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我意識到他要說小樂那件事,他此時一說,必定将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我想打住他,可他不僅不聽,反而吼住我:“你別說話!”
我承認,我當時就被他吼懵了,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對我說過話,或許更多的是……我已經習慣了他對我的好。
我很委屈,可是在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心疼與難過時,我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是不想讓我說話,不想讓我去攬那個責,可是為什麽……我心裏就那麽難受呢。
老道士目光注意到我身上。笑眯眯地問道:“這個丫頭是?”
我忙應聲:“道長好,我叫楚瑤,是容予的朋友。”
老道士摸着胡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颔了颔首:“嗯,那就走吧,我們回觀。”
說着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容予,徑直往那輛車走去,容予擡頭看了看他瘦小的背影,默默站了起來。
“瑤瑤,先随師父回去吧。”他一轉剛才的态度,讓我上車。話語極盡溫和。
可是明明……明明我們是要離開的啊?
我楞在那裏,一臉懵逼地望着他:“容予,我……”
“瑤瑤。”他拉住我的手,“一會兒師父回去必然會知道小樂去世的消息,我怕他承受不了,所以我……我想回去陪着他老人家。”
像他這樣對誰都謙和有度的人,必然是個極具孝心的人,所以他有這樣的想法,皆在情理之中,我不能說為了自己一時的情面……而去拒絕他。
望着他滿是誠懇的眸眼,我點點頭,答應了他。
可是我的心裏是忐忑的。我不知道回去之後如何面對時卿和柳禦。明明是個要走的人,走到半路上又轉回去,在面子上,我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但明顯,是我多慮了。
他們一看到老道長,當場就愣了。許久才唯唯諾諾地喊了聲:“師父。”
老道長未覺異樣,微笑着點點頭,又問:“怎麽不見我那小徒弟?”
終于回到了正題上,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誰也沒想着要隐瞞,而我也自知罪責難逃,在他剛問道這個問題時就跪了下去。
讓我如何也沒想到的是,容予和時卿幾乎是和我同一時間跪下的。
“是我害死了小師弟。”我們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話。
柳禦始終冷着眉眼,幽幽盯着我們,未曾有任何動作。
而老道長分明還有些未反應過來,看到我們齊齊跪下,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說什麽,我那小徒弟怎麽了?”
喉嚨如同堵上一塊石頭,我們幾個人低着頭,誰也沒忍心說出那個殘酷的事實。
片刻,耳邊才響起柳禦的聲音:“師父,小師弟他……死了!”
似生怕老道士沒聽清,他刻意将那兩個字咬得極重。
死了,就是人沒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道士霎時變了臉,渾濁的目光掃了我們一眼,他加快腳步前往偏殿,一眼就看到了殿內米小樂的靈牌。
仿佛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他一口氣沒上來,趔趔趄趄地退後兩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盯着靈牌,無形的怒氣悄然從周圍一湧過來,額頭青筋暴起,許久他才問:“怎麽回事?”
聲音已無先前的和氣,轉眼盡是殺氣騰騰。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可怕,但這又有什麽關系,我能理解老道長的心情。畢竟,他視所有弟子都如親生兒子一般。
我們争先恐後地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但老道長卻完全不聽,厲聲吼住我們:“讓柳禦說。”
他發起怒來聲音亦是重如雷霆,我們畏懼他的氣勢,不敢再言。
柳禦看着我們,陰陰冷笑了兩聲,複才将我們進入竹林的所有事情說了出來。
那老道長聽了,身子搖搖晃晃地退後幾步,轉而竟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師父!”容予和時卿心疼師父,欲要上前,擡眉卻對上他鋒利如劍的眸眼:“跪下!”
他們呆了呆,乖乖跪在一邊,再無它言。
老道長扶着柳禦的手站穩,氣急敗壞地指着我們,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們不聽為師訓戒。擅自進入禁地,将裏面沉睡多年的僵屍喚醒,你們……你們……”
他猛咳一聲,嘴裏更是血流不止。
“師父……”容予痛叫一聲,想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但卻被時卿及時拉住。
踹了幾口粗氣。老道長怒瞪着眉眼,道:“你們給我跪着,跪到我說起為止!”
他顫抖着指尖,轉過身就一個趔趄,幸好柳禦及時扶住他。
穩住了身形,老道長更是片刻也不敢歇息,吩咐柳禦道:“馬上給各大同門發以書信,告知他們僵屍出現,請他們前來合力伏屍!”
“師父您先進屋休息,弟子這就去。”柳禦邊說着邊扶着老道長往屋裏走。
但此時,我的心裏卻再也無法平靜了,因為從老道士的話裏。我感覺到我此次闖下的禍真的不簡單。
那個僵屍必定是極其難以收服,否則他不會讓柳禦去請各大同門的道士來一同收他。
此時我真是恨透了自己,如果我當時待在原地不動,等着容予來找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可一切就像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一樣,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如何避免都不行。
膝蓋磕在地上,時間長了,又酸又疼,但是我不敢起來,因為容予和時卿,至始至終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瑤瑤。此事與你無關,你不用跪。”容予眼睛盯着地面,話語卻在說與我聽。
“怎麽就與我無關了?”我苦笑,“那僵屍……分明是我放出來的。”
“瑤瑤,你……”容予蹙緊眉頭,擡頭看我。眸眼中滿是怒氣,“不許胡說!”
我低下頭,默然不語。可心裏的答案,早已是篤定的。
那僵屍埋藏在樹杆裏,他要出來是遲早的事,只是他想提前出來,就需要一個楔子。
而我,就是那個楔子。
從山坡上滾下來,我身上被荊棘刺傷,手上的血觸摸到樹杆,這就是引子。
楚傾玄曾告訴我,我身上的血是純陰之血,是鬼界幽靈垂涎已久的鬼修聖物,以他引出僵屍,完全夠了。
所以那僵屍,就是我放出來的。
我相信,容予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願說出來。他不願怪罪于我。
我欠他的情,這輩子都……無法償還。
不知跪了多久,天從白天變成黑夜,而我的雙腿,痛得已經失去知覺。
肚子也很餓,身體也很疲憊,想睡覺。
直到柳禦從外面回來,會見了老道長之後,他才出來叫我們:“你們可以起來了,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起來迎接客人。”
說完冷冷瞥了我們一眼,轉身離去。
我暗暗松了口氣,可眼看容予和時卿都站了起來,我卻連動一下腿的力氣都沒有。
跪得太久,稍一動,腿就麻得厲害。
“瑤瑤。”容予及時過來扶起我,剛站起來,我就恨不能再跪下去。太疼了。
我緊皺着眉頭,抓着容予的臂膀,好久都邁不開腳。
“容予,你……”容予忽然将我攔腰抱起,吓得我瞪大了眼。
“我抱你回去。”容予不由分說,抱着我就往西廂房走。
我心裏忐忑不安,因為我越來越感覺到,容予對我的熱情。
他雖然不說,可是我懂,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尴尬。
但他若是說出來,我就可以直接拒絕他,斷了他所有的念想,可是如今……我卻也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望着他沉斂又俊秀的側顏,我心裏波瀾四起:“容予,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很害怕,害怕我會習慣他對我的好,害怕有一天他突然不這麽對我了,我會無從适應。
人就是這麽自私,不想接受他的愛,卻總是渴望別人友善對你。
可是對于我的問話,容予只淡淡笑了笑,而後進屋,将我放于床上:“好好休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說完替我蓋好被子,不待我說話,就出了門。
他不肯說,他是想和我繼續這樣下去……
可是我不能,他知道我喜歡楚傾玄的,長久下去。只怕對他的傷害會越來越大。
我想,我必須得找個時間跟他說清楚,不管他以後會如何對我,我都要說。
躺在床上,我卻是毫無睡意了,一直睜着眼睛。想着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
我已經離開陽間好多天了,可是楚傾玄卻始終沒來找我,或許他是真的在怪我,怪我殺了妤筝,怪我斷了他對妤筝所有的念想。
摸着手上的劍,我一陣黯然,蜷縮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逐漸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站在我床邊,伸出冰涼的手,他輕撫上我的面頰,我反射性地抓住他:“傾玄……”
我閉着眼睛,喃喃念叨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喚他。
手倏而從我手心抽開,我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可眼前空無一人,哪裏有什麽楚傾玄。
是夢嗎?我擡起微涼的手,看着自己骨節分明的手,可是剛剛那種冰涼感,根本不像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