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染血長裙(1)

染血長裙(1)

這是一條殺氣騰騰的小巷。

方圓十幾米內躺着七、八具屍體和一匹血流如注的黑馬,殘酷的肉搏剛剛結束……

一個健壯的漢子用極其笨重的片刀砍死了一個幾乎和他同樣健壯的漢子,而他自己卻被暗中飛來的毒箭射中了後心,至死還驚訝地張着嘴。黑馬的身邊仰卧着它死去的主人,其年輕,在今天會被稱作“男孩”,男孩被砍掉了一只胳膊,另一只手中還握着長劍。一個骨瘦如柴,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死在他的劍下,拐角處一扇門邊坐着一個美麗安詳的少女,如果不是她的血濺滿了身後的白牆,你會覺得兇殺與她無關。……使出如此惡招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她自己被一根細細的繩索套住了脖子,臉上留下一成不變的醜陋。

這是一條靜悄悄的小巷。

血浸透死者的衣衫,在鋪青石的路面上慢慢流淌。微風吹來,就像生命在輕輕呼吸。一切都過去了,黑馬睜開了漂亮的大眼睛……

“stop!”導演關世強用中英雙語大聲喊道,“The horse woke up!【馬醒了】。”

男主演彭旭瀚一翻身坐起來,用袖口抹了抹嘴上的“血”。別的演員見他動了,也都開始活動。

“哎,哎,慢着,你們先別動。”導演趕緊補上一句,然後低聲問身邊把着機器的攝影邵援朝:“ OK嗎?”

邵援朝緩緩搖了搖頭,指指老太太躺的地方:“東邊一放煙,畫面這邊兒就顯得空,最好這兒能再死一個,你來看———”

美工助理佟方本來已經東尋西找地準備收攤兒了,聽邵援朝這麽說心裏老大不高興,嘟哝道怎麽這麽多事,早幹什麽去了?你當死個人那麽容易哪,讓你兒子長大了也當美工助理試試!”

“再來一遍。“導演沒搭理佟方,又喊出一句話。

“演員就位,各部門注意,抓緊時間,再上一個群衆演員。”副導演謝一鳴對着電喇叭喊起來。

“馬怎麽辦?馬真要睡醒了。”場記陸萱嬌嘀咕道。“哎,別拍腦袋,拍屁股、拍馬屁嘛。”佟方的話又逗得她無聲地笑起來。

化妝師餘瑾梅,服裝華小會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演員總算找好位置躺下了。佟方拎起裝“血”的塑料桶,覺得輕飄飄,緊急中他只好把兩桶黃山可樂兌進“血”裏,在演員身上和地上胡亂澆了一氣:“死吧。”

“注意,實拍,預備﹣﹣開始!”……

【五菱宏光】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擠進雲溪鎮上,把一車昏昏欲睡的人從拍攝現場運回酒店。佟方第一個跳下車,拎着“血”桶就往樓裏跑,劇務宋建剛在他身後喊:“都別急着走啊,幫忙卸卸車。”

佟方懶得理,心想,車總會有人卸的。他飛步跨上臺階,從玻璃門的反光裏看見跟在他後邊的還有正當紅、家喻戶曉的女影星白霧和四個形影不離的武打演員。

五樓服務員曹曉琳穿了件嶄新的制服,辮子也梳得油亮,像打了蠟。“你怎麽穿了個大反光板?”佟方等着她開門,順手把空桶扔在門口。

“又亂扔!”曹曉琳生氣地指責:“看這麽幾天你們劇組把這層樓糟踏成什麽樣了!你以為清潔工大媽打掃起來那麽容易?”佟方順她的手指一看,不知對面道具師李衆的屋裏弄灑了什麽,把門口的地毯弄髒了一圈。

“讓他們賠,讓他們把一樓的地毯全給你換了。”東方義憤填膺地說。

“你少撇清。你們全部賠!”

“怎麽。想讓我陪(賠)是麽?行呵,上哪兒?”

“流氓。別臭美了。”

“委屈呀,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

“你算什麽牛糞,臭狗屎!”曹曉琳笑着跑了。她才21歲,性格活潑,極熱衷于和攝制組的年輕小夥子們耍貧嘴,還覺得幾天功失自己聰明了不少。

剛回到服務臺,曹曉琳就看見白霧和另外幾個演員一起走出電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白霧,曹曉琳瞪大眼睛……簡直象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禮物——那天她抽出所有的空閑打了20多個電話,告訴親朋好友,大明星白霧現在就住在她這兒。好友們在分享她那份喜悅的同時紛紛托她請白霧簽名。這件事使她又得意,又為難,因為白霧性格內向,古怪,平時獨往獨來,誰也不搭理,連攝制組的人都難于和她說上話。眼看戲要拍完了,簽名的事還八字沒一撇。想到這兒她趕緊誠惶誠恐跑到白霧的前面去替她開門,可還沒想好怎麽開口,白霧的門就迎面關上了。她只好先折回來到走廊的另一頭為那幾個總是穿着黑衣服的冷面武打演員開門,他們好像也不太和其他人來往,有一種無言的神秘感。

開完門再回到服務臺,曹曉琳看見白霧正走進她自己的房間。沒準兒她是來服務臺有什麽事,笨啊,居然又錯過了一個機會,她沮喪地想。

接着走上樓來的是導演關世強和制片主任高鷺為。關世強今年47歲,上海人。長年在A市工作,知名度不高,屬于那種受完高等教育以後什麽大事業也沒幹成,庸庸碌碌走過20年的人物。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圈,算上這部,他才一共拍了九部反應平平常常的片子,追星族和影迷對他都很陌生。制片主任高鷺為,今年59歲。他23歲從部隊上複員進了A市電影廠,從跟戲木工開始什麽都活計沾過,用他自己的話說只要沒有周期限制,他一個人就能拍一部電影。這會兒兩個男人心情都很好,今天上午拍完了外景地就還剩下最後六個鏡頭,如果順利的話,明後天攝制組就可以返回上海了。

高鷺為告訴關世強,那四個武打演員趕着去五臺山進另一個劇組拍戲,準備今天晚上就動身,關世強問酬金問題上順利不順利?高鷺為說還可以,不用你費心。正說着他們迎面遇見順樓梯爬上來的化妝師餘瑾梅,這個才40出頭,染黃發化濃妝穿名牌的時髦女人呼哧呼哧喘作一團,她自虐般的減肥對全組簡直成了一種折磨。

“啊哈,導演,主任,明天該讓大家夥上街逛一天了吧?”時髦女人故作輕松狀跟上他倆的步子。

“你買得還少呵?”高鷺為停在自己房門口,吐槽幾句。

“阿梅你要注意點,今兒演員身上的血色兒也太豔了,樣片出來不穿幫才怪呢。”關世強有意識放慢了腳步。

“別較真兒啊,知道是血就得了呗。”餘瑾梅的氣總算喘勻了,不以為然。

“光咱倆知道不行呵,得讓觀衆信吧?得打動他們吧?真血你見過嗎?顏色特深。”關世強随手指了一下從道具師李衆的門下洇出的那一圈污漬:“跟這兒差不多。”然後就徑自向走廊盡頭自己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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