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擡起手,手中聚集了靈力,正欲動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喝:“等等!”
回頭一看,竟是容予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雖然他的裝扮跟從前沒有什麽不同,可我還是看出了其中的不一樣。
他的身上有很重的戾氣,且眉間那個紅色朱砂印記還沒消失。
或許正是這樣,我才覺得他有所不同。
容予一來,我就急忙把傾玄拉過來,我怕他會收不住手。
幾步走到李叔身前,容予俯首要去扶他,卻被李叔一把推開:“別過來。”
他緊繃着牙。在極力忍耐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會突然張嘴咬了自己。
但容予毫無顧忌,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沒關系的李叔,就算你要咬我,我也不會怪你。”
最終,他附在李叔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轉眼,他就将李叔扶了起來,轉而離開了。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看過我們一眼,哪怕是從我們身邊走過,他也不曾斜一下眼。
我看着他的眉眼,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從前他總是溫潤如玉,現在……他似乎都不會彎一下嘴角。
直到他們走了好遠,我才回過神來,看到傾玄,卻見他也一直盯着別人,眸光深邃而迷離。
我沒有說什麽,既然已經找到容予了。那李叔也應無憾了,而我們,也應該轉身往回走了。
走出沒幾步,傾玄跟了上來,拉住我的手,道:“你可是在怪我剛才為何要絕情的殺了那個術士?”
“是!”我毫不反駁。直接承認了。
他那麽絕情,完全不顧我的反對,就那樣差點在我面前殺了李叔。
“如果不殺他,他就會變成僵屍,到時候這個後果,誰又來負責?”
不過細細想來,這确實也不怪他,他這樣的做法,是顧全大局,身為一代帝君,掌管冥界一方,這樣的做法,相信大多數人都是能夠接受的。
可像我這樣的平凡人,本來就沒有什麽朋友親近,故而對待幾個對我好的人,就恨不得将心掏給對方。
李叔讓我殺了他,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看來,我要做那些紙人口中的‘鬼後娘娘’,還差得太遠。
見我不說話,他走到我身旁,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兩人相對無言,一直默默往前走。
走在荒涼又晦暗的小路上,我未曾注意到。身邊的一切都在發生着某些變化。
直到傾玄徒然抓緊我的手,我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轉頭一看,原本荒蕪破敗的村子裏,已經完全是另一幅模樣了。
村子裏草木繁茂,小路上整潔有度,就連小路兩旁的房屋都是整?排列,木門黑瓦,炊煙袅袅,每一處都彰顯着這個村子的和諧與美好。
怎麽會這樣?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自認自己出神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五分鐘的時間我不可能從一個地方迅速轉換到另一個地方。
可是這周圍的場景,怎麽可能會轉換如此之快?
不好的感覺迅速蔓延上來,我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的景象,莫名地緊張。
“看來,剛才是該跟他們一起走才是。”傾玄蹙緊眉頭,神情很是凝重。
“這……”
我側頭看向他,耳邊卻聽見一道脆若銅鈴般的聲音響起。是小孩的小聲。
順着發聲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個差不多七八歲的小孩從一間木屋裏鑽了出來。
他手裏那車一個紙做的小風車,迎着微涼的風,他在柔和的陽光下歡快地奔跑,甜美的笑容暖人心窩。
随着他歡暢的笑聲在整個村子蕩漾不止,就像是計劃好的一樣,周圍其他地方也陸陸續續地出現了人聲。
目光掃過四周,一眼望去,各個屋子裏都出現了人影。
三三兩兩的,有圍在一起織毛衣唠嗑的,也有坐在一起下棋的。
雞鳴狗叫,人聲?沸,整個村子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景象中。
我怎麽也不敢相信,這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破敗的村子。
“這是怎麽回事?”我睜大眼睛,看着各個忙碌的村民,只愣愣問着一旁的傾玄,許久回不過神來。
“這些人已經死了,只是他們的魂靈還一直留在這個村莊。做着他們曾經做的事,不願意離去。”傾玄靜靜地解釋給我聽,話語中沒有任何情緒。
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像,其實他們已經死了,這只是他們不願離去而制成的一種假象。
“那……他們看得見我們嗎?”
“或許……是能看見的。”
傾玄正欲拉着我走,側眉卻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瘋女人瘋瘋癫癫地走了過來。
“你有沒有看到我兒子,你有沒有看到我兒子?”每看見一個人,她都這樣問,這樣的她,跟這祥和平靜的村子格格不入。
看着她的眉眼,我覺得有些眼熟,可是我不記得我在哪裏見過她。
更或者,凡是我見過的、差不多跟我有交集的人,都死了。
而且我沒來過這裏,在其他地方死去的人的鬼靈也不可能翻山越嶺到這裏來。
她蹒跚着步子,一次又一次地問着每一個人,漸漸的,她離我們越來越近。
我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好奇,我想知道她能不能看得見我們。
可是她的眼神一直很空洞,即使是看到一個人,她也是那樣木木的,空洞無神的,不帶一絲情緒色彩。
我們就那樣站在路中間,等着她慢慢地走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就在她即将走到我們身前時,背後忽然傳來兩聲細微的輕咳聲。
聲音很低啞,像是有人故意壓制住喉嚨,然後任由幾絲微薄的聲線從裏面擠出來的一樣。
我身軀一顫,緊抓住傾玄的手掌,扭頭一看,正對上那個老婆婆布滿褶皺的臉。
她依舊穿着那身破舊的大棉衣,頭上圍着方帕,佝偻的身子靠一根拐杖勉強站立。
望着我們,她渾濁的眼睛裏突然有了笑意,我心裏一陣發憷,卻又聽得她陰陰笑道:“你們出不去了,你們得留下來陪他們。”
她微微笑着,擡手搖搖指向那些正在嬉笑打鬧的人群。
也恰在此時,那些人突然停止了吵鬧,轉頭看向我們。都??露出詭異的笑容。
“該死!”站在我身旁的傾玄突然發怒,手中一道勁力打過去,還沒觸及到那老太婆,她竟然憑空消失了。
而周圍那些人群,都邁動腳步,一同向我們走了過來。
傾玄抿緊薄唇。眸光深沉似海:“看來,是本君看錯了。”
“怎麽了?”聽得他這樣說,我心裏極度不好,連他都會看錯,那指不定這些是些什麽鬼怪。
“這些人并不是人的魂靈,而是他們死前怨氣難消,繼而留存下來的一絲意念。”他垂下眼睑,嘆了口氣,繼而道,“人的意念,是不容易打散的。”
“可是妤筝不也被我那麽輕易地打散了嗎?”我口無遮攔,脫口就說出了妤筝的事。
還好。他的神色并沒有什麽變化,只道:“妤筝她跟這些不一樣,她只是意識,意識怎別的意念的強烈。”
也對,意念是需要強烈的意志才能存留下來的,由此可見,當時這些村民他們求生的意念是多麽地強烈。
以至于現在,他們一直存活在自己幻想中的生活裏,靠自己的意志力活着。
可是那個瘋女人呢,她的意念就是找到自己的兒子嗎?以至于到了這裏,生活依然無所改變,她依然還在不停地找她的兒子。
須臾間,一陣冷風忽而從我面前刮過,擡眉一看,恰好看見傾玄拂開已經走上前來的人群。
被他的術法擊中,所有人都倏忽一下消失了,就在我以為傾玄已經将他們收拾了時,道道亮光閃過,他們竟又突然出現了。
就像變魔術般,消失又出現,一切發生得讓人猝不及防。
看到這樣的一幕,我才明白傾玄所說的他們不易被打散是什麽意思。
人的意念本就是難以控制的,要想徹底消除他們,怕是很不容易。
而那些死而複生的人群。又如先前那般,木然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傾玄瞳孔一縮,掌心蹿出一道光芒,耀眼的視線倏爾沖破天際,在湛藍的天邊霎時劃破了一道裂縫,而裂縫之中。洶湧着層層黑雲。
“去外面等我!”不待我反應,傾玄把我往外一推,我整個人就掉進了裂縫之中。
“傾玄不要!”我想回身抓住他已是來不及,整個人迅速往下墜落,只片刻,眼前的雲霧就逐漸消失不見了。
盤旋在虛空中的雙腿,一下着了地,眸眼一轉,帶我出來的那道裂縫已經消失不見了,而傾玄也不知所蹤。
我停留的地方,依舊是先前我們進來時看到的那個村子,層層疊疊的蜘蛛網,殘破不堪的木板房子,還有布滿雜草的小路。
所有的一切,都跟進來時是一樣的。
可是傾玄呢,既然這裏已經變回來了,他也應該回來了啊。
“傾玄!傾玄你在哪?”我放聲大叫着四處找他,不想轉身卻又看到了那個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