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楊康看了看殷梨亭,撓撓腦袋,嘿嘿一笑。“嗯,大夫。。。。。。啊不,老師。。。。。。”
殷梨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第二分區實習,居然連我姓什麽都不知道?”
楊康很難得地覺得不好意思,正琢磨着說些什麽,看見令狐沖從旁邊跑過來,邊跑邊叫他,“楊康楊康,你找着楊不悔了麽。。。。。咦,殷大夫?”
殷梨亭看看令狐沖,又看看楊康,終于想起來為什麽覺得楊康眼熟,原來是半年前自己去會診過,因為胃出血住進北城醫院消化科的病人。楊不悔後來跟自己提起過這個她在消化科管床的病人—後來又混在一起成了朋友的楊康,說他是個“馊主意特多的小子。”她說的果然不錯,殷梨亭看看在滅絕眼皮子底下臨危不懼地假冒實習生的楊康想,記起不悔說話時候比比劃劃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禁揚起了嘴角。
“你們一起來找楊不悔,有什麽要緊事麽?”他發覺令狐沖似乎有挺重的心事。
“我。。。。。。”令狐沖猶豫着,想起當時楊不悔帶着他找殷梨亭的時候,自己的滿懷憂國憂民的熱情,豪情萬丈的言語,覺得如今這件事說出來相當的尴尬,他低聲說,“您能幫我找到楊不悔麽?我真的有點急事。”
殷梨亭皺皺眉頭,“楊不悔。。。。。。”他想起楊逍橫抱着楊不悔如風般掠過的身影,和他臉上不容侵犯的倨傲,“這一陣子,恐怕找不到她。”
令狐沖臉色有點發白,失神地瞪視着前方,喃喃地說,那怎麽辦呢?忽然擰擰眉毛,咬了咬牙說,“我看這也是天意,不如就這樣了,那稿子不拿回來了。我心裏本來坦坦蕩蕩的。沒準是朱老師多心了。。。。。。”
“歇吧你!”楊康惡狠狠地打斷他,“又想什麽呢?你們系裏早注意到你跟向問天他們來往了,那天我爹還問我令狐沖不是大法信徒吧?肯定是開會時候方證提過,朱聰給你頂着呢!你那篇稿子簡直就是火藥包……”他擡頭問殷梨亭,“殷大夫,真找不到楊不悔麽?”
殷梨亭搖搖頭,被他們倆的話搞得有點糊塗,想了想問令狐沖,“你上次找我問了好多急性傳染病治療和在貧困地區的發生情況以及大宋醫療體系的問題,好像就是說要寫什麽稿子?我以為是你們的什麽自選課題。。。。。。”
令狐沖盯着地面,想起當時的意氣風發,和現在的惶惶然,喉頭仿佛有一股又苦又澀,又辛辣又酸楚的東西梗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楊康的腦子轉了一下,知道想找楊不悔是找不到了,事情很急,聽這個意思,這位殷大夫,還跟令狐沖讨論過他那個見鬼的稿子的事情。楊康狠了狠心,“殷大夫,就是那篇稿子。他給投到了大宋醫學雜志。楊不悔說有個很好的朋友在那裏當編輯,說也是汴大醫學院畢業的,不知道您認不認識?”
楊不悔曾經跟令狐沖說過自己在大宋醫學有個特要好的師姐,本來想替令狐沖走個捷徑,可是當時令狐沖滿腔的熱血沸騰,覺得這種偏門的關系,有辱自己慷慨激昂的報國熱情,于是乎要走更費時間的正門。沒有想到,到了今天,還是想起了這個偏門,卻不是遞上去,而是撤回來。
“撤出來?”殷梨亭不解地看着令狐沖,“你不是下了很多功夫?現在要拿回來?”
令狐沖痛苦地搖搖頭,半晌,輕輕地說,“我。。。。。。我聯系了好多大法的東西進去,我們輔導員說,這個是要捅大婁子的,讓我趕快撤出來。”
殷梨亭“啊”了一聲,悚然心驚。大法,居然是大法。他雖然從來對朝廷的政策沒有太多的興趣,但畢竟不再是二十幾歲的孩子,還是明白在這個時候,往朝廷最主要的醫學雜志投稿聯系大法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他記起令狐沖跟他讨論邊遠地區醫療問題時候,臉上的恻然和那些雖然幼稚,但是熱情的建議,甚至想起了數個月前,楊不悔偏着頭,說“令胡沖是個有溫暖的心的男孩子”的時候,認真的表情。他不再猶豫,一拍令狐沖的肩膀,“我同班同學在那裏做副主編,我帶你去把稿子拿回來。正好中午休息,現在就去。”說罷,疾步地往外走去。
四
滅絕才拉開休息室的門,剛準備坐下喘口氣,喝口茶清清火,沒想到暖壺蓋子還沒拿下來,就聽見敲門聲。她把暖壺往桌子上一頓,幾乎震碎了瓶膽,喝了一聲,“誰?!”
門輕輕地被推開,書記陽頂天滿臉笑容地走進來,“老方,是我是我。”
滅絕翻了翻眼睛,坐在椅子上,“找我什麽事?”
陽頂天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滅絕對面,順手摸着頭頂從兩邊往中間梳攏的,寥寥無幾的白頭發,沉吟了一下,小心地看了滅絕一眼,賠笑地說,“這次婦産科發生的事情,完全是個意外,咱們院方是明白的。不過刑部也要例行公事嘛!要問就讓他們問,不要躁不要躁,氣壞了身體不值得。”
滅絕不耐煩地瞪着楊頂天,“他們問了我答了,還要怎麽樣?”
陽頂天沉吟一下,又捋了幾下頭頂的幾根白毛,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說,這件事嗎,是件沒有料到的慘案,誰都不想發生。。。。。。呃,楊不悔,一個實習生,還年輕,為了朋友有點沖動,沒有遵照醫院的規章制度,填寫了假的聯系地址。。。。。。但是,完全是出于善良的動機,年輕人太熱情單純!而且,這樣的事其實經常發生,這不過這回不幸出了事。。。。。。。”
滅絕身子前探,眼睛幾乎眯成了一道縫,“你到底要說什麽?”
陽頂天搓搓手,“我的意思是說,楊不悔檢查也寫了好幾遍了,警告處分也通報全院了,我看,就這樣吧,這事情,到此為止,孩子嘛,心靈比較脆弱,太嚴厲了也不好。”
滅絕緩緩地站起來,死死地盯着陽頂天,“我問你,楊不悔要不是楊逍的女兒,你也說孩子心靈比較脆弱,太嚴厲了不好?”
陽頂天一愣,還沒說出話來,滅絕已經踏上一步,目光咄咄逼人,“楊逍來過了是不是,現在在哪兒?”
陽頂天張了張嘴,“老方,你。。。。。。”
“楊逍到底在哪兒?”
陽頂天想了想,幹脆,你們兩個橫的,自己掐去吧。他伸出手想拍拍滅絕肩膀,說一句消消氣,看着滅絕的眼色,終于縮了回去,“我和老楊下樓時候正好碰見醫檢司的人,原來有一個是老楊以前的學生。現在他們叫上範遙,到對面白馱山狗肉城,吃飯去了。”
最後一點火星,終于輕輕地落在了滅絕心中已經被烤透的炸藥上,滅絕只覺得心裏轟的一聲響,所有的克制忍耐,徹底崩潰,她狠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我現在就去找楊逍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