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瑤瑤,你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這些,都與你無關!”他很嚴肅地告訴我,可我都知道,這些都只是在安慰我。
我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也只能任由天命來宰割。
除了與鬼打交道,唯一能與我交往的人類,也只有容予一個而已。
一旁沉默良久的時卿聽了我們的話,緊了緊懷中的小樂,道:“楚姑娘,你不要難過。你并非惡人,小樂的死與你無關,你切勿放在心上……而且我相信,總有一天,你的命理會有所改變的。”
我苦笑,這個時卿,他安慰起人來,比容予說得還浮誇。
只是人的命理生來已定,真的可以改變嗎?我不知道,一切,讓天來評判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再看時間。才四點多……
明明覺得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可是為什麽時鐘只移了這麽一丁點?
這種等待……真的是漫長而又痛苦的,容予低頭靜默了半晌,也有些按捺不住,起身道:“不如我……”
‘刷’地一聲,頭頂上空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巨大的聲響吓得我們一下站了起來。
可擡頭一看,又什麽都沒有。
容予盯着手中的羅盤,看着不停轉動的指針,沉聲道:“是那東西來了。”
至于是什麽東西,恐怕在場的人,誰也不知道!
我們警惕地望向四周。周圍寂靜地可怕。
“興許只是什麽過路的大鳥!”時卿如是說道,誰想話音剛落,那道黑影又從我們面前閃了過去……
容予眼疾手快,舉起一把桃木短劍就扔了過去,劍還沒飛過去,那黑影就瞬間消失了!
桃木短劍劃到空中。悄然落到地上,什麽都沒碰到。
這下可以肯定,不是什麽大鳥了。
容予扶着我站在一旁,看着暗黑無跡的林子,我胸口又一陣撕扯的疼。
或許是心慌所致,因為剛剛的僵屍本就夠得對付,現在又來了一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我心裏更是恐慌得很。
我不想再遇到任何東西,我怕我身邊的人,再一個又一個地離去。
即使那是天命所致,我也不願接受那樣的現實,我想要他們都活下去。
因為他們都是好人,都是值得這個世間留念的。
黑影只閃了這兩次,再沒有出現,好像它之所以會出現,就是為了讓我們的神經随時繃緊,讓我們陷入恐慌。
就好像一個将死之人,在危危垂死之際,靜靜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這種等待,比起我們先前的等待,無疑是可怕的。
因為不知道它會不會來,所以我們不敢松懈,只能站在原地,眼睛四處張望着周圍。謹防它突然襲擊我們。
林子裏一片死寂,整個四面,只有我們輕微的呼吸聲。除了這個,連一片葉子顫動的聲音,我們都聽得那麽真切。
時間在煎熬的等待中悄然流淌,腿打着輕顫,有些麻木了。
忽然,林子那邊傳來一聲脆響,‘咯吱’一下,有東西掉落在地。
容予拔出背上的桃木劍,飛身就欲刺過去……
“是我。”一道清冽的聲音忽而響起,我聽出來了,是大師兄柳禦。
容予一愣,冷着眼看着那邊緩緩走出的人影,果真是他,是柳禦。
默然收回劍,容予和時卿齊聲喚了聲:“大師兄。”
原本還嘴角噙滿笑意的柳禦,在看到時卿懷中的小樂時,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
“怎麽回事?”他淩厲的目光直直掃在容予身上,那樣子就像是要殺人。
容予避開他的眸光,就像當初他沒有收服柳絮,愧對于我一樣的眼神。
可是柳禦的意思,太過分明了些。
他的意思就是,他認定了是容予的過錯。所以他狠毒的目光,從始至終一直停留在容予身上。
這種時候,我若再躲,那才是真的無情無義。
我跨步站在容予身前,低聲道:“是我,小樂他……是因我而死。”
“不!”容予一把将我拉至身後。“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我愧對兩位師兄,愧對師父。”
他沉着眼睑,說得很是難過,墨黑的眼眸裏點點晶瑩充斥,搖搖晃晃,随時欲要落下的樣子。
“我的錯,”時卿突然站出來,“從前一直是我看着小師弟的,這次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他也不會跑到這裏面來,也不會……”
他緊摟着懷中的屍體。手抓着小樂的袖子,手背青筋暴起,神情極為痛苦。
柳禦看了我們一眼,冷笑出聲:“這倒好,所有人都相互攬責來了。你們以為如此,小師弟就會安息嗎?”
說至後面那句話時。他的語氣說得極重,一向深藏不漏,對小師弟極其嚴厲的他,眼裏竟有了真摯的淚水。
他說的對啊,不管我們如何自責,如何痛惜。小樂都不會活過來,九泉之下的他也不會安息。
是我的錯,是我當時沒有抓緊他,這才讓從未臨過敵人的他遭遇這樣的事情。
“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當時抓緊他就好了。”我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就大哭起來。
“是我當時沒有抓緊你!”容予将哭成淚人兒的我攬入懷中。“當時若是我拉着你一起去找二師兄,你就不會……”
“夠了!”柳禦突然叫出來,眸光如刀似劍,像是要從中蹦出火花來。
在他這樣的氣勢下,沒人再敢說話,或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這種情況,誰又有什麽理由去争辯什麽。
“你們不聽師父之言,擅自進入此地,如今惹下滔天大鍋,你們幾個人的命加起來,都不足以抵擋這份罪孽!”他聲色俱厲地說出此話,我這才隐約感覺到,我們可能真的是惹了大禍了。
因為上山這幾天,盡管他對人一直皮笑肉不笑,看着很假的樣子。可是這樣發怒的他,我從未見過。
活生生地丢掉一個孩子的性命,我們是惹下滔天大禍了。
要是他們的師父回來。發現好好的一個孩子突然就沒了,他會多難過。
“等師父回來,我自會向他請罪。”容予默然說着,轉而別過了頭。
第一次,我看到一滴晶瑩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我不知道他的心裏有多痛苦,我只覺得,一個能痛到流淚的男人,那他就是真的很痛苦。
可即使依舊如此,柳禦依舊不依不饒,聽了容予的話,他陰陰冷笑:“從小到大,師父最疼愛的,莫過于你。”
他的意思就是,師父會偏心容予,并不會對他有多大的懲罰。
容予自然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拽緊拳頭,他極力壓下了心中沉悶的情緒。
誰也沒再說什麽,一時間。林子裏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轉過眸眼,眼看天将明了,柳禦終于扯到正題:“走吧,出去。”
伸手接過時卿懷中的小樂,他側身離去。
三人面面相觑,我在看他們,看他們會不會跟他走。
很快,容予就有了動作,他拉起我,輕聲道:“走吧。”
我們一走,時卿也自然跟在了身後。
我以為跟着柳禦,至少也要轉上幾圈才能出去,沒想到他帶着我們,并未繞什麽圈子,甚至連那片竹林都沒過,就回到了道觀。
只是事後再回頭看那片林子,仍然不知道我們是如何回來的,就像着了魔,跟着柳禦,就這樣突然就回來了。
他們師兄弟幾人,在經歷了這件事以後,我對他們……徹底刮目相看。
他們雖平時都稀奇古怪的,但在處理性命攸關的大事時,每個人都沉着冷靜。表現了相當高的職業素養。
只是大師兄柳禦對容予的态度,依舊冷淡,容予對他也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之間就像有道鴻溝,怎麽越都越不過去。
簡單安葬了小師弟,我覺得我真的是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而容予也沒有過多挽留。他開車送我下山。
那片林子裏面從前發生過什麽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再牽扯進任何一件事裏。
我想,我離開了,就再也不會來這裏了,除了偶爾會想起那個調皮的小男孩。恐怕我再也不會想起與這裏有關的一切。
可是沒想到,臨近下山時,透過車窗,我們迎面看到一個穿道袍的老頭走上山來。
容予看到他,猛的剎下車,低聲道:“是我師父。”
他師父?我一愣,不敢怠慢,随即跟他走下車。
“師父!”容予走過去,直接跪拜在地。
我未行跪拜之禮,只沖他微微躬了躬身,算是問候。
他的師父穿着一身幹淨的道袍,背上歪歪斜斜地背着一把銅錢劍,一個破布兜挂在身上,怎麽看……都像是一個三流道士。
但是他面容長得極其友善,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上去極其和藹。
一把将容予扶起來,老道士呵呵笑道:“今天又不是為師的壽辰,好好的行什麽跪禮。”
他看容予的眼神,滿是贊賞與疼愛。看得出,他對他這個三徒弟确實不錯。
只是他的那句話,無疑是戳到了容予的痛處,他黯下眉眼,複又跪下:“徒兒有罪,罪責難逃,求師父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