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
哆哆嗦嗦的聲音忽然從那墓室入口傳來,火把騰地亮起,照出一張略顯稚氣的少年臉龐。他把火把往甄湄這邊挪了挪,上下掃了掃,确定甄湄是個人,才松口氣道,“那是斷閻羅,碰着活人便會吸活人精氣的。”
說着,他小心翼翼從懷裏探出塊繡着許多紅字的黃帕子,将黃帕子蓋在了那斷手上,就見斷手的勁兒瞬間松了,他才将斷手包着準備拿回去。
一只他從未見過的美麗的手,抓住了葉小天的收回去的手腕,看似纖細但手勁很大,幽幽女聲十分溫婉動聽,“怎麽,想獨吞?”
葉小天臉瞬間漲紅了,“這這這……這斷閻羅原本就是我的!”
微微火焰跳躍,令那美人兒臉分外迷離,她眼眸輕勾,“你說是就是?這可是無主之墓,行有行規,誰先碰着歸誰,它得歸我。小兄弟,你說是不是?”
這分明就是黑吃黑!葉小天哪裏肯幹,這斷閻羅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寶貝,豈能輕易交給別人。他把火把往甄湄身上扔,想吓她收手,然後就跑人。
可甄湄能讓他如意?那火把在她身前半臂遠,就像打在了無形的牆壁上,被彈了出去。火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火光明滅中,甄湄已然從少年手中奪去了斷閻羅。
這鬼魅的手段駭得葉小天夠嗆,“你是人是鬼!”
甄湄露出皓齒,笑得很陰森,宛若神仙妃子的面貌此刻在少年眼中,卻像是傳說中勾魂奪魄的美貌狐妖。
是啊,哪有長得這麽漂亮的女人,定是妖怪無疑!
葉小天是祖上有能人,他自個兒卻是個半灌水,此時遇到突發狀況,吓得什麽都忘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師祖發丘中郎将王修仁,第五十三代嫡系傳人王玫。”甄湄撿起掉落的手電,燈光照在葉小天那吓得慘白的臉上,手裏垂下一塊系着繩子,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玉牌,上面刻着一個王字以及一些小字。
她微笑道,“請問你是?”
發丘中郎将?
這不是盜墓祖宗嗎!據說曹操時期為了湊軍饷,設了發丘中郎将以及摸金校尉兩大組織,專司盜墓,所盜之物不計其數。
“所過隳突,無骸不露”,更是有鬼神莫測的手段,開辟了盜墓流派。發丘中郎将那一派不知因何漸漸隐卻,而摸金校尉卻發展的越來越好。各種門派層出不窮。
比如葉小天他們就常稱祖上是幹摸金一行的,能追溯到曹操那個年代。但他們卻不敢稱自己是嫡系正宗,誰也不敢,那是要拿出真家夥的,他們不過一個野路班子,哪裏敢這般吹噓。
可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卻自稱是發丘嫡支弟子?葉小天不知她是不是真的,但就她剛剛露的那一手已經把他震懾住了,又有令牌,哄得他一愣一愣的。
也對,如果她真是發丘中郎将,那麽她肯定是知道斷閻羅的,哪裏需要他出來解救。而且,她既然知道斷閻羅,自然也知道其珍貴之處,如此被黑吃黑,只能怪他自己不甘心,想要回來尋寶貝,就把祖上專門用于盜墓尋寶的斷閻羅拿了出來。
想通前因後果,葉小天如喪考妣,欲哭無淚,越發覺得面前的漂亮女人可恨了,爺爺說的多,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可怕可恨。這種漂亮得跟狐妖的女人,更是可怕中的可怕,可恨中的可恨。
她又問他的派別,這讓他如何開口?除非他是摸金校尉,拿了摸金令,不然哪裏能跟她的發丘令比?葉小天紅着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甄湄也不理他了,想将那包着斷閻羅的黃布放進空間裏,但系統提示副本內的物品無法放進空間。她幹脆用那個自己讓系統僞造的令牌上的繩子将黃布纏好,系在腰間。然後從棺木裏拿出青銅盒子,骨刺撬開已經生鏽的盒子,取出裏面的銅錢。
看見只有一枚銅錢,葉小天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原來只是一枚銅錢。
而且甄湄做事的目的性很強,好像她知道裏面有什麽一樣,看到東西也不驚奇。或許,那枚銅錢有什麽緣故?
甄湄在他眼中越來越神秘了。
“你們打的入口,還能不能出去。”甄湄拿到東西心裏輕松了一些,銅錢在她手裏,就可以借機勾出幕後的大人物。
葉小天沒好氣道,“堵了,也不知道是誰搬了塊幾百斤的石頭,堵的嚴嚴實實,我只能重新打了個新洞進來。”
然而葉小天很快反應了過來,“那裏也被堵了?!”
墓中溫度很低,人不能久呆。前後兩個出口被堵,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們出去,讓他們死在洞裏。
會是誰呢?
甄湄想起那個神秘男人說的,有四個玩家也進入了這個游戲,會不會是他們中的人幹的?如果只是堵住洞口,對她而言,很簡單,一顆炸彈都轟開了。她為了這個盜墓副本,特地準備了炸藥。
那麽針對的不是她了,因為只要是虛無之間出來的,自然知道這個方法實在容易破解。所以想要弄死的不是她,而是葉小天。
“那可怎麽辦啊,這裏沒辦法出去了。”葉小天被吓到了,他可不像把小命搭這兒啊!
甄湄想着那抽回去的紙人手,凝眉問道,“你來這裏,有人知道嗎?”
“沒有,我偷偷跑出來的——你問這個幹什麽?”葉小天疑惑道。
“你四姐知不知道。”
這話問的突兀,葉小天被問得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她如何知道自己四姐的?
“想要活着出去,就回答我的問題。”
葉小天回憶自己出來時的場景,他沒有看到玉嬌娘,他是趁着他們在前臺表演偷跑出來的,唯一的印象,她的四姐今天沒有戲份,也沒見她去幫忙。
是四姐?不可能啊?
甄湄只看葉小天的表情,就猜到他沒有看見玉嬌娘了。她的嫌疑很大,而且為什麽玉嬌娘想要殺了她視作親弟的葉小天?完全說不通。
她為什麽要,将葉小天堵死在這個墓穴裏?甄湄幹脆順着往下思考,如果葉小天死了,銅錢就帶不出去了,而整個走穴的故事也就無從展開。
那麽,他們除了葉小天,就誰也不會死了。
也就說,玉嬌娘也許知道,葉小天将帶出災禍,她想從源頭将它堵死!
甄湄感覺自己有些頭疼,她雙手湊到唇邊,呵了口暖氣兒暖手,沒注意唇上沾了點被那斷肢蹭上的血,腰間的斷閻羅突然動了起來。
鮮血從黃布中滲透出來,滴落在魚鱗裙邊,滴落到小巧的繡花鞋上。甄湄連忙抓住它,然後發現它隔着黃布在輕撓她的掌心,仿佛在寫字?
一橫,
兩橫,
三橫。
是一個三字。
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滾過玉白的臉頰,帶着絲絲沾染在上面的鮮紅,滑落下來。
葉小天驚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哭了?
“是你嗎?三三?是你嗎?”甄湄幾乎是顫着手去扯開繩子,她的聲音也在發抖,聞之心酸。
“不要打開!”葉小天話還沒說完,甄湄已經打開了。
完了。
斷閻羅剛剛吸收了人的精氣,若不是用開了光的黃布壓住,必然會犯兇煞。祖上曾經三令五申,不許令斷閻羅觸碰活人,因此每一代葉家人都小心翼翼的使用,然而即便是如此,亦有失手的時候。
這也是為什麽葉家,最後只剩葉小天這個不成器的後代的原因。
葉小天當時見斷閻羅沒有發生什麽異象,收服後還松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不詳之事,心裏抱着僥幸。
如今看到它突然發動,一股寒意從頭頂灌進足底,全身冰涼。
完了,葉小天心想,他果然不該偷偷帶出祖傳寶貝,這下他們果然都得死在這墓穴裏。
濃郁的血腥氣似幹冰一樣迅速擴散到空氣裏,周圍的空氣變得滾燙灼人。
黃布一打開,血影飄灑,甄湄身體上的護身罡氣自動彈開,但那股危險之氣卻并未攻擊甄湄,而是筆直地朝向葉小天。
他被血影掐住脖子,直接給帶飛,摁到青銅浮雕上,雙腿懸空。兩眼被掐得翻白,口裏吐出鮮血,就在以為自己要完蛋的時候,喉嚨的勁道一松,一只玉手撫在那斷手上,十指相貼,将它拉了回去。
葉小天摔在地上,捂着脖子說不出話來。只能後怕地瞪着甄湄手裏的斷閻羅,血還在不停滴落,它在不停地躁動,但并不攻擊将它束縛住的女人。
這令葉小天想吐血三升,讓它□□氣的是那個女人,打開它的是那個女人,為什麽第一個攻擊的是無辜的自己?!
甄湄與那斷手十指緊扣,壓制住它。心裏卻是又是歡喜又是不可置信,它一定是三三,只是,她的三三只有一只手了。
一只手?
這令她想起故事裏被分屍的白起,終于艱難的确定,這一次,三三成了白起。她這次的終極任務的目标。
而他,被人大卸八塊,連個完整的人樣都沒有。想着自己特殊物品裏彼岸花的特殊功效,甄湄的心嘭嘭地跳,彼岸花異變後,附帶劇毒。一般人根本無法使用彼岸花,但現在白起可以。
因為他本來就是死的。只要将屍塊聚集起來,就能将他複原成一個完整的人。
從埃爾克森的牙齒,再到異變的彼岸花,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幕後操控,帶着甄湄不停地前進。
而操控這一切的,顯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按照他設計好的路線在走嗎?
智力的提高,對于本來聰慧的甄湄來說,就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那些不被察覺的細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線索,都被一一揪了出來。
但随着不斷的推測出來,甄湄的歡喜卻一點點在冷卻。她的心,也像是被人倒了一盆涼水。
她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愛上他,是不是也是被設計好的。他所做的那些,是不是也是精心策劃下的陰謀。他會不會就是善先生所說的那個皇帝,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借她逃出副本世界……
這種念頭就像一顆瘋狂生長的種子,迅速發芽生根結藤,穿透她那脆弱的心髒,紮得疼痛流血,無法呼吸。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
“不管你在副本裏遇到什麽人,他說了什麽,不要相信。”
善先生的聲音在她心間傳來,仿若魔咒。
整個世界仿佛崩塌了一般,甄湄心頭大恸,一口鮮血從口中嘔出,她眼前發黑,只覺肚子一陣劇烈絞痛,摔倒在冰涼的石板上。
耳邊傳來葉小天的呼喚聲,“王玫,王玫?……”
聲音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化為虛無。
只餘寥寥餘音還在腦海裏盤旋:不管他說了什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