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瞬時蔓延開來,手指疼痛難忍,想必是他們割了我手上的皮肉,傷口溢血,怪不得這麽疼。
我大駭,失聲叫出來:“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領頭的男巫師仰唇輕笑,“你看看就知道了。”
在我手上接了差不多半碗血,他轉身走到祭臺前,将血盡數倒在裝蟲子的碗裏。
血一入碗,碗裏的蟲子就似被開水燙了一樣,劇烈翻騰起來。
每動一下,它都要發出一聲凄厲的叫響。我以為他們這是想用我的血弄死它。
不想只片刻,碗裏的血就被消融幹淨了,一點一滴,全被它吸得一幹二淨。
原先黝黑光滑的皮膚,霎時變得通紅似火燒,我看到,它在慢慢長大,每漲一次,都要翻騰一下;每翻騰一下,我的心都要涼幾分。
這個東西,它原來是喝血的。
他們是想用我的血來喂養它嗎?
想到那樣痛不欲生的場景,我不禁顫了顫身子,但是所有人此刻都露出極為興奮的表情,連那個不茍言笑的老婆婆,她渾濁的眼睛裏都在放着精光。
他們越是這樣笑,我心裏就越是恐懼,如果要用我的血喂那只蟲子,那勢必會在我死之前吸幹我身上的血……
那時候的我,死了也是一具吓人的幹屍,我……
正想着,他們已經端着碗走了過來,碗裏的蟲子似已嗅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離我越近,它就跳躍得越興奮。
我看着它,全身都軟了,若不是坐在凳子上,我怕是已經倒到地上去了。
将碗湊到我面前,那領頭的巫師嘿嘿一笑:“你看,多可愛,它好像對你的血很滿意。”
碗裏的蟲子躬了躬身子,似乎很贊成他的話。可是看着那軟稠稠的蟲子,我哪裏看得出什麽可愛,我臉都吓白了,全身冒着虛汗,人近乎虛脫。
“你們……”擡起布滿汗珠的眼睑,我看了一眼那巫師,又看了一眼老婆婆,想問太多的話,最終都只化作了三個字,“為什麽?”
許久沒有說話的老婆婆終于開了口,看着我,她蠕動起泛黃的嘴角,一字一句道:“因為,你該死!”
該死?
呵!我冷笑:“那你何不直接殺了我。”
每一個想我死的人,總是要用不同的方法,直接了結不是更好嗎。
老婆婆揚起嘴角,難得笑了出來,可是笑意中的話語卻是瘆人無比:“你這樣的人,必須死得其所。”
說完眼神示意那巫師上前,此時那蟲子的皮膚已經由先前的紅色又轉換成了原先的黑色。但它在碗裏沸騰依舊,每靠近我一點,它都要興奮幾分。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也大概明白了當初我媽的身體裏為何會鑽出那樣的黑色蟲子。
原來,那就是害死我媽的生死蠱蟲。
但是。他們是害我媽的人嗎?
臨死之前,我至少也要知道。
可是當我問出我媽的名諱之時,他們卻說不曾見過。
我想,他們不應該會騙一個将死之人吧。
“如果你母親的體質跟你一樣,我們倒很有可能會對她産生興趣。”領頭的巫師一邊玩弄着碗裏的蟲子,一邊看着我冷冷陰笑。
我心下一寒,默默閉上了眸子。
只可恨我還沒能找到殺害我母親的仇人,就這樣死,還真有些不甘心。
蟲子撕裂的叫聲充斥着我的耳膜,隔着空氣我都能聞到它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冰涼的瓷碗觸碰到我的脖頸,我心一顫,身子還是禁不住抖了抖。
我費力縮緊脖子,不讓它靠近半分,但越是如此,那蟲子叫得就越瘋狂。
“去吧!”巫師一把扳開我的下巴,露出我光滑的脖子,冰涼的瓷碗就抵了上來。
“不要!”我終是難以承受那樣的痛哭,忍不住哭叫出來。
嘶!
尖利的牙齒在我的脖子上撕開了一條小口子,我顫抖着身子,幾乎能感覺到它在一點一點地爬進我的脖子裏。
我恐慌,我害怕,顫着聲音就哭了出來,冰冷的淚水滑落我的臉頰,在地上彙成朵朵淚花。
脖子上一陣陣刺疼,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可是我不想,我不甘。
就在那個蟲子幾乎完全進入我的身體裏時,一道亮光突然隔空劃來,只聽得一聲慘叫,端碗巫師的手突然斷裂,鮮血如泉水般迸發出來,瞬間染紅了整個身體。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冰涼的手撫過我的脖子,有什麽東西從我脖子裏抽了出來。
‘嘭’地一聲,蟲子爆裂而開。
耳邊風聲微拂,我別過頭,一眼便看到飛身飄落下來的黑袍男子。
依舊是那樣俊秀的眉眼,依舊是那樣如玉的面容,薄唇輕抿,眸中含着睥睨天下的凜冽之氣。
我愣愣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掉下了淚。
直到他一把将我攬入懷中,我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真的來了。
“吾妻,爾等豈敢!”話音落下,我只恍惚看見幾道劍光閃過,再睜開眼,幾個巫師已盡數倒下,魂歸九泉。
我分明看到,那老婆婆哆嗦了下身子。但即使如此,她仍杵着拐杖,倔強地不肯倒下。
楚傾玄冷冽的目光掃向他,微微擡起手,手中長劍指向她,眸中殺氣已然說明了一切。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老太婆不僅不求饒,脖子抵上他的劍,竟直接咬舌自盡了!
鮮紅的血液從她嘴裏溢出來,她望了我一眼,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我們……還會再見。”
嗚呼一命,轉眼斷了氣。
這變化實在太快了。我猛地咳嗽一聲,腦子眩暈感越來越強,但看着老婆婆死不瞑目的眼,我的心卻是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她說的我們還會再見是什麽意思,她是想變成鬼後再來找我嗎?
抓着傾玄的袖子,我腳一軟,整個身子直接栽倒在他懷中。
“瑤兒。”他攔腰抱起我,低聲輕喚。
“傾玄,抱着我。”我很累,全身軟得睜不開眼,但是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就能安心。
“是我來遲了。”他緊摟着我。薄唇輕吻着我的額頭,話語低沉而沙啞。
我緊抓着他的衣襟,按耐不住身上的疲憊,逐漸睡了過去。
夢中,我又看到了長得跟楚傾玄一樣的那個男人。
他坐在一顆松樹下,懷中躺着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夕陽映射下來。在兩人身上投下單薄的光影。
“道長,講個故事給我聽吧。”小姑娘眯了眯眼,仰頭看向眼前俊逸如仙的男人。
他愣了愣,眸光倏爾變得迷離起來,視線投向遙遠的天際,他幽幽開口:“許久之前。有一對仙侶,他們因為觸犯天條,被天帝貶下凡間。每隔五十年,他們都會輪回一次,每一生,他們都注定會相知相愛……”
“那他們肯定很幸福吧。”小姑娘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忍不住插嘴道。
他沒有回答,沉下眉眼,繼而道:“每隔二十年,他們都會看着其中一個人死去,生生世世,周始循環。”
“為什麽?”懷中的人兒一下從他懷裏坐了起來。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因為他們永生永世都不會在一起。”他抽了抽嘴角,笑道,“這只不過是我在古書裏看過的故事罷了,當不得真。”
“喔!”姑娘點點頭,站起身來。面向懸挂于天邊猩紅似血的夕陽,咧嘴甜笑出聲。
良久,她回神過來,問道:“那你今年幾歲了?”
“十九。”
話音剛落,一聲驚雷将我從睡夢中驚醒,入眼是一間黑漆漆的房間。沒有光線。
頭腦一陣眩暈,我扶着額頭坐起來,腦中浮現起昏迷前的場景。
傾玄……好像是他救了我,那他人呢?
“傾玄!”我爬起來就要走出門,不想剛走兩步就栽倒在地。
那個蠱蟲還是太厲害了,吸了我太多的血。以至于讓我失血過多,體力一時半會兒無法恢複。
好不容易爬起來,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我一度認為自己先前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夢。
如若不是這樣,為何我一覺醒來人就不見了,是他還要回去閉關,還是因為他不想見我?
“楚傾玄!”我怔怔呢喃出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誰說的!”門突然推開,他踱步進來,深邃的眸光打在我身上,凜冽又含蓄。
我愣在那裏,心裏莫名地有些緊張。是因為與他許久不見嗎顯得生分了嗎?我不知道。
拉我入懷,他輕聲嘆息:“有些東西只是身外之物,以後你切不可再如此。”
我沒有應聲,只擁着他的身子默默哭泣,這麽多天來,什麽都是我一個人,沒有他的陪伴。
想他的時候,我只能摸摸脖子上的古玉,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可是見了他,對上他的眸光,我卻什麽也述說不出來。
不過,有一個擁抱也夠了。
抽開我的手。他伸手勾起我的下巴,眸中柔情萬千,只看一眼便讓人忍不住淪陷進去。
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水,他垂眉淺笑:“好好的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