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條上寫着讓我看完就燒掉……”蔣蘭青這才發現不對,她瞪大眼道, “可那張字條是放在你昨日派人送來給我的胭脂盒裏啊!”
她曾同墨雲天說過, 想要那宮裏特制的金胭脂, 這金胭脂并非金色, 是因塗在臉上若遇陽光會有微光閃閃而得名。因這金胭脂的制法是宮裏獨有的秘方, 又加之極其難制, 所以難得,整個墨家也就墨紫冉有一小盒。
她倒并非真有多想要那金胭脂,會同墨雲天這麽說, 只是想試一試自己在墨雲天心中有多少分量。沒想到墨雲天這次回來,真就給她帶了一盒。
所以昨日,她在那胭脂盒裏看見那張紙條時,因着墨雲天對自己的憐愛,所以半分沒有猶豫就照着紙條上的話去做了。後來,墨雲飛果然出事,當時她本也擔心會牽扯到自己,故而早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原想着墨雲天既要出手, 必定不會留下把柄讓人抓住,哪想到會有一個彩畫。
封夫人說出彩畫逃走之事時,她還覺得墨雲天怎會如此不謹慎,但如今看來昨夜害墨雲飛的人根本就不是墨雲天。
可她卻以為是他,所以方才墨老夫人一拿墨雲天逼她,她就把什麽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認了。【。。。。。】
她認罪時還想着,自己為墨雲天犧牲至此, 可以說是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墨雲天一定會十分憐惜自己。哪怕她如今失了墨老夫人的寵愛,又惹怒了墨越青險些要被送回蔣家,但她始終覺得墨雲天一定會護着自己,她的一番情意墨雲天絕不會辜負。可現在——
“真不是表哥你麽?”蔣蘭青臉色煞白,那她之前那一番自以為情深的所為,豈不是成了笑話!
“你也不知道向我求證一下,就去做了?”墨雲天臉色十分陰沉,那胭脂的确是他派人送的,但是他絕對沒在盒子裏放那張字條,“難道你連我的字跡都不會認麽!”
“那字跡挺像是你的……”蔣蘭青越說聲音越低。她雖在墨老夫人身邊長大,可墨老夫人自己對琴棋書畫都一樣不通,又怎會往那方面培養她呢,多是教她管家看賬。她雖識字,但在書法上造詣極差,又怎辨別得出相似的筆跡裏的差別。
“難道你就不會用腦子想一想,我怎會因為雲飛對你不敬這等小事就替你去教訓他!”墨雲天真是被蔣蘭青的愚蠢氣得狠了。
“我聽見他差點丢了性命也吓了一跳。”蔣蘭青吶吶道,“但我以為是表哥你嫌他礙事,怕他将來若有大出息了,以後分家時,封家有了他做倚仗就不把你和蔣家放在眼裏,不再幫着墨家和蔣家生財——”【。。。。。】
“你倒是想得很長遠哪——”墨雲天怒極反笑,“我都沒想到的事情,你倒是先替我想到了!我如今有父親為我鋪路,将來入仕只會越走越高,等到他墨雲飛有出息時,我早就在朝廷裏站穩了腳。分家又如何,最後他墨雲飛還是要來求我!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就顧惜着那點小財!”
蔣蘭青頓時不敢說話了,墨雲天冷冷地盯着她看,他原本還覺得她聰明伶俐,識情知趣,頗合他心意。雖然未到極喜歡她的地步,但既然是墨老夫人安排的人選,他也就接受了。如今才發現竟是個蠢的,不僅目光短淺只盯着那點蠅頭小利,還輕易就能上當受騙,差點就害了他!
“那我問你,昨夜你可曾派人去我爹的書房裏取過東西?”墨雲天又問。
“老爺書房裏有許多機密,故而一向都是他自己派人打理。要拿什麽,也是他自己派人去取,我哪裏敢随便派人進去取東西。”蔣蘭青不明白墨雲天為何這麽問。
墨雲天的雙眸黯了黯,怕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騙了蔣蘭青,然後借着墨雲飛落水在府裏引起的驚亂,趁機入墨越青的書房裏行竊。只怕害墨雲飛只是障眼法,行竊才是真正的目的。可是卻讓他在墨越青那裏背了黑鍋!【。。。。。】
也不怪墨越青會懷疑他,蔣蘭青一向鐘情于他,是墨老夫人為他挑的未來妻子。好好的,她為何要去害墨雲飛,別人自然會想到是為了他。
墨雲天狠狠一拳槌在了桌上,也不知道書房裏到底丢了什麽要緊的東西!竟讓一向疼愛信任他的父親用那種眼神看他!
“那張紙條的事,你絕對不可以同他人提起,聽明白了麽?”墨雲天冷冷道,否則在抓不到元兇的情況下,別人只會認為那張紙條是他寫的,只不過出了事就翻臉不認而已。他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冷了,蔣蘭青還是要好好安撫的,他又緩聲道,“過段時日,待父親和祖母的氣消了,我會想法子為你求情的,解了你的禁足的。”
蔣蘭青頓時目露喜色,她還以為她闖了這樣的大禍墨雲天一定會厭棄她,沒想到他還能這般憐惜自己。但她的情緒又立刻低落下來,“可是,我們的婚事——”
“這個以後再說。”墨雲天目露不耐,但還是強忍着和顏悅色道,“你今日也算是為了我,我會記着的。”
“表哥——”蔣蘭青喜極而泣地又撲進他懷裏。
“一定記着我的話,知道麽。”墨雲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語氣溫柔,眼神卻是冷的。
***【。。。。。】***
待封夫人回到于歸院時,墨紫幽正好帶着飛螢前來探望墨雲飛。墨雲飛正發着燒,躺在被褥裏皺着一張小臉沉睡着。墨紫幽看着心疼,想墨雲飛這麽小就要遭這種罪,那下手的人也實在太狠了。
她又暗忖,是不是因為她重生的緣故才導致今生墨雲飛會提前遇害。她又有些不解,雖然她第一個就懷疑是蔣蘭青對墨雲飛下的手,可是以蔣蘭青的性子,她就是再不喜歡墨雲飛最多下點小絆子就得了,為何突然出手這般狠辣。
“你來了。”封夫人走進來,對她道。
“伯母,如何了?”墨紫幽收起思緒回身問封夫人。封夫人揮了揮手,屋子裏伺候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飛螢還極有眼色地幫她們帶上了門。
“如你所料,老太太把掌家權交還給我,蔣蘭青也認罪了,只是——”封夫人看了床上沉睡着的墨雲飛一眼,道,“她把所有的事都認了。”
“所有?”墨紫幽皺起眉頭,她知道封夫人說這一句自有別意,立刻就想到了,“包括彩畫?”
“包括彩畫。”封夫人點了點頭,“而且,她并未提到那個推雲飛落水的人。”【。。。。。】
“怎麽會?”墨紫幽皺着眉頭在墨雲飛的床邊來回踱步。如若事情真是蔣蘭青做的,她既然都認罪了,就該只認她自己做到,對于彩畫之事又何必要認?除非——
“除非她是替別人認罪。而那個人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她并不清楚,于是就一股腦兒地全認下了。”
“這麽說,她是冤枉的?”封夫人也皺起眉頭,“害雲飛的另有其人?”
“其人自然有,但她也幹淨不到哪兒去。”墨紫幽冷笑了一聲,“伯母別忘了,調走花園中下人是她,否則那暗害雲飛的人怎會如此方拿下手。”
“難道是雲天?”封夫人的聲音有些冷。
“不該是他,”墨紫幽搖了搖頭“雲飛于大哥哥無礙,無緣無故他為何要害雲飛。這不像他會做的事。”
墨雲天繼承了墨越青的功利性子,一心只想往上爬。況且他下個月就要參加會試,前世他可是中了探花的,只要他不行差踏錯,在仕途上有墨越青為他鋪路,以後必定一帆風順。但若現在背上殘害親弟的罵名,他的一生前程可就全毀了。他怎會行此不智之舉。
且,他又是元配嫡子,墨府将來自然是他當家,墨雲飛如今才十一歲,墨越青一向都更看重他,冷待墨雲飛。墨雲飛根本不能與他争什麽,他又何必費事來對付墨雲飛?
“但能讓蔣蘭青甘願胡亂認罪也要包庇的,除了他,我再想不到別人了。”封夫人搖頭道。
“無妨,且看着吧,總會知道真相的。”墨紫幽淡淡道,“如今伯母既然重新掌家,可要好好當這個主母。”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自是不會再像從前一樣軟弱,反害了自己的孩子。”封夫人又看了墨雲飛一眼,嘆了口氣,“今兒,老太太向我提了花朝宴之事。你是怎麽想的?”
墨紫幽輕輕勾了勾唇角,封夫人又道,“紫冉自然是能入選那獻藝的十人,但老太太希望你也努力嘗試一下,入選那能在花朝宴上為皇上和貴妃獻藝的十人當中。”
“這件事,祖母已經派人來提醒我很多次了。”墨紫幽道,“她還說了,若是我不能入選,花朝宴時也一定要在皇上面前露一露臉,也好證明伯父贊我之言非虛。”
每年二月初二的花朝宴一直都是金陵閨秀展示自己的好機會,因為想要在花朝宴上當衆獻藝的閨秀太多,甚至還有不少特意從別的地方趕來參加的姑娘,根本安排不了。所以後來就從各家閨秀全都輪流獻藝改為了從欲參加宴會的姑娘中選出才藝最優秀的十人在宴會上為皇上和貴妃獻藝。
也因為如此,貴妃會提前三天在正月三十那日,讓有意一展才藝的姑娘們到皇家苑囿清漪園中參加甄選。【。。。。。】
能成為花朝宴魁首的女子不能只有美貌,也不能只有一樣所長,必要樣樣精通,面面俱全。故而甄選分兩個步驟,第一先論貌,由貴妃派出的人先從衆女間選出四十名相貌最出衆者,其餘人則落選。第二再論才,論才是以樂棋書畫,文歌舞繡八藝為考,這四十名相貌出衆者必須全都通過這八藝考核,再從中選出最出類拔萃的那十人。
而這十人就可自選所長在花朝宴上獻藝,最後再由花朝宴上所請的各藝名家評出高下,定出魁首。這被選出的魁首自是色藝無雙,必将名冠金陵,一如當年的蘇雪君和蕭貴妃。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名揚天下,成為如同那兩位金陵絕色一般的傳奇?
可惜這機會僅僅只有一次,一旦落選就不能有第二次機會,故而金陵閨秀為了不錯失這僅有的一次機會往往從小就開始下苦功磨練八藝,只為了能擠入那十人當中。也有個別的的為了準備更充足一些,還會推遲幾年參加,比如墨紫幽那三位姐姐。
墨紫冉和墨紫菡年已十六,墨紫薇也已十五,花朝宴上不乏有十二三歲就豔驚四座之女,她們卻全都拖到今年才參加花朝宴,全因墨紫冉之故。
墨紫冉為求一鳴驚人,所以就想再多下幾年功夫再去參加花朝宴的甄選。可墨紫菡對花朝宴上的争名并不在意,早去晚去都無不同。墨紫薇心知自己不如墨紫冉,一直都想要避開墨紫冉參加,所以去年就慫恿着墨紫菡一起向墨老夫人提出要參加花朝宴。
結果墨紫冉認為自家姐妹都出了,只有自己沒去,反顯得她膽怯,故而堅決不同意,要求要去就幾個姐妹一起去,于是她們三人就拖到如今。現在倒是又多加了一個墨紫幽。【。。。。。】
“紫幽,老太太雖如此希望,但她也知你從小長于鄉野,在八藝上過不了關也屬正常,你就別在這事上費心了。”封夫人又嘆了口氣,道,“眼看那西狼王子沒兩天就要來了,花朝宴時你就會見到他。唉——”
“我必須入選那十人當中。”墨紫幽卻是搖頭道,“皇上本就因為我們放出去的流言對我不滿,若我連甄選都過不了,只怕皇上馬上就會更換和親人選。那可就是大姐姐了。”
墨越青還期待着等她到皇上面前露過臉之後,皇上就能安心。但他已經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結果她連在花朝宴上獻藝的資格都得不了,難免皇上會失了耐心,不等到西狼王子在花朝宴上見她,就更換和親人選。
“紫菡的确是個可憐的。”封夫人緩緩道,“也難為你自己身陷困局,卻還顧着她。可萬一那西狼王子真不在意那些流言,看上了你怎麽辦?”
“只好賭一賭了。”墨紫幽笑了一笑道,“他若不中計,我也還有後招,總有法子讓他不敢娶我。只要再拖上半個月,我有法子讓我和大姐姐都可以不用去西狼。
“你自己有成算就好。”封夫人點了點頭,也不多言。
“那伯母,我就先回去了。”
墨紫幽又走到床邊看了墨雲飛一眼,就打開房門走出去,封夫人送她到門口,她們都沒發現,一直在床邊沉睡的墨雲飛悄悄地睜開了眼,又迅速閉上。
“走吧。”墨紫幽對等在門外的飛螢道。
飛螢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她,兩人剛出于歸院,迎面就看見墨紫菡正帶着玉珠向于歸院走來,想必也是來探望墨雲飛的。一見到墨紫幽,墨紫菡就怔了怔,玉珠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大姐姐過來了。”墨紫幽笑道。
“四妹妹來得真早。”墨紫菡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正視墨紫幽的臉。
“有心不在早晚。”墨紫幽淡淡道,“大姐姐進去吧,妹妹我就先回去了。”【。。。。。】
墨紫菡一臉有話想說又不敢說,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讓墨紫幽先走。結果,墨紫幽才走兩步,她又有些急切地低聲輕喚,“四妹妹——”
“大姐姐還有何事?”墨紫幽停下腳步,回頭看墨紫菡。
“昨天……”墨紫菡有些猶豫地開口,想問那張紙條的事,卻又不敢問下去。
昨日玉珠雖跑開了,卻又躲在暗處處遠遠偷看那牆邊的情形,結果就看見墨紫幽撿了那張包着石頭的紙打開看了,她當時就吓得趕緊跑回去告知了墨紫菡。與男子私相授受,乃自私會可是犯不得的大罪,更何況那男子還是個身份低賤的戲子。
她們深怕墨紫幽把這件事禀報墨老夫人,墨紫菡當時就想去找墨紫幽求情,可是沒找到墨紫幽,還聽說墨雲飛出事了。等墨紫幽回到東小院時已是極晚,墨紫菡也不好去找她,于是和玉珠主仆倆人忐忑得一宿沒睡好。如今可算是遇上了。
“昨夜雲飛出事,我擔心急了,其它的事倒是都想不起來了。”墨紫幽笑看着她回答。
墨紫菡一怔,神情似乎有些感激,又有些羞愧,張口還想說什麽,墨紫幽已道,“大姐姐快去看雲飛吧。”
墨紫菡終究是點了點頭,墨紫幽一笑便帶着飛螢走了。
***【。。。。。】***
沒過幾日,便到了三十,墨家一早便安排好了馬車送家裏的四個女孩從金陵城北門出了城,前往清漪園參加花朝宴前的甄選。
才到清漪園南門,就見清漪園南門外車水馬龍,各式各樣的馬車停得到處都是,幾乎險把路都給堵了。無數頭戴帷帽的佳麗按規矩排成一列,按順序從側門進入清漪園,在進門時把手裏的寫着自己名字的花簽交給門邊清點人數的內侍官。
墨紫幽跟着三個姐姐排在隊列,悄悄轉頭向後看了一眼,只見長長的列隊直望不見尾,不由得暗自咂舌,這陣仗真是堪比天子選妃。難怪花朝宴要從各家閨秀獻藝改成甄選十人,真要這麽多人都在宴會上獻藝,那是看三天三夜可都看不完。
進了清漪園後,她們先被領到園中主殿內等待,為她們領路的女官在她們進殿時就命她們除下了掩蓋面容的帷帽,然後再一個個到偏殿去由貴妃安排的人品評她們的容貌。墨紫幽剛剛除下帷帽露出她那張絕麗無雙的臉時,就引起了殿內衆人的驚嘆。【。。。。。】
一旁的墨紫冉眼中頓時就露出嫉妒之色,冷冷地看了墨紫幽一眼。她今日梳了靈蛇髻,點染着蟲草針,發間又簪了一支蝶戲雙花赤金簪,面上妝容精致冶麗,穿了一身她最喜歡的紅色,妃紅色的衣上裙上都用七彩的線繡滿了一百只形态各異的鳥,袖口領口間出的雪色風毛更襯得她整個人雍容華貴,豔光四射。
雖說墨老夫人和墨越青明面上沒有厚此薄彼,為四個女孩參加花朝宴都訂制了新衣,但明顯墨紫冉的衣服要比其他三人更出彩許多。只是再出彩,她還是被墨紫幽壓了下去。
既是打算一定要讓自己被選入獻藝的十人當中,墨紫幽今日難得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她梳了單螺髻,與他人的滿頭金玉不同,只在發間稍點珠翠。臉上妝容也極淡,卻在眉心妝點了染成淡紫色的蟬翼制成的花钿,反讓她的眉目間透出幾分媚意來。再配上一身煙霞紫金銀絲繡蝶戲牡丹紋織錦廣袖襖裙,端當是清姿雅逸,飄然似仙。
與墨紫幽這份雅相比,墨紫冉的豔就有幾分俗了。
站在兩人中間的墨紫薇左右看了看,露出一抹看好戲的笑意。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紅色彩繡衣裙 ,也打扮得較平常豔麗許多,在輪到她進入偏殿時,一臉躍躍欲試。只有墨紫菡神色恹恹地立在一邊,一身碧色精致新衣襯着她那黯淡的神情,反顯出幾分憔悴。
墨家的四個女孩沒有意外地全都因容貌出衆被選入了第二輪。落選的閨秀則馬上被送出清漪園,一時間整個正殿裏有人喜有人悲,不少女孩都是哭着出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走走劇情,今天總算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