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再過多休息,我們起身往村子裏走,迎着瑟瑟的冷風,擡頭就能看到被黑雲環繞的天空,這個地方,氣壓很低,陰氣更是重得可怕。
傾玄緊緊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上打着陽火,微微照亮前方的小路。
順着微弱的光線往四周看,全是破敗的房子和倒下的木頭柱子,厚厚的蜘蛛網挂在四周,要不時用手拂開才能看清前方的路。每路過一道家門前,就能聞到一股潮濕的塵土氣息。
我微擰眉頭,不知道之前李叔是怎麽過去的,難道都是一躍而過,不需要撥開這些蜘蛛網和地上的雜草嗎。
還有,這地方破敗成這樣,怕是多年不曾住人了。
可既然沒人,李叔應該早就出來了才是,他何以進入村子這麽久,到現在都不曾出來!
越走近村子深處,地上的雜草就越來越深,走在上面都能沒過膝蓋骨。不知道這草是長了多少年了。
按照正常人的理念來說,這樣的一個村子,不應該會有人住的,但我們走到一口水井旁時,卻看見前方有間破舊的房子亮起了燈火。
燈火明明滅滅,在紙窗上印了一個單薄的身影。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告訴傾玄:“會不會是李叔在裏面?”
傾玄微縮瞳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間屋子,眼神極其深邃,不知他在想什麽。
直到我又喚了一聲,他才回神看了我一眼,道:“進去一看便知。”
我點點頭,在腳步還沒踏進屋時就先叫了一聲:“李叔。”
裏面的人沒有回應。但透過窗戶剪影,我看到他端着蠟燭走了出來,暗黑的身影在窗戶上瞬間放大,複又消失無蹤。
有輕巧的腳步聲從裏面傳來,步子走得很輕,若不是這深夜夠寂靜。我是斷然聽不出來的。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微弱的燭光照出來,我滿心欣喜地期盼出來的是李叔,可門全部打開,出來的卻是一個老婆婆。
她佝偻着身子,一手端着蠟燭,一手杵着拐杖,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大棉衣,頭上包着方帕,布滿褶皺的臉上一雙渾濁的雙眼裏面有細微的光亮閃動。
我心一陣揪疼,下意識地退後兩步,退到傾玄身邊,望着那老婆婆,心裏的恐懼逐漸蔓上心來。
我承認,對于上次在湘西的那個老婆婆,我還存有很大的陰影,那種陰影,在我心裏怎麽都抹不去,以至于我再看到像她那樣的老婆婆,心裏都莫名地恐懼。
“兩位,有什麽事嗎?”老婆婆擡起聳拉的眼睑,望着我們,沙啞着聲音問道。
傾玄緊抓着我的手,冷眼斜睨了一眼老婆婆。淡淡道:“找個人。”
“找人……”老婆婆眸色一暗,杵着拐杖往回走,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很多的時間,好一會兒,我才聽得她幽幽嘆氣,“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來了,哪有什麽人可找的。”
“那這裏,可是只有你一人在此居住?”傾玄雖然高傲,但對某些人還是比較客氣。
老婆婆不直接回答,而是呵呵一笑,笑得極其滲人,而後才反問傾玄:“你看呢?”
看?楚傾玄眉目一凜,怒氣在眼中奔騰翻湧,我想,若是老婆婆再敢說一句對傾玄大不敬的話,恐怕他就要對她動手了。
無形的魄力在周圍打着圈,陣陣陰風吹過來,直迷得人睜不開眼。
老婆婆似也知道對方不好惹。陰陰笑了兩聲,邁動腳步往屋子裏走,邊走邊念叨:“沒了,都沒了,什麽都沒了……”
直到門‘吱呀’一聲關上,我才敢從傾玄的身後站出來,心仍是突突直跳,那個老婆婆,雖然不比鬼村那個來得吓人,但也夠滲人的。
在門前伫立良久,傾玄才帶着我離開,走到半路上我回頭看到,那老婆婆不知什麽時候又走了出來,望着我們,她陰陰笑着,手不停地沖我們揮手,似在說:走吧,走吧……
可是她那樣詭異的笑臉。吓得我當場沒敢叫出來,只緊緊扯過傾玄的袖子,跑到了前面去。
我心裏隐隐有不好的感覺,不知是不是我對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婆婆都有這種概念。
我總覺得,這個老婆婆有問題。
但要說具體哪點不對,我卻說不出來。
繞到前面一間土牆房處,我們老遠便看到有個人蹲在房子門口,他雙手抱頭,低低呻吟,很痛苦的樣子。
我依稀認出來,那個人有些像李叔,上前幾步,我開口叫他:“李叔……”
“別過來!”我還沒靠過去,李叔就突然沉聲開口。
腳下的步子頓時止住,我愣愣盯着他,不敢再上前。
“李叔,你怎麽了?”我試探着問他,可他只是緊緊抱着頭,身體緊緊縮成一團,并不開口。
“傾玄!”我回頭望向楚傾玄,他見多識廣,想必只一眼便能看出李叔是怎麽回事。
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我瞠目結舌,轉動着潋滟的眉眼,他的話語極其淡然:“他屍毒發作,再過不了多久,就要變成僵屍了。”
“什麽?”我驚在當場,不敢置信地望向李叔,“李叔他怎麽可能會……”
可李叔沒有否認,他甚至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感覺自己的世界在崩塌,我忽然想起上次我們從融城離開,容予說李叔是去尋找那個逃跑掉了的女僵屍,莫非李叔他就是在那時……
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看着李叔,我只覺自己全身血液在逐漸凝固,恐懼和心疼湧上身來來,我忍不住就飚了淚。
李叔他……真的被僵屍咬了……
過了容予,真的是該輪到他了吧。
我早該知道,既然容予躲不過。李叔也是不可能躲過的。
該來的劫難,終究是會來,并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得到的。
我身邊的人,即使是到了最後。也會一個一個突然離去,死法各異,可每一種都凄慘無比。
如果容予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他該多難過……他才剛失去師父和師兄,他怎麽可能還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李叔死去。更不能讓他變成僵屍。
正冥思間,李叔忽然啞着聲音開口:“丫頭,我努力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找到容予,現在看來是希望渺茫了。”
“怎麽會……李叔,”我急忙安慰他,“你心系容予,容予也同樣心系于你,或許他現在也在四處找你,所以李叔,你要堅持下去!”
我很怕他突然洩氣,然後導致屍毒傳遍全身。最後控制不住,徹底變成僵屍。
可是他好像已經心灰意冷了,坐在那裏,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有氣無力,極其虛弱。
幽幽踹了口氣,他輕咳兩聲,道:“所以,我這就要拜托你,找回容予,讓他好好做人……還有,我寧死也不願做僵屍,拿出你的劍,殺了我吧。”
殺……殺了他?
我怔在當場,指尖抖似篩子,他是李叔啊,曾經于我,于我們家都有恩,我怎麽可能……殺了他?
“不!”我連連搖頭,“我不能……”
我不相信這是唯一的方法,肯定還有其他方法的,肯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李叔的。
傾玄,對,我身邊還有傾玄,他一定可以救李叔。
“傾玄!”我一把抓住傾玄的手。滿含淚水地望着他,“你救救李叔吧,他和容予從小相依為命,他是容予唯一的親人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自己也沒有一個親人,我自己也是個孤兒。我不忍心讓我的朋友也成為跟我一樣的人。
我至少還有傾玄的陪伴,可容予他就不一樣了,李叔死後,他一個人,他會很孤獨,很絕望……
因為他已經失去過很多至親之人了,若是再失了李叔,我怕他真的會瘋。
可是面對我的苦苦哀求,傾玄只是心疼地看着我,而後說出絕情的話:“僵屍是一種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生物,我沒有辦法救他……他這樣的情況,要麽死,要麽變成僵屍。”
連傾玄都沒有辦法救他?
“可是我上次被僵屍咬了,君……”
“你不一樣!”他蹙緊眉頭,斷然打斷我,“他能救你,那是因為其他原因,而這個術士,他沒有!”
知道我要提君墨,他很不悅,但他至少還是說了理由。
只是他口中的其他原因,我卻沒有問,因為我知道問了他也不會說。
李叔緊縮着身體,整個人顫抖得很嚴重,他很冷,隔着幾米遠的距離,我甚至還能聽到他磨牙齒的聲音。
據我所知,這種情況,他基本是要長出僵屍牙了。
“丫頭,快動手,我快不行了!”他雙手緊抓着自己的衣服,焦急而又痛苦地催促着我。
我心裏波濤洶湧,顫抖着手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碧破劍,傾玄卻一把按住我的手!
我驚喜地側眉看他,以為他有辦法救李叔了,沒想到他只是靜靜看着我,漠然道:“讓我來。”
我的心徹底涼了,手無力地從腰間垂落,心如死灰。
眼睜睜地看着他向李叔走去,我卻連叫住他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