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個月,除了适應新學會的技能,就是跟學堂裏的先生學習。

那位善先生總是坐在灑滿花陰的堂院裏,手裏拿着一杆碧玉的煙槍,品煙喝茶,比起人來人往的喧嚣,他顯得不像是個随時會面臨死亡的玩家。

甄湄有時覺得累了乏了,也會過去蹭杯茶喝。善先生也不會拒絕。随着兩人交淺言深,甄湄發現善先生是個十分博學的人,什麽詩詞曲賦随口就來,甄湄一時好奇,便問他是否是研究文學的。

善先生在臺沿邊兒扣了扣煙灰,聞言輕輕掠過一句,“當年科舉時費了心思去學,也不過入了院試,成了個酸儒秀才,現在也只有這些無關緊要的學問陪我了。”

“秀才?”甄湄有些吃驚,“那先生你——”

“我已經活了,若是按你們進來的年代,大概已經三百年了吧。”善先生說話時帶着一絲悵惘之意,“若我有出去的一天,怕也似那爛柯之人,光陰不與世間同。你可知這裏為何大多為古建築,且時代不一,混雜其間,你往北走,甚至還能看見海外的風格。”

甄湄聽得怔愣,回道,“因為虛無之間存在很久了?”

“是啊,久到從進來,就沒有人出去過。你往官職榜上看,基本在榜越高的,活得越久。在這裏,只要你有能力,你可以長生不老,可以為所欲為,但是你,不會有自由。”

永遠出不去。

“其實在官職榜的頂端,曾經是有皇帝的。這個官職榜就是他設下的,沒有知道他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無法忍受,想要出去。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

甄湄見善先生似乎知道很多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那他是死了還是出去了?在虛無之間死了,會怎麽樣?”

“死了。”善先生臉色微微一變,碧玉煙槍磕在臺沿邊兒,發出脆響,竟是斷折成了兩半。他看着自己的碧玉煙槍,笑了,“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你再見到她,她也是死了。”

“先生?”

“我不知道是什麽給了你勇氣,去挑戰官職任務。你知道九卿中的人,活的時間最短的,都比我久嗎?還有多少意圖爬上九卿之位的人,化作一抔黃土。你不是蠢人,為什麽?”

這話問得尖銳,可卻是好意。D903的事她不想過多的說,只道,“為了一個人。”

善先生聞言細細看了甄湄半晌,忽然道,“不管你在副本裏遇到什麽人,他說了什麽,不要相信。”

也不待甄湄反應,善先生便起身,一個擡步,便拿着他那半截兒煙槍離開了。他的瞬移術可比甄湄厲害多了,一步能消失在院子裏。而甄湄不過在幾步的位置騰挪轉移。

善先生的話令人心生疑窦,什麽叫不能相信?他是讓自己不要相信三三麽?

為什麽?或者說,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這裏的天空從來一片蔚藍,空氣中連一點點雜質都沒有。桃花瓣兒被風吹落,這裏也是沒有四季的。随着善先生的離開,這棵桃花樹很快就敗了,虛無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

來于虛無,歸于虛無。

所以就沒有真實了嗎。

甄湄不再多想,她已經能夠很輕松的使用幾個功法。學堂裏的先生這次只需要教授十個學生,實在輕松。甄湄也快速的吸收關于如何在副本裏更好的生存的知識,以及根據學堂開辟的情景模拟空間,也能将理論和實踐相結合。

在其間她與封九郭駿威等參加了一次F級任務,雖然她有弑神者的稱號,增加了任務難度,但同樣因為每個增加了二十點屬性點,她通關也很容易。

令她失望的是,她并沒有找到三三存在的線索,這讓甄湄對于自己的猜測沒了什麽信心。

“怎麽吃的這麽少,又不需要減肥。”孫娅往甄湄碗裏堆了些肉,看她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樣,孫娅也感到揪心。她不清楚甄湄為什麽任務一結束,臉色就變得很蒼白,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可叫人看了就覺得很是憐惜。

甄湄擰着眉看那些油膩膩的肉,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感覺有些反胃,胸悶得慌,最後放下了筷子,“我先出去透透氣。”

其他人都擔心的看着她,以為她是因為即将到來的官職任務而壓力很大。這段時間,沒少有人拿這件事說笑。

甄湄幾乎成了虛無之間裏人人皆知的新人了。對于她的不自量力,對于她那出色的外貌,不管在什麽樣的環境裏,只要是人的集聚地,似乎總是少不了八卦。

距離官職任務僅有幾天了,甄湄的內心壓抑着一種不敢去猜測的恐懼。她不怕到時可能遭遇的危險,只怕自己根本在那裏找不到她想要找到的人。或者說,她的種種猜測,只是她自己的假想罷了。

“心情不好?”

甄湄回頭,是個十分面熟的男人。他的微笑暖暖的,如浴春風,四個字恰到好處。不是那種長得很帥的男人,只能說中上,如果不是那充滿暖意的微笑,混跡于路人中,大概也無人會注意。

是當初在畸變遇到那個小隊的領頭的男人,他跟他們一樣是新人,但從出來後卻一直沒有碰過面。

“你是要找他嗎?”

甄湄不清楚他的來意,沒有回話。

“別緊張。”男人攤開雙手,“我沒有惡意。”

看見甄湄略顯平淡的反應,男人有些失望,“其實我是來給你透口風的。你知道這次跟你同一個副本的人,有幾個人嗎?”

“為什麽告訴我。”甄湄在虛無之間呆了還有有些日子了,知道這裏向來是以物易物,等價交換。像這種消息,也是可以賣出價錢的。

“上次也算你間接幫了我們吧,投桃報李。”男人微笑道,“不想知道?

“謝謝。”

沒料到甄湄很真誠的道謝,弄得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手□□褲兜裏,眼睛看着遠處的一望無際的海洋,“三個太守,一個刺史。任務難度跟你肯定不一樣,到時是敵是友也不好說。具體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覺得能找到他嗎?或許,他就是——”

“我會找到他的。”甄湄打斷了男人的話,她心裏仿佛被針紮一樣疼痛,不想聽到男人的後話。“不管如何,這個人情我會記得的,我回去了。”

男人無聲微笑,看着甄湄離開。

挺有意思的。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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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戰國,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

金風飒飒,玉露泠泠,鹹陽城外十裏古道送別亭外,急馬奔馳,飛起一陣細沙煙塵。

為首的高頭大馬在接近亭子時,勒馬停住,其後馬蹄聲碎,也都随之停住,紀律嚴明,令行禁止。

渭河畔,風蕭瑟,無邊落木滾滾而下。直叫人心向冷,百無禁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亭中坐着的人,他鬓發斑白,随意且狂放地散發而坐。身旁的破天戟竟生生插入石板之中,傲然挺立。平民的粗布麻衣下略顯瘦削的身體,卻是比身旁的曠世神戟更加殺氣凜然。

那雙如同寒意攝人的眸子,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刀甲整備的騎兵。眼角生了道道細紋,戰場風霜刀劍耗去了他大半年華。屍山血海,沐血而戰,一把破天戟收割了不知多少沙場亡魂。

他已然不年輕,但依舊鋒利得如剛出鞘的寶劍,好似他坑殺四十萬長平趙軍降卒一樣,唇口一啓,便是伏血千裏,震撼六國。

分明只有一人,唯有一人,那驚人的氣場,卻令亭前幾十将士壓抑得無法呼吸。

錦衣使者手裏拿着的白色的卷帛,手指不禁有些發抖,抻了兩下,才勉強将柔軟的絹帛打開,上面字跡分明。

“庶人白起,桀骜不馴,違令不尊,國之有難而不領命行事,致使邯鄲大敗,猶自怨悱,不思悔改。死罪難免,賜汝秦王寶劍自裁!”

原本端坐的白起猛然站起,亭前馬蹄聲亂,竟是駭得衆人齊齊往後退了幾步之地。

錦衣使者更是兩股戰戰,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他手邊的破天戟。

風刮來,衣袍獵獵作響,斑白的長發也狂放亂舞,他語氣冰冷,“是王之令,還是範賊這奸佞小人!”

衆人冷汗涔涔,範相乃是如今鹹陽第一人,算計走了魏冉,與昭王謀計,将惠文後幽禁深宮,如今魏冉當初提拔過的大秦神将,竟也難逃一死。

鹹陽城中百姓只知白起違抗王令,不願出征邯鄲被貶為庶人。昭王做法已有民怨,但白起終究只是低賤出身,無權勢相助。甚有白起諷刺昭王,“不聽臣計,其果如何?”的謠言四處流傳,壓住了百姓中的不忿。

錦衣使者深知其中非罪之罪,不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昭王不願用一個違抗命令的将軍,一個軍中聲威比君王還大的将軍,一個被強行貶為庶人可能随時會叛變去敵國,百戰百勝的可怕人屠。

那麽,他去死,就最好不過了。

一時話語過後寂寂無聲,錦衣使者硬着頭皮道,“乃是王令。武安君,請勿為難小人。”

白起握住破天戟,手腕一旋,石板震裂,戟出霜寒。

“锵锵锵——”

騎兵等刀劍皆出,所有人心裏都凝着一股氣,懸吊在心頭,沉甸甸似巨石壓頂,他們都知道武安君身體有疾,此番是大王強行逼人病中出走鹹陽。

可縱是這樣,在殺神之名加諸的神環之下,這些未曾經歷血雨腥風的鹹陽兵衛,未戰已怯。

奉劍的小兵更是駭得摔坐在地,驚恐地看着面色冷然的神将大人。

只見他揮起破天戟,小兵吓得閉上了雙眼,戟風如電,刺得人臉上生疼。

然而,長戟只是一轉,帶起那磨得雪白的寶劍,握在了白起手中。他的語氣倒是出奇的淡然,“既是王令,莫敢不從。但,起何錯之有?!”

無人回答,因為,沒有人敢說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理由。不過是權謀傾軋四字而已。他擋了範相的路,又削了昭王顏面,卸去位份,成為庶人,卻還是不能讓他們放心。

唯有死之一途。

白起忽地笑了,他的笑中帶着難言的痛苦,“長平一戰,坑殺四十萬趙國降将,公孫起便是死一萬次也足夠了!”

破天戟哐地再一次□□石板中,他的目光掠過那些既敬且懼的臉孔,秦竟只剩下這些無用之徒!

太後與國舅打下的天下,也不過只是給他人做了衣裳,但,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六國之內,再無能與秦争鋒的國家。

他從十五歲入軍以來,從無敗績。讓他打一場必輸之戰,不如讓他死來得痛快。

一片枯黃的落葉被風吹進長亭,寒光一閃,葉子被利刃分成兩半,鮮血噴灑在枯黃上,成了一抹凄厲的紅色。

晴空一聲霹靂,打在所有人的心頭。

寶劍落下,但人仍立在亭中。他的雙眼遙遙望着鹹陽城王宮之處,正與昭王商議大事的範雎突然背生冷汗。

昭王見範雎像是突發了病症一般,剛剛還是紅光滿面的,現在卻如得了不治之症般,汗水涔涔落下,印堂發黑,臉色發白,一時吃驚不已,“範卿這是怎麽了?”

“報——!”

傳報信息的小吏伏在地上,他的臉上還帶着聽到什麽恐怖之事的驚恐。

昭王心裏一緊,“可是那公孫起逃了?!”

這話說出來,昭王立馬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若白起真的逃走了,讓敵國得到,那那那……怎麽得了!

這秦國上下,哪裏還有能與他匹敵的殺将?!

“不,不是……不是……”小吏說話哆哆嗦嗦的,看起來吓得厲害。

“既不是,你這般慌張幹什麽!”昭王氣道。

小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範雎,看見他不同尋常地臉色,整個人哆嗦得更厲害了。

“快說!不然本王叫人把你這沒用的東西給拉出去斬了,傳個話還支支吾吾,沒個好歹!”

範雎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水,感覺身體像是在被什麽東西往外拽,看見小吏被吓住的模樣,說話倒是很平靜,“有什麽就說出來,不要讓王生氣。”

“武安君,啊不,庶人白起,已經自裁了。”

昭王聞言舒了口氣,暗道那白起不聽話,還敢得意洋洋地說他的不是,邯鄲之戰若不是他不肯去,豈會輸?!

但看見那小吏似乎話未說完,還跪在那裏,昭王又不爽快了,“話通報完了就滾。”

“報大王,那那白起雖然自裁,但,但……”小吏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屍體卻出了變化。”

也不等昭王和範雎反應,便一股腦兒全說了,“那屍體逢人便殺,前去宣令的幾十将士無人幸免,守城軍已經派了出去。但它竟然飛了起來,眼看着就要突破弓箭手的防備,沖進王宮了。”

“什麽!”

昭王哪裏聽過如此驚悚之事,癱坐在王座上,連忙向多智的範相詢問道,“範卿!今該如何是好?!”

“臣倒說是為何呢。”範雎看着自己手心的黑色,“白起殺人無數,死後本該堕入無間地獄,斷不該屍變作亂。但他殺人竟已有百萬之數,地獄竟也不敢收此大惡之人。”

昭王聽範雎的話,心中詫異範雎竟懂得這民間異術,這涉及鬼神之事,總是會沾染一些不好東西。“那如今該如何是好?”

“大王勿慌。臣當年假死從魏逃走,因是有一個異人教了臣一些奇異本領,才方能脫魂假死,令別人無從察覺。這白起屍變,乃是因為殺業過重,又心生怨怼,才致如此。”

範雎從脖頸中拿出一看似普通的外圓內方的類似錢幣的東西,以一根紅繩圈在脖子上,範雎取下它,“這乃是那異人送予我護身之寶,說我日後會用的着它,便一直随身帶着。它能鎮邪避鬼,到時将白起屍體鎮住,再葬于九死無生之地,以一千童男童女血祭,斷其屍身,合九之數,便能鎮壓他永生永世不得複生。”

範雎說這話時,沒注意他自己臉色的陰森恐怖。昭王看得心生寒意,只道武安君的狠,終究是為了秦國,而範雎的狠,竟是到了如此罔顧千人性命的地步。

從空中飛來的人,竟然還老返童,烏黑的長發,修眉斜飛入鬓,一雙蘊含無限詭邪暗影的眼眸殺意滔天,他的背後浮現出一片汪洋血海,無數面目猙獰的穿着兵甲的鬼魂從血海裏飄出,卻又不敢靠近他,只能鬼哭狼嚎,化作聲聲控訴。

天地都為之變成血色,而那人,卻手持破天戟朝範雎揮殺而去!這一斬,攜鬼神之威,殺神之怒,已不是人力所能發出來的了。

範雎裝不出鎮靜,急急忙忙扔出那後世才出來的銅錢。

銅錢似有了靈性,自動飛到了白起的面前,化作一點紅光進入了他的額頭,在那裏留下一個血紅的卐字印記。

破天戟掉落下來,而白起也落到地上,眼睛還詭異的盯着範雎。他的脖頸還開着一個大口,可以看見裏面的喉管,鮮血還在不停溢出來,因為還在呼吸,發出令人驚悚的咕嚕聲。

所有見過武安君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不僅僅是年輕了幾十歲,他的容貌也變得如仙魔般不似人類的美,甚至到了妖冶的地步。

一個人怎麽可能死而複生,還能還老還童呢?

一個幼童躲在遠遠的地方看着範雎将那仙子一樣的人給帶走了,小小的心裏留下了巨大的震撼。直到他到了他曾祖父的年紀,他又記起了這個場面。

世間原來是有長生不老藥的。那白起定是吃了長身不老藥,才能死而複生,返老還童。

而對于範雎出奇的冷血表現,一顆不安的種子在昭王心中發了芽,并随着範雎的權力越來越大,而長成了參天大樹。

等到範雎被昭王辭封歸地,被人暗殺時才知道,原來早在那麽久之前,昭王便已經對他心生防備。

并且,秦王要将他也給葬進那煉魂之墓,怕他用奇詭之術對自己不利。

範雎生性睚眦必報,秦王如此絕他生路,他仰天大笑,“我詛咒,秦二世而絕,子孫後代皆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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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窄小的草棚子裏,甄湄緩緩睜開眼睛。資料片的前傳在她腦海裏像電影一般播放,讓她有些頭疼。

雖然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發展,但真實影像仍令人感到震撼。尤其白起盯住範雎的眼神,就像在盯着她一樣,叫人脊梁骨發寒。

甄湄揮去頭腦裏的畫面,環顧四周,再次确認自己身上穿着,對襟繡梅白披風,裏面套着水紅的窄繡小沃和玫紅的魚鱗裙,蹬着白面紅底的繡花鞋,看起來就是一個清朝時期漢族女子的打扮。

她拍掉自己身上的草枝,也不知系統是将她傳送到哪裏來了。

【系統】

玩家甄湄進行[衛尉]官職任務:

任務目标一:殺死徐福。

任務目标二:查出大人物的身份。

任務目标三:複活白起,回到千年前,殺死範雎。

終極任務:再次封印白起。

任務失敗懲罰:死。

作者有話要說:  本張插播了上次被替換的章節,小天使不用擔心字數問題,購買時仍舊以防盜章節的三千字算,麽麽。

作者一個抽抽,就直接進入副本了。嗯,果然還是想念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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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雷雷~

感覺自己已經陷入被包養的幸福泡泡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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