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洞壁處,手剛觸到冰涼的牆面,數十個黃色燈籠就又亮了起來。
暗黑的洞穴在這些燈籠的照耀下一下亮堂起來,我這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什麽燈籠,而是很多只黃鼠狼的眼睛。
它們全都幽幽望着我,數十只眼睛黃幽幽的,格外怪異。
更為可怕的是,它們的身前躺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看樣子,應該是個女人,只是她全身上下都被啃得面目全非了。只有大量的鮮血還在地上流淌,幾乎染紅了整個地面。
我一直以為那個黑衣人只是冷血了一點兒,變态了一點兒,我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喪心病狂。
他是把我弄到這兒來給這些黃皮子當午餐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女的,剛開始來到這裏肯定是完好無損的。
只是在黑夜的摧殘下,她不幸成了這些黃鼠狼的晚餐。
換一種說法,是不是我的下場也是如此?
不!我還不想死!
我驚恐地看了它們一眼,扶着洞壁往另一個地方瘋一般地跑,可是有幾只黃皮子還是追了上來。
在此時,沒有什麽是比逃命更重要的。狂命逃跑的途中,我不時會被洞中的荊棘或碎石紮到,全身上下都很疼,可我不敢停下!
比起這些,我更怕成為那些小動物的口中餐。
嘶!
盡管我拼盡了全力,可還是被一只黃鼠狼追了上來,它只輕輕一躍便躍到了我的身上。
尖尖的爪子紮進我的身體裏,就像幾根鋼針,在我身體裏纏綿索繞,讓我疼痛難忍。
我忍着疼痛,扭頭伸手想把它弄開,但動物就是動物。它張開布滿尖牙的嘴,對着我的手就咬來!
我眼疾手快,一把縮回了手,可它卻徑直咬向我的肩膀,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我情不自禁痛叫出來。
肩膀上的肉好像被一把尖刀給削掉了。排山倒海的痛在席卷上來,我慘叫一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揪着它的脖子就一把扯開趴在我肩上的黃皮子,猛地将它摔在一塊石頭上。
腦漿頃刻而出,我沒敢多看,側身就跑了!
肩膀上被那黃皮子直接撕下一塊肉,劇烈的疼痛侵襲着我,一連幾次,我都差點栽倒在地,走不動路。
鮮紅染紅了整條手臂,我的精力也在跟着血液的流失而消散,喉嚨一陣幹澀,我想吐吐不出來,直到最後一點力氣耗盡,我才扶着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血還在流,疼痛絲毫未減,望着眼前暗沉無光的黑洞,我心如死灰。
我現在才明白,那個黑衣人,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放過我,他只是不想讓我死得那麽痛快,他想一點一點地折磨我,讓我在恐懼與驚慌中慢慢死去。
這真的是一個強大又可怕的對手。他變态,冷血,喪心病狂,沒有人性!死在他手裏,我別無選擇!
摸出脖子上的玉,我暗自念叨:“楚傾玄,如果是下輩子,你還會不會這樣丢下我,讓我一個人?”
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已經到了晚上了,我有些困,想睡覺,可是我不敢睡,我怕睡着了,就會有東西靠近我。
一想到髒東西,不知是我太敏感了還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周圍好像真的有東西在向我靠近。
我敏銳地睜開眼,在黑夜中。我能看到的視線也僅僅幾米遠,還是很不清晰的那種。
目光掃視過周圍,我沒有發現有什麽異樣,但是那種聲音依然還在。
很熟悉的聲音,就像多年前,我跟村裏的人一起去河邊釣魚,在魚鈎上放的那種面包蟲。
當很多的蟲子在一個碗裏不停地蠕動時,發出的聲音就是這樣的,聽着讓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四起。
聽到這樣的聲音,我本能的反應是想逃,可是我動不了,劇烈的疼痛早已耗費掉我體內的力氣。
可是當我看到那些向我靠近的東西時,我身體裏冷卻的血液,在重新沸騰起來。
手撐着地面,我拖着疲憊的身體,爬起來想逃,可四面八方、我所在的周圍。到處都是蛇……
它們循着血的味道,吐血信子,緩緩向我爬過來,青的、白的、花的……大約有成千上百只!
我所有的堅強,所有的防備,在這一刻徹底崩塌,這樣的東西……被它碰一下我都會瘋,更何況是這麽多!
“不,不要,不要過來!”我移到牆邊,滿臉驚恐地看着這些向我靠攏過來的蛇,手腳打着冷顫,每看到它們前進一寸,我的魂兒就像是掉了一寸!
“傾玄……救我……”我瑟縮在牆角,崩潰大哭,為什麽這種時候,他總是不在我身邊,為什麽我總是要一個人承擔這些,為什麽……
“走開!”一只小花蛇突然靠近到我的腳邊,我手忙腳亂地踢開它,可一瞬間……幾乎所有的蛇都湧了上來!
我的手上,腳上,到處都是冰冷的,滑溜溜的蛇!
那一秒,我只覺全身氣血在往上沖,從腳到頭,一下貫穿上來,直至頭頂!
眼前像是蒙了一層紗布,眼一黑,我便什麽都看不見了,知覺也在逐漸消散……
“瑤瑤!瑤瑤!”身上纏繞的突然褪去,我落進一個冰涼的懷抱,而耳邊不知是誰急切的聲音在打轉。
我一度反應過來,因為無盡的恐慌與驚懼覆蓋了我的全身,他叫了好久,我才覺得心裏聚集的郁氣散開。
微微睜開眼,入眼還是那張冰涼的面具,是君墨,是君墨救了我。
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在那一剎傾數灑下,我踹了一口氣,苦笑出聲:“為什麽……為什麽是你……”
為什麽是君墨。不是楚傾玄……為什麽每次遇到危險,陪在我身邊的都是我所不希望的人。
“瑤瑤!”我第一次看到君墨眼中流露出悲傷的情緒,他一把将我擁入懷中,“你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那時我還在想,我的血染髒他的白袍了。素來愛幹淨的他肯定會嫌棄,可是他絲毫沒有察覺,只抱着我,說着不着邊的話。
目光掃過地面,我看到那些蛇還圍在周圍,成群結隊地糾纏在一起,望着我虎視眈眈!
我打了個冷戰,抓緊他的衣襟,顫聲叫道:“帶我走,我不要在這裏,帶我走!”
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幾乎是哭着喊出這話的。喊完了,我才覺得頭暈目眩。
我再也不想待在這裏了,我想離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蛇了,我只想離開這裏。
那些蛇,或許是從小就吃人肉,故而它們能循着血腥味找到我。
而這裏,也将成為我人生中永久的陰影,剪不掉,也抹不去。
“那我帶你回西都好不好?”君墨低頭看着我,眸中波光潋滟,我猜不透他此時的情緒。
或許是他的手不小心觸碰到了我的傷口,只一下,我便痛得踹不過氣,他的白袍上,布滿了我一個又一個的血爪印,那些血……都是從我身上流出來的。
“瑤瑤!”君墨搖着我的身體,喊了一聲。
我身體很軟,頭也很暈,聽到他喊,只勉強應了一句:“我頭暈,可能是太累了……”
強力睜開眸眼,我牽起嘴角笑了笑,眼皮就毫無餘力地要往下垂……
很累。很想睡覺……
“你這是中了蛇毒了,忍耐一下,出去後就我就給你把毒逼出來!”我隐約聽到君墨在我耳邊說了一句,然後便被他抱了起來。
昏昏沉沉地,我覺得頭重腳輕,而且身體某些部位隐隐發痛。是那種脹痛脹痛的感覺。
“放開她!”恍惚間,我聽到一聲沉喝,好像是楚傾玄的聲音。
我想睜眼,可是大腦一片混沌,我的身體機能已經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事了。
然後,我就感覺有冰冷的東西在我額頭觸了一下,緊接着,就是楚傾玄發了瘋般的爆喝聲:“君墨!”
“楚傾玄,終究是你來遲了一步。”君墨一聲輕笑,可話語卻冷冽地不參雜一點情感。
“你想怎樣?”
“怎樣?”君墨緊了抱我的手,“當然是帶我的妻子走。”
“你……”
“楚傾玄!無論如何,我和瑤瑤終究是拜完了堂的,而你……無論在哪一世,都不曾與她進過喜堂,她是我的妻子,你該放手則放手!”
不,不是這樣的!我掙紮着要醒過來,可不管怎麽掙紮,就是醒不過來,掙紮了半晌,反而是加速了毒氣的發作,身體裏熱血翻湧……
‘噗’地一聲,一口血就從嘴裏噴了出來!
“傾玄……”我呢喃着叫了一聲,身子跌在君墨的懷中,再也沒了知覺。
混沌中,我一直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可夢的情節卻始終都想不起來。
我只記得,我徘徊在黑暗與光明的邊緣,不知道該往哪走,就好像我不知道要不要醒過來!
醒過來後我會面對誰,是君墨,還是楚傾玄,可是他們兩個,我都不知道怎麽面對。
我一直猶豫、徘徊,以至于在黑暗中越陷越深,離光明也越來越遠。
隐約間,我看到蘇流景站在光亮的入口,沖我微微搖手,輕啓唇瓣,他喚我:“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