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4 字數:3632
龍天運身手矯捷,抱住殷若然那剎間,身子同時滾到一旁。殷若然感到勁風掃面,慌恍中似見馬蹄從龍天運肩處擦過。
“你沒事吧?”龍天運低頭看着懷中的殷若然,略帶焦急的口吻。
殷若然驚魂未定,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搖頭。見龍天運似乎并未受傷,暗自寬心。
“沒事就好。”不知是否她看錯,但見龍天運眸裏閃過一抹詭異莫名的光采。
而後,龍天運雙眼一合,竟昏了過去。
“皇上!”殷若然失聲叫出來。
“皇上!”衆侍從圍上前,個個驚惶,手忙腳亂将龍天運護送回殿。太醫急忙趕來,不敢稍怠。因傷在肩處,龍天運側躺着,背對衆人。太醫彎身慎重仔細查看傷勢。傷處一片瘀青,幸好未傷到筋骨,看似無大礙。太醫凝神把脈細察,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氣,臉着喜色,正要開口,龍天運忽而睜眼,直視太醫,而後閉上眼。太醫一愣,不知皇帝是何用意。
“大人,皇上的傷要不要緊?”殷若然不無焦急。
“皇上吉人天相,幸而只是傷及皮——”太醫朗聲說道,龍天運突地又睜開眼,冷瞪着太醫。太醫又一愣,随即幹咳一聲,改口道:“呃,皇上肩處一片瘀黑,血塊凝脈,險些就傷及筋骨要害,需得觀察療養數日,再視情況而定。”
竟有那麽嚴重?殷若然微訝,似有不解。馬蹄似乎只從他肩處擦過……龍天運嘴角一揚,方才再閉上眼。太醫松了口氣。
“太後駕到……”
殿外傳來嘹亮的呼報。太後得到消息,馬上趕來紫陽殿。聽說龍天運為了救殷若然,先是不顧自己的安危跳入雲池,這次又冒着生命危險為她擋在馬前,讓她對殷若然感到極度不滿。
所有人連忙起身,垂手恭敬退到一旁。
“太醫,皇上傷勢如何?”太後詢問。
太醫猶豫不定。不知何故,皇帝似乎有意将傷勢誇大,然而若将皇帝傷勢說得過于嚴重,引起太後不必要的擔憂,恐招罪責。該如何是好?
“禀太後殿下,”太醫小心翼翼說道:“皇上受驽馬那一踢,險些傷及筋骨要害,皮肉瘀傷,一時血氣不順,必須好好靜養數日。待臣開了藥方,皇上服用後,龍體可望慢慢康複。皇上吉人天相,請太後無需過于擔憂。”
“是嗎?”太後點個頭。
像是為了配合太醫的話,龍天運适時悠然醒轉,睜開眼。
“皇上。”見龍天運醒來,太後放下心,坐在龍床旁。
“你身為一國之君,怎麽可以不愛惜自己,竟為了區區一名宮女冒生命的危險。”責怪他的“不知輕重”。
“母後,兒臣只是受一點皮肉之傷,不礙事。”龍天運輕描淡寫帶過。
“怎麽會不礙事!”随太後而來的辰平公主說道:“皇上,你是一國之君,自不比尋常。你不保重龍體,卻竟為一名宮女而不顧自己的安危,若有了什麽閃失,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辰平說得沒錯。以後不許你如此胡來……”
淑妃在一旁,雖未發言,亦甚贊同辰平公主所言。
太後目光一掃,轉向殷若然,神情嚴厲,甚為惱怒。
“就是你?”她一看殷若然服發淩亂,一身狼狽,卻因而頗顯得幾分勾人的風姿,憎厭地皺起眉,口氣冷峻說:“你小小一名宮女,不思本分,竟敢蠱惑迷誘皇上,讓皇上以身涉險,罪不可赦!”
殷若然尚不及為自己辯解,龍天運先就搶急開口說道:“母後,這事與若然無關。因為那匹黃鬃烈馬突然發足狂奔,兒臣怕烈馬傷了衆人,想阻止牠,才會發生這種事。”
“皇上,你明明就是為了救這宮女才受傷的,竟還如此袒護她!”辰平公主大表不滿。口口聲聲宮女,言內意外皆在提醒殷若然身分的卑微。
“皇姊,朕已經說了,這不關若然的事。”龍天運冷視着辰平公主。
太後為此事本就覺得憤怒,龍天運一意維護殷若然,更是惹她生氣,怒道:“不管皇上怎麽說,這些事到底都是因她而起,我絕不會輕饒她。來人啊!把人拖下去!”
“住手。”龍天運橫眼一掃,語氣平淡。“母後,若然并沒有犯什麽過錯,請看在兒臣的分上,莫再追究。”
太後猶豫一下。淑妃見狀,亦為殷若然說情,道:“太後殿下,皇上都這麽說了,請殿下就別再深究。”
杜邑侯妃暗瞪了女兒一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她鋪路打算,這個傻丫頭卻渾然不知,竟還幫殷若然說話。
殷若然垂着頭,默不吭聲。要殺要剮,不是她求饒就能躲得過,此時此刻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
難怪當年父親會放棄仕途,而隐歸鄉野。
“母後——”太後猶豫不定。辰平公主又想挑撥,太後舉起手阻止她,說道:
“罷了,我就饒她這一回。”一臉嚴厲地對着殷若然。“你聽好,以後不準再巧言妖媚地迷惑皇上。若敢再犯,我絕不輕饒!”“多謝母後。”龍天運淡淡答謝。
“多謝太後殿下大恩。”殷若然垂首恭敬謝恩。
“母後!”辰平公主踩腳不依。
龍天運警告地瞪辰平公主一眼,連帶掃過杜邑侯妃。杜邑侯妃心裏有數,聰明地不作聲。
“擺駕回宮吧。”太後放棄追究,下令回宮。
淑妃依依不舍,目光戀着龍天運,輕聲說道:“皇上受了傷,需有人侍候,不如臣妾留下來照顧皇上。”
“淑妃好意,朕心領了。朕有太醫悉心照料,淑妃還是回宮休息吧。等朕傷好了,再去看望淑妃。”
淑妃一抹紅暈飛上了臉,染得酡紅的嬌靥,抿了羞,低笑不語。
殷若然悄悄擡眼,臉色未動。皇帝與妃嫔如此缱绻。也是,後宮佳麗三千,三千寵愛,三千缱绻,若作為妃嫔中的一人,就得與三千佳麗争奪皇帝的寵愛,或分享那缱绻。
他對待她,她之于他,也不過就跟那三千妃嫔一樣吧?
太後等人離開後,龍天運拉過殷若然。“若然,你放心,只要朕在,朕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又是朕……怕是他又不自覺了吧。你呀我地平常百姓夫妻間的暖樂後,這個“朕”總會冒出來提醒她——再柔情,再蜜語,再溫心,再輾轉,到底只是三千裏的一分。
殷若然縮回手,抿嘴不語。
“怎麽了?”龍天運臉色微微一變。
“沒事。皇上請好好的休息吧。”她淡淡一笑,一邊退出去。
她爹娘不擅營生,不事經營,害得她這個女兒老是要擔心操持一家生計。所以她很明白,就算不是被困在皇宮內院、煙鎖重樓,即使有什麽自在而無種種束縛,都不過是假象,最後還是要面對柴米油鹽的生活。生活便是生計,都離不開種種張羅。與其那樣,倒不如在富貴人家過富貴生活。想想,就算不被關在皇宮內院裏,而生活在鄉村野地,也是被局限在一方的小土地上,反倒不如皇林園池廣闊宜人。
然而,像她爹娘那般,遇上一份緣定,然後也以全心和全意傾付,一生不渝,單純而素樸,那卻是求不來的。
“真好……”不禁喃喃,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你想去哪?”龍天運猛然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腳步一個不穩,跌入他懷中。
“皇上受了傷,該好好休養,若然不敢多煩擾皇上。”
“朕為你受的這個苦,若然,你可感受到?”肉體苦,心也苦。
“太醫說皇上吉人天相,傷勢所幸不嚴重,休息幾日便能痊愈,皇上不必憂心。”
說得龍天運要恨起來,狠狠瞪着她。她就不肯了解他的心嗎?他心的苦——要她的身子容易,但他不要沒有心的軀殼。他要更多、更深刻。他要,她為他傾心、癡戀他的那顆心。
湯藥送來。龍天運狠狠盯着殷若然。“朕受傷,需要人服侍。”
太醫連忙囑咐侍女。龍天運低喝:“朕不要任何人,朕要她服侍。”
殷若然只得接過湯藥喂他。他喝一口湯藥,猛然拉過她,将嘴裏的湯藥過到她嘴裏——他要她也嘗嘗他所嘗的苦。那個苦,他心的苦。
喝了藥後,因湯藥鎮眠之故,龍天運沉沉睡去。殷若然悄然到太醫身前,低聲問道:“大人,皇上的傷勢真的那麽嚴重嗎?”
“你……”太醫一愣。“你想問什麽?”
“大人請勿見怪,皇上救了我,我只是擔心皇上的傷勢而已。”
雖是如此說,從那神情太醫明了她大概心裏已有數。點個頭,并未直接回答,語重心長說道:
“不管皇上傷勢如何,皇上擋在失控狂奔的烈馬前,是極其危險的。那一踢,失之毫厘,皇上極可能會被馬蹄踢傷心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若然小姐。皇上那時可是不惜性命危險。”
聽得殷若然一怔。“唔……”龍天運噫動一聲。
太醫連忙上前,為皇帝診脈。擡頭對殷若然說道:“皇上脈象平穩,已無大礙,再休養幾日便可。”
殷若然默默坐在龍天運身旁,看着那沉睡中仍不展的龍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