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2

“噢,這件事你一定還沒有聽說過。前天,兩撥倒賣空見專家號的號販子争地盤,在離碧潭醫院門口200多米的地方砍起來了,得,互砍之後,正好進醫院急診去縫傷口,倒是挺有秩序的,一撥兒一邊兒,一邊兒進一個。這事兒還是那天謝遜過去開會回來給我們講的,現在這號販子啊。。。。。。”張無忌仍舊搜腸刮肚地想要找出一兩件能吸引到楊不悔注意力的事情,絞盡腦汁地搜索着記憶,已經從北城醫院拓展了出去。

楊不悔聽到謝遜的名字,猛然間想起了什麽,一把抓住張無忌的胳膊,“對了,那個直腸癌的孕婦,點的謝遜的手術,怎麽樣了?”

“哪個?”張無忌被她問得摸不着頭腦,愣着問道。

“阌柔啊。”楊不悔急着道,“已經懷孕30周,還是雙胞胎,結果發現中期直腸癌的那個。收在婦産科病房了,要做剖腹産手術後行直腸下段全切嘛,本來安排的在。。。。。。”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低了下去,有些發顫地繼續說道,“在青羊自殺之後那一天的手術。”

阌柔住進婦産科後,楊不悔跟她的帶教老師貝錦儀一起作為她的管床大夫。她住進來的第一天,貝錦儀帶着楊不悔給她做常規檢查的時候,她跟她們說,“我丈夫在非洲大陸做技術工人,事情太突然,一時還沒有聯系上。有什麽需要交待的,就跟我講好了,我做得了自己的主。待會兒我媽媽來的時候,請你們千萬別跟她說我得了癌症。”她說到這裏,苦笑了一下,“老人家,不知道現在醫學發展了,覺得得了癌症就死定了。自己又是高血壓又是心髒病的,承不住事兒的。”

楊不悔當時呆住,不知道說什麽好;貝錦儀輕輕咳嗽了一聲,斟酌着說道,“可是,我們需要讓家屬明白手術的危險性。。。。。。”

阌柔輕輕地打斷她,“我都明白。醫院怕萬一有事,糾纏不清。我全都可以簽字,各種文件。我昨天也已經給我丈夫工作地方的總部發了電報,負責人說,一有車下去,就會通知他。”

“這,我們也不光是從這方面考慮。”貝錦儀為難地看着她,“你是病人,這個。。。。。。”

“自己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她低聲說,“前天外科的大夫說确診了,我這兩天就翻書,問人,上網。。。。。。我知道中間會有多少危險,手術中,手術後,我,孩子。”她垂下頭去,停了一會兒,接着說道,“不過既然是這樣,又有什麽法子。我一定會完全配合治療的,如果手術前我先生還沒能回來,所有的材料,我都自己簽字。求你們不要跟我媽媽說,求求你們。”

楊不悔跟貝錦儀對望了一會兒,不敢拿主意,只好去請示了滅絕,滅絕聽了,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老太太确實什麽都不知道,講了再哭哭啼啼不夠添亂的;病人還挺明白的,只要文件簽齊全了,就由着她吧。

楊不悔本來想,自己應該特別地關心和照顧阌柔;然而在她住進醫院的第二天,就接到了青羊的傳呼,自此她的全部心思全都系在了青羊身上—況且,還有她打了人,給青羊填寫了假地址假聯系電話的種種罪過,需要檢讨。她除了替阌柔作自己責任範圍的常規查體,和帶她去做檢查之外,并沒有精力給她更多的關懷和幫助。只是手術的前一天,楊不悔抱着血壓計走進病房,去給病人查血壓的時候,一推門,見阌柔的臉上帶着個微笑,一手拿着一套精致的嬰兒衣服,輕輕地在說着什麽,看見楊不悔進來了,向她招招手,問道,“這兩套衣服,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當時才知道是雙胞胎,特別高興,立刻就上街去買東西,小被子,小枕頭,都是一對對兒的。你看,好看不好看?”

那天青羊剛剛脫離了危險,楊不悔的心情很不錯,她接過那件小衣服,看着前襟精致的小熊頭,笑着說,“真好看。”看她擺弄着小衣服,一時不急着給她做檢查,輕聲地說道,“明天手術完了,再過不久,你就能看見你的一對寶貝了。”

“但願會早一點。”阌柔輕聲說,“但願一切都順利。”

楊不悔看着她,半晌才說道,“你很堅強啊。很多人,知道得了直腸癌,以後要帶漏,都覺得天崩地裂的。很久都不能接受呢。”

“我是他們媽媽,得照顧他們呢。”阌柔說道,“可能沒結婚時候—或者不是有着他們,倒反而更難想得通吧。其實我先生也是,他以前很貪玩的,但是娶了我,就越來越顧家了。我們在汴梁沒根沒底的,買房子置家都不容易。他去非洲做技術工人,還不是為了趕緊多掙點錢?讓我們過得更好些。”阌柔說着,嘆了口氣,随即擡頭看這楊不悔,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啊,我其實很害怕,覺得說幾句話好一點。明天就要手術了,明天我先生也就到了,唉,明天,可能什麽都好了。”

“一定會的。”楊不悔當時忍不住這麽說了,雖然這種不負責任的祝福,并不應該由醫生說出口。她想,明天,她一定會一直把她送進手術室,親眼看着她渡過難關,看着她的孩子出世。

明天。

然而當天夜裏,青羊用一塊碎玻璃,隔開了自己的血管。當小昭驚慌失措地沖進大辦公室,抓着楊不悔的手,結結巴巴地說出“你同學。。。。。。自殺了。”

自殺。楊不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能相信,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發生在她正拽着儀林說“幫個忙,給那個直腸癌的孕婦禱告一把。上帝保佑,母子平安。我不信這個,可是,萬一呢?”的時候,發生在她真誠地為三條生命祝福的時候。她身邊,一個曾經親近無比的人,決絕地放棄了生命。

楊不悔顫抖了一下,甩甩頭,繼續追問張無忌道,“你知道不知道,她手術的情況呢?本來該在那一天手術的,定的是方主任親自做剖腹産,然後接謝遜的直腸下段全切造漏,可是。。。。。。科裏面出了那麽大的事兒,刑部,醫檢司都來調查,聽說第二天方主任的手術,都停了。。。。。。後來,後來我一直在被問話,做檢查,又生病。。。。。。你到底有沒有聽說謝遜做這臺手術的事兒?”

張無忌抓抓頭發,“出了這個事兒之後,似乎滅絕最近幾天的手術都壓後了。這個究竟做沒做,我也不知道啊。”

楊不悔看了看幾乎已經滴完的點滴瓶子,皺了皺眉,自己揭掉粘在手背上的膠布,拔掉吊針,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陣頭暈眼花,又跌坐在床上。

“喂喂,”張無忌一把扶住她,“幹嘛去?”

“回科裏去。”她的眼前晃着金星。

“我看你真是燒糊塗了。”張無忌急道,“既然你病了,理所當然地來請假輸液休息,趕着回去幹嘛,等着繼續被批鬥?昨天刑部又來了一批人問話,滅絕已經快被逼瘋了,當時就跟刑部的人嗆了起來,那撥兒人走了之後,老太太就找了個茬兒把四十多歲的副主任罵了一狗血噴頭。你趕着這當口回去,還有活路兒麽?”

“我回去了把材料趕緊寫完了,科裏可能還早一點消停下來。”她堅持道,“況且,主任說我的反省根本不夠深刻,要重新檢讨過。。。。。。”

“丫滅絕有病,”張無忌狠狠地說,“早該找個男人調節荷爾蒙了。你的警告處分也通告全院了,病人家屬又沒有鬧,被打的人又不知道哪兒去了,她還要怎麽着啊?現在醫管科都說到此為止了沒往學校送,她還沒完沒了了。”

楊不悔苦笑一下,“醫管科的頭兒托我爸給親戚做過手術。”

張無忌點點頭,“還好只要醫管科不使勁揪,不往學校送,就不會記檔案。科裏再怎麽批鬥,都不過是醫院這邊的事兒,都是口頭的。不過,”他看了她一眼,“你們科确實被這件事攪了個底朝天,手術被押後的病人也有意見,他們火兒沒處洩,你這當口不躲躲風頭,可不知道得聽多少難聽的話呢。。。。。。”

“我知道。”楊不悔打斷他,“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張無忌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忽然一拍手掌,“對了,昨天在寧波府的大宋外科研讨會應該結束了,今天去開會的人可應該回來了。嘿嘿,你再躺着楚楚可憐一會兒,沒準待會兒會有人來看你呢。”張無忌揚着眉毛着看着楊不悔。

楊不悔一愣,接着沒好氣兒地說,“你還有沒有人性啊。我都衰成這樣兒了,還拿我找樂兒。”

“我太有人性了。”張無忌笑着說,“體貼入微地發現你這時需要精神的支柱。”

楊不悔臉微微一紅,随即挑着眉毛有點兇惡地看着他“你還不睡覺去,攢足力氣調和你那周趙兩大美女之間的明争暗鬥?還跟我羅嗦!”

張無忌剛要說話,門嘩地一下被拉開,楊不悔心裏一動,若有所盼,擡頭看過去,一個瘦削然而極其挺拔的,一臉漠然的倨傲的男人站在門口。

楊不悔愣怔了一下,微微地有點失望,然後喃喃地道,“爸爸,你。。。。。。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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