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的确是根練武的好苗子。可她根基不深,終究不是杜良辰的對手,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秦叔叔上前一步,揚聲又道出一句劍訣,“駕龍辀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顧懷。”
花飛雪心思敏捷,再加上大致上已領會了這套東君劍法的精髓,第二招也是得心應手,依照劍訣揮手抖了抖劍柄,以此來測試手中長劍的柔韌度。劍身發出鼓鼓之聲,竟似如藤條一般可以随意彎折,花飛雪微微吃了一驚,心想,秦叔叔這把鐵劍看起來破破爛爛,沒想到竟是一把極其柔韌的寶劍。來不及多想,杜良辰揮着石杵又攻上來,花飛雪一挑劍柄,延續前面飄逸輕盈的劍風,看似要刺向他的右手,半空裏卻忽然改變劍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回劍尖往杜良辰的背心刺去。
杜良辰忙輪出石杵去擋劍,卻見花飛雪忽然俯下身子,貓腰繞到他身前,斜喇喇抽回長劍,直直往自己心窩刺去。
“好一招,長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顧懷啊!”杜良辰也明白了那句劍訣的精妙,忍不住贊了一聲,雙腳一加力,整個人倒立着躍到半空,一邊躲過花飛雪的攻擊,一邊揮出石杵纏住她手中的長劍,這一招動用了八成內力,再落地時已用左手扣住花飛雪頸部脈門,說,“姑娘好資質,學得也快,可小杜我是來辦正經事的,可沒時間陪你玩了。”
花飛雪知道有秦叔叔在這裏,自己決計不會有事。雖然受制于人,卻半點兒也不緊張的,當下揚唇一笑,說,“杜公子這就怕了嗎?難道你就不再想見識一下東君劍的第三式?”
杜良辰正待要說什麽,秦慕陽忽然道,“飛雪,你的天分比千夏高,這樣的時機也是可遇不可求,你看好了!”說罷縱身一躍上前掰開杜良辰的手指,随意往後一折,一邊踢腿攻向他下盤,這一系列動作出手極快,看似招式平常,其中卻蘊含了深厚內力,杜良辰忙借力在空中翻了幾翻,否則一根手指非折斷了不可。杜良辰沒想到眼前這瞎眼老者動作竟如此之快且準,心想今日恐怕不好在他手下脫身了。面上卻還是嬉笑自如的樣子,說,“當年名震江湖的逍遙劍客秦慕陽果然名不虛傳,小杜佩服!”
花飛雪在一旁看着,見秦叔叔掌風喝喝,掌掌切中要害,對八卦掌的領悟又深了幾分。畢竟過去習武都只是在山裏研習招式,即使對打也只是同門間互相拆招,并不真打,極少有機會臨陣對敵。此時親眼看見兩大高手近身相搏,當真是開了眼界,受益匪淺。
秦慕陽一心速戰速決,就在他雙掌齊發要一舉擊敗杜良辰的時候,窗外半空中忽然響起串串銅鈴聲,叮叮鈴鈴如翠珠落玉盤,于四面八方聚攏過來,聲音忽高忽低,好像就近在耳邊,下一秒又像是遠在百尺之外了。這時一個男聲自半空中響起,似曾相識,磁性動人,深處籠罩着一種邪魅,想是在一旁靜觀了許久,可是滿屋高手竟無一人覺察,沉沉說道:“東君劍與八卦掌倒也尋常,不過這姑娘處變不驚,倒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杜良辰聽到鈴聲,神色一松,眼底浮現一絲恭敬之色,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對秦叔叔說,“我們宮主來了。——秦慕陽,我敬你是前輩,武功好,不願親眼看着你送命。一會兒趕緊把冰鏡雪蓮交出來吧,我會幫你說兩句好話的。”
秦慕陽眼盲,看不到窗外的情景,卻能聽到銅鈴飒飒,聲聲詭怪,側耳聽着四周動靜,當下也未答話。
窗外迅速閃過幾道人影,轉眼無蹤,有如鬼魅。天空忽然暗了下來,隐隐約約透出些詭異的深紅色,鈴聲不止,被風吹得飒飒作響。空氣中飄來淡淡的熏香。
花飛雪怔了怔,心底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搶到窗邊往外一看,只見面前仿佛有片深紅色的海洋,波濤湧動,鼓鼓作響。窗外交相輝映的雪光和月光正在一層一層消失不見。花飛雪舉起長劍往前一劈,黑暗中透出一絲光來,細看之下,竟是幾個藍衣侍女扯着深紅色的布匹,将這棟房子一層一層包裹起來,紅布邊緣用木杆穿着,大旗一般,獵獵作響,杆頭處系着數串銅鈴。
叮叮當當的清脆之聲不斷從半空中傳來,方才花飛雪用劍削開的缺口轉眼又被外層的紅布罩住,眼前漸漸又是一團漆黑,間中透着濃重的紅色。花飛雪只覺這情景詭異難言,知道是冥月宮的援兵到了,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劍,揚聲道,“冰鏡雪蓮是我歷盡艱辛得來的,卻被你們搶了去,如今留下一片花瓣給我也不行麽?——你們冥月宮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她的聲音很快被半空裏傳來的泠泠之音所淹沒。此時,整棟屋子就像一枚被紅色布匹纏繞起來的蟬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隐隐透着詭異紅色的黑暗中,花飛雪忽然腰間一溫,身後傳來霧氣一般熟悉的熏香。
她一向自诩輕功不弱,如今有人無聲無息地欺到了身邊,而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真真形如鬼魅。大驚之下,花飛雪猛地回過頭,一團漆黑中,唯有那人的眼睛亮如寒星,瞳仁極美,四周仿佛鑲着一圈花邊,四目相對間,花飛雪心中一震——那樣的目光,似笑非笑,透着一抹難以言說的妖邪之氣,卻又極澄澈,宛如飛星入海,水花四濺。
——難道是他?
這雙眼睛,這樣的氣息,莫名就讓她想起那日懸崖邊的紅衣男子。他在暴雨般的暗器中救下了自己,又将她擄到冥月宮,奪走她千辛萬苦摘下來的冰鏡雪蓮。不過是前幾日發生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卻有種山長水遠的恍惚之感,想起那晚他就是這樣抱着自己,懷裏有淡淡的熏香……黑暗中,花飛雪莫名面上一紅,哪肯就這樣任他環着自己,擡手一掌劈了過去,他動作極快,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動作輕柔,力道卻很大,花飛雪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身子就已經被轉過半圈,他自後抱着她,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聲音如石擊細瓷,深沉中帶着清澈,卻透着輕佻,說,“姑娘,還記得我嗎?”
他的氣息似有若無的缭繞在耳邊,幽芳如蘭,花飛雪從未與陌生男子這樣接近過,只覺耳垂微微發麻,當下臉頰更如火燒,狠狠掙紮了一下,卻掙不開他。這時,忽聽“砰”地一聲,黑暗中火星一閃,短暫的光亮中,依稀可見是秦叔叔舉着案上燭臺攻了過來,紅衣男子不知用何兵刃擋了一下,一時間撞得火花飛濺。
四周很快又暗了下來,花飛雪感覺扶在她腰間的手似乎移開了,身側穿來打鬥的聲音,動作極快,激起喝喝風聲,衣袂翻飛中夾雜着窗外的鈴音,黑暗中格外清晰。花飛雪想幫秦叔叔,又不該如何下手,只能呆呆站在原地,想把劍扔給他,卻又怕給那人搶了去,不過秦叔叔的武功在當世高手中屈指可數,想來不會輸給一個年輕公子。就這樣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忽聽屋角處傳來木器碎裂的聲音,似乎有人被打飛出去,砸斷了桌案,木屑四濺,黑暗中花飛雪躲閃不及,一塊木片刺進了指尖。
可是當下也顧不得這些,黑暗中不知秦叔叔是勝是敗,花飛雪揚聲問道,“秦叔叔,你怎麽樣了?”
這時,忽然有人捏起她的手指,稍一使力,嵌在肉裏的木片便哧一聲飛了出去。十指連心,這樣陡然一痛,花飛雪沒有防備,忍不住呻吟一聲。那人自後将她環在懷裏,動作輕佻且溫柔,捏着她的手腕說,“你的秦叔叔沒事,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你的手很疼嗎?”
說罷,也不等她回答,就将她的手指含進口裏,輕輕吮吸指尖的傷口。花飛雪身子一震,一種陌生而酥軟的感覺順着手臂蜿蜒而上,想掙開他,卻使不出力來,這時他的手滑進她懷裏,拈出一片巴掌大的白色花瓣,動作極輕,冰鏡雪蓮的香氣四散在空氣裏,他在她耳邊說,“這花瓣我拿走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