聽到趙煌的詢問,稍有停頓後點頭:“回陛下,醫官們的診斷無虛,婕妤是感染了風寒,但這種風寒更類似于時疫,若無感染源頭,絕不會輕易患得。”

“因此屬下懷疑此事或與碧華宮有關。”言罷,荷君雙膝跪地,先重重磕了一頭:“無端猜疑貴妃娘娘,屬下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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