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翻了幾首詩之後,俞煙突然想起來,她還沒送禮物呢。
于是她便跑進房間,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磨磨蹭蹭走回來。
看見她手裏的滿天星之後,黎西洲一瞬間止住了呼吸。
他艱難地将視線從花上移至她的臉,見她兩頰緋紅,眼神亂飄。
“……生日快樂。”
她把花遞他懷裏,幾秒後又小聲補了句:“成人快樂。”
黎西洲垂眼看着小小的花,鼻尖萦着不算濃郁的香氣,整個人有點喝醉酒的感覺。
“它用清水養可能活不久,你可以做成幹花,也很簡單的,就是把它倒着挂起來,然後陰曬就可以了,等它快幹的時候,我再給你送個花瓶來……”
俞煙有點手忙腳亂地說着,絮絮叨叨,還用手在他眼前比劃了一通。
見他半天沒反應,她有點奇怪,于是探身歪頭去看他。
他察覺到她動作,便回了神,也擡眼,對上她視線。
俞煙愣了片刻,迅速收回來,恢複坐姿,掩飾性咳了聲。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的?”
黎西洲卻答非所問,語氣有一點笑意:“你字好醜啊。”
俞煙皺眉,幾秒後反應了過來,一張臉重新騰紅。
她無聲尖叫,一雙手死死捂着臉。
“……”
他看見她寫的卡片了!
黎西洲偏頭看她的反應,笑了笑,取出卡片來,故意念給她聽。
“‘祝你平安順遂好像有點老套,那我祝你能夠不勞而獲無功受祿坐享其成一步登天好了。’”
俞煙捂臉捂得更緊了。
“……黎西洲你混蛋!!!”
他這才把卡片放回去,又拍了拍她的肩:“好啦,我不念了,你也別一直捂着,捂出事了怎麽辦。”
俞煙和他僵持半分鐘,最後才不情不願,慢慢放下手來,憤憤盯着他。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黎西洲先移開視線,随後把詩集放她手裏。
“看看扉頁。”
她眨了眨眼,剛剛的情緒暫時消褪,半信半疑地打開來。
他也寫了兩句祝福。
“什麽嘛,不痛不癢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俞煙很不滿,沒好氣瞪他一眼。
他裝無辜:“哪有,我很有誠意的。”
“有個鬼的誠意,次次祝福都是祝我天天開心。”
黎西洲稍微晃了晃神,想起了這次他遲遲不敢寫下的那句話。
因為太暧昧了。
可是她送他花,不是更暧昧嗎。
一種該死的自負感又冒出來。她一定是喜歡自己。
他回過神來,挑眉笑笑:“要不我臨時再添一句?”
說着便拿出筆,在原本的祝福下面又寫了幾個字。
祝高考大捷。
俞煙盯了幾秒,又偏頭看他,無甚表情。
“……更沒誠意了好嗎。”
兩人收好飯桌,俞煙把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裏,黎西洲則去收拾他的背包。
“對了,明後天應該就會出二模成績。”
黎西洲低頭換鞋,随口提了句。
俞煙聽到後,開了門,毫不客氣推了他一下。
“好好的生日提什麽成績嘛,別總敲打我。”
其實她推的力度不算重,黎西洲也只是笑了笑,閉口不再談。
他轉身時,無意間掃到門旁邊的一摞書。
他記得,自己來的時候還沒有,應該是後來俞煙放的。
俞煙見他沒動,疑惑地探頭出去,然後就看見自己放在地上的書。
她默默地從黎西洲和門框間的空隙鑽出去,抱起來,然後又鑽回來。
一度無言。
黎西洲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花,然後朝她點點頭,嘴角抿着笑意。
俞煙知道,他已經明白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了。
她尴尬笑笑,剛想關門,卻被他抵住,然後從門縫探出一點臉來。
眉眼還是那樣恣意,此時卻多了點軟。
“今天忘記跟你說了,生日快樂。晚安。”
他說完後,便關上門走了。
俞煙在門前,兩手抱着書,靜默了片刻後,心髒突然劇烈跳動。
有種不真切的歡喜。
她花了好些時間慢慢消化,又慢慢清醒過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告誡自己,這是她在高考前最後一次放松的時候了。
過了今晚,她必須把一切該藏好的心思暫時抛掉,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上。
就像是大海裏的一座孤島,只容留她片刻。日出後,孤島便沉沒。
黎西洲到家後,父母已經回來了,但家裏總顯得冷清,卧室書房的燈各亮各的,客廳也只開了一盞小燈。
他們工作忙,也經常出差,他都理解。
他輕輕關上門,換鞋,沒弄出太大聲響,挎着背包捧着花回到房間。
俞煙和他說,最好做成幹花。她在說制作過程的時候,他只是低着頭,還沒有緩過神來。
滿天星淡淡的馨香,以及耳邊她的絮語,比酒精還易惹人醉。
直到他看見了一張藏在花裏的卡片,見到上面熟悉的字。
黎西洲拿出卡片來,在手裏摩挲幾下,最後放在了那張南大明信片旁邊。
他許的願望其實很簡單。
他希望俞煙的願望實現。
二模的成績很快出來了。俞煙考得還不錯,比一模的要好很多。
她如釋重負舒一口氣,但只敢高興一會,片刻後又繼續埋頭苦戰。
現在距離高考只剩不到三十天了。
看着倒計時的數字一天天削減,她越來越心慌。因為心裏很沒底,所有的夢想和豪言壯志在此時早已原形畢露,認清現實。
考上南大,對她來說無異于癡人說夢。
之後便沒有大考了,但每天的小考仍然沉重如山。
俞煙的成績起伏跌宕,在最近的一次數學周測裏甚至祭出了一百天裏最差的一次。
她趴在桌上痛哭流涕,官窈便舍棄了自己半節的自習來安慰她。
她見過俞煙平日裏明媚的笑意,也見過她埋頭學習認真的面容,但卻是頭一次見到她哭。
官窈有點心疼地撫着她後背。
“你把自己逼得太緊啦,放松一點,別急,我們可以慢慢來嘛。”
俞煙慢慢擡起頭,眼淚汪汪地盯着她,鼻子一抽一抽的。
她抹了把眼淚,點點頭,抽出試卷來,擺在她們中間。
“官官,救救我。”
雖然很痛苦,但流着淚咬着牙也要死磕下去。
黎西洲總覺得俞煙最近有點沉悶。
“明天就拍畢業照了,你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興奮。”
他騎着單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空氣沉默良久,俞煙低低地回他:“還有十八天就高考了。”
她這段時間內耗有點嚴重,已經身心俱疲了。
他揣思幾秒,忽略她的話,繼續挑着輕松一點的話題說。
“拍完畢業照之後,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拍照時間,要不要和我照一張?”
明明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俞煙卻始終興致缺缺。
“你要和別人拍照嗎?”
“呵,他們倒是想得美。”
“那你給我補補課吧。”
“……”
她語氣很輕,甚至于有點沒力氣。
一聽便知情緒不佳。
黎西洲知道這個話題是繞不過去了。
他收斂了幾分随意,開口得認真誠懇。
“俞煙,你先別緊張,別把自己逼得太累。”
“……抱歉,我……我只是心裏太沒底了。”
她說着,手上攥他校服的力氣不由得緊了些。
到了現在這種關鍵時期,她反而變得異常敏感,情緒易碎。明明平時也在很努力地學,但總覺得無濟于事,收效甚微。
現在的她,和一百天前的她,好像沒什麽區別。
他大概能猜到一點,微微嘆了口氣。
“現在先不要想太多,努力去做事情就好了,結果一定不會差的。”
“再說了,不是還有那麽多同學老師陪着你嗎,而且還有我啊,怕什麽。”
他看似輕松且不經意說出的話,卻一下子觸及了她最不可言說的顧忌。
是的。
她害怕自己不夠優秀,考不上南大,她也害怕他們會漸行漸遠,最後各奔東西。
俞煙生硬地壓下翻滾生澀的喉感,怕開口會被他聽出哭腔,便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黎西洲無聲笑笑,但眉尾仍有一點憂慮,整個人的氣息都軟了幾分。那點憂郁籠在他素來張揚不羁的臉上,倒有點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好像每次她有情緒的時候,他都會嘗試着去共情,耐着性子去安慰她。
他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那個吊兒郎當嘴欠臭屁的黎西洲,好像被現在的自己謀殺了。